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之前打算将这件事情瞒起来的。”
谈论到现在冼肖滔需要接触黑帮的理由时,他这么说。
然后,他便透露了自己回来寻找自己的理由。
席金鹏很惊讶。
特别是当他听到,冼肖滔现在成为了一个侦探的时候。
他说:
“真没想到侦探这种东西,现实中真的存在——我指不是跟踪调查外遇而是追查案件的侦探。”
“学长,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想到现实中还真的存在黑道——不是单纯的犯罪组织而是讲求仁义的那类。”
“所以呢?”
这两个大学生,一个是黑帮的成员,一个是侦探,谁也无法想象他们会走在一起。
来到了目的地,冼肖滔眯起眼睛,注意到他的动作,席金鹏耸了耸肩,说:
“本来嘛,凌晨时分来这里并不合时宜。”
这里刚刚打烊,门牌上挂着一个‘close’的牌子。
但是席金鹏却径直前往,敲了敲门。
门口,一个留着夸张发型的青年探出头,他用怪怪的嗓音问道:
“——是你?干什么?”
“我来见孔老先生。”
席金鹏这么说着,一面向冼肖滔招了招手,让他跟自己站一起。
顶着彩色的倒竖的头发,青年眯起眼睛,说:
“……现在有客人啊。”
“客人?”
看起来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席金鹏皱起眉头。
这时,身后的冼肖滔却向前走了一步,说:
“孔思德先生以前是当过管家吗?”
彩色头青年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冼肖滔。
然后他转头看向席金鹏,问道:
“这人谁啊?孔老熟人?”
而席金鹏则是略有惊讶,根本不顾回答青年的疑问,来介绍自己的同行者,他向冼肖滔问道:
“喂,你怎么知道孔老先生以前是管家啊?”
“哦,毕竟写在档案里——还真是他,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
在彩色头青年眼中,这个温吞的少年,回答地模棱两可,还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彩色青年没能知道少年的身份。
于是他有些不耐地说:
“你们有啥事吗?只是来闲逛的话就回去,现在孔老没空。”
“我还以为黑道赶人走的时候是使用武器而不是语言……”
“啊?!”
“没什么。”
看起来这个少年虽然面色温和,像是个老实人,但是实际上却异常有胆量。
席金鹏说:
“孔老在会什么客人?”
这么一问,青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皱起了眉头。
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说——不,是在斟酌该怎么说。
他先看了一眼冼肖滔,注意到这个动作,席金鹏说:
“不要紧,这家伙老实。”
“是吗?”
半信半疑地,青年思量了起来,然后他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奇怪,我不认识。”
“不是帮里的?”
席金鹏反问了之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来者并不是帮里的人。
冼肖滔插嘴进来:
“你说不出来来访者是怎么样的人?”
青年看了一眼,似乎不怎么想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冼肖滔还是继续提问道:
“听你刚才说‘我不认识’,看来是只来了一个人。是男是女?高不高?大概几岁?强壮吗?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青年甩动彩色的头发,向席金鹏确认:
“这人真的可信吗?我感觉他一副要调查我的样子?”
席金鹏也很尴尬。
但他说:
“你说就是了。”
之所以这么说,除了自己无意间护着自己学弟外——席金鹏他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凌晨来拜访孔老先生的访客也十分好奇。
青年也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又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他说:
“来了个年轻——怎么说呢,听声音还是挺年轻的,其实我看不出来,不过至少不是个老人,他留着短发,不过看上去听健壮,