矮小无言的少年未来到冼肖滔所说的地方。
这里是某个胡同的尽头,以前冼肖滔在这里的一个家庭餐厅打工。
未知道冼肖滔很喜欢将这些地方当做是商量事情时的地点,刚才他发来短信,约未出来,说是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此刻,未带起兜帽,遮住自己脖子上的疤痕,等待那位叫自己出来的人现身。
大概等了三分钟。
穿着淡色的大衣,冼肖滔现身了。
他向未打招呼:
“——等了很久了?”
未知道他不会手语。
于是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你有话要跟我说?
直奔主题是他的风格,因为过去的经历,这个无言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和别人闲谈。
他对冼肖滔进行观察,只见冼肖滔盯着未的手机,看清楚了上面的话后思索起来,似乎在想该怎么说事情。
看起来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未没有太多精力来关心这个刚刚加入侦探社的少年,加上他本来就显得有些捉摸不定,所以,未决定安静等待他思考完毕,得出结论。
但是,冼肖滔想了一会儿后,却是问自己:
“——你刚才在哪?”
未把手机屏幕上文字编辑软件中设置的字体调大一号,然后打字:
——波特曼丽嘉
“哦。”
然后对话就没了下文。
未等了一会儿,一段时间的空白之后,冼肖滔说:
“——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未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请便’。
于是冼肖滔问道:
“对于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未,你认识‘缝补人’吗?”
缝补人。
这个名词,未十分熟悉。
但是,未依然感到意外——虽然他的表情依然那样冷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惊奇。
没想到会从冼肖滔的口中听到这个名词。
未在手机上打出字:
——是谁提及的?
冼肖滔老实地回答:
“——郭汾警官曾经提及过这个名字。”
未点点头。
他又提出一个问题:
——为何要来问我?
冼肖滔突然显得有些踌躇,似乎在犹豫什么。
接着,他下了决定说:
“实不相瞒,我在调查监狱里的——呃,你的老师的,那位老人死去的那件案子。”
这个眼神敏锐的少年,此刻却垂着眼睛,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还时不时抬起视线窥探自己的表情,是生怕自己会受到打击吗?
未摇了摇头,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说:
——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去跳江,你可以随意谈论我的事情。
看到冼肖滔的神色因为自己的这行字儿稍稍动摇,未收回手机,在上面补上一句:
——开个玩笑。
“……不,你一脸严肃地——”
——这是玩笑。
未加上上面一句,表示强调。
冼肖滔似乎没有什么幽默感,有的时候他会这样,露出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放弃深究之后,冼肖滔对未说:
“关于案件当时的情况我从李警官那里拿到了资料——我自己都已经看过了。”
未看了一眼他背着的书包,想必东西就在那里放着。
稍稍顿了一下之后,未对冼肖滔写道:
——你是怎么让李警官同意的?
结果,冼肖滔没有明白未的意思。
于是他询问道:
“什么意思?我直接问他要的。”
于是未解释道:
——我也去那里,向他要过资料,但是那个时候他不给我。
“是吗?”
端详着一脸惊异的冼肖滔的脸,未知道冼肖滔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没有使用什么特殊的技巧,直接询问李警官,让他同意了。
冼肖滔回问:
“你去要案件资料的时候,李警官拒绝了?那是怎么回事?”
未回答:
——不知道,他说我
这个少年在手机上打字打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冼肖滔这么问道。
未摇了摇头,删去原来那行字,重新输入道:
——冼肖滔,我前几天戾气很重吗?
冼肖滔楞了一下,他摇头问道:
“戾气?那是什么?”
未看着一脸不解的冼肖滔点了点头,然后他换了个方式问道:
——冼肖滔,在我严肃地考虑问题的时候,是不是会不自觉地摆出可怕的表情?
结果冼肖滔他没有正面回答未的问题。
他拍了拍未的肩膀,说:
“你哪有不严肃了的时候?”
看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所烦恼的事情。
清空思绪,让思路重新回到正题吧。
未的手指继续在手机屏幕上飞驰,然后他对冼肖滔展示道:
——能给我看看吗?那些案件档案?
冼肖滔很爽快,他说:
“当然,不若说我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迅速把背在身后的背包拿到前面,然后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几份档案来。
然而,冼肖滔没有立刻将档案递过来。
他突然垂下头,对未说:
“那个,未,刚才的那个问题,关于‘缝补人’的事情——”
他希望先讨论那边的事情吗?
虽然对未来说,先行解决Ir的事情才是真正重要的,但是未看向冼肖滔的眼睛,觉得,他是一个固执的人。
在这里和他争论,恐怕会浪费时间。
于是未回答道:
——以前,我曾经和他有过一丝姻缘,他教过我一些文化知识。
将这句话给冼肖滔看了之后,冼肖滔的眼睛猛地变得有神了起来。
未指的‘他’当然是指缝补人。
就当未打算就这么继续写出以前所了解的事情的时候,冼肖滔突然插嘴问道:
“那!你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吗?”
未的手指停住了。
这位脖子上有着疤痕的沉默的少年,他停顿了好久。
接着,他说:
“——你见过他了?”
沙哑,破损的嗓音中,饱含着一股歉意。
冼肖滔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其中包含着失望和疑惑。
——除此之外,还有对某种东西的恐惧。
未叹了口气。
他用手机打字:
——大家本来决定好要遗忘那件事情的。
冼肖滔追问道:
“你知道?你们都知道吗?为什么不去见他?他不是——”
看着冼肖滔不解的迷茫的表情,未猜测道:马梦娇是不是说过什么了?
他打字问道:
——你见过他不是吗?你告诉我,他现在如何?
冼肖滔语塞了。
他试图形容缝补人的近况。
结果他支吾了半天后,回答说:
“……李警官说,他有的时候会清醒过来,其他时间——”
冼肖滔停顿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选择措辞。
接着,他回答未说:
“——其他时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面镜子。”
——
——
——
下午的时候,冼肖滔获得了许可,他随着领路的狱警,来到了那个特殊的单人牢房。
那个时候,冼肖滔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既视感,他有种感觉,觉得这个牢房的构造十分熟悉。
他思索了大概两分钟,终于想出了这是来自何处的既视感。
——世纪花园中央的疗养院。
这个牢房,就像是疗养的病房和牢房的结合一样——大概色调稍微单调了一点。
打开那里的大门之后,冼肖滔看向里面。
里面的装潢简单到了极致,除了像是病床一样的床铺,和放在床铺旁的复杂机器,以及连接着机器的许多冼肖滔不知道用途的电线。
冼肖滔看到穿上坐着一个人。
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抬起头。
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什么都没说。
他的脸上的褶皱透露出他曾经经历过的风波不同凡响,但是他的面部构造,让冼肖滔觉得,他以前一定是个十分俊美的青年。
特别是他的眉毛和眼眶,如果他的眼神再有神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呆滞的话,他一定会让人觉得英气逼人。
冼肖滔的惊讶再次之后。
他冲着那个人说:
“你好。”
“——你好。”
毫无征兆地,冼肖滔被吓了一跳。
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人和他同时打了招呼。
想着这真是个尴尬的偶然,冼肖滔继续开口,向那个人搭话说:
“我的名字叫冼肖滔——”
“——我的名字叫冼肖滔——”
于是,冼肖滔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却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么回事。
眼前,这个囚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突然,冼肖滔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表情——皱起的眉头,瞪大的眼睛,张开的下巴。
自己就是惊讶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眼前——缝补人他举起手,开始抚摸自己的脸。
——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的表情。
他紧接着,就变得更加惊讶了。
冼肖滔的大脑因为眼前的现象而停止了思考。
他本以为,这是突破口,能够让事情有所进展。
他有很多事情——有太多事情要去询问缝补人了。
但是,他甚至无法理解缝补人的情况。
冼肖滔看向缝补人床位旁边的那台复杂的机器。
这似乎是医疗器材?
——什么疾病吗?
可是,不知为何,冼肖滔觉得,那台机器,它也给自己带来了十分熟悉的既视感。
他紧皱眉头,集中所有思绪,试图要把所有细节回想起来。
——在哪看到过。
突然,灵光乍现。
冼肖滔醒悟过来,自己也似乎,用过这个——
“——医院里用来治疗失忆的东西?”
——医院里用来治疗失忆的东西?穿着囚服的缝补人复读着。
冼肖滔无视了这位无法交流的病人。
他继续沉思起来。
——缝补人,曾经马梦娇是怎么描述他的?
看着这个,似乎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的人,冼肖滔回想起来了:
目之所及之处,皆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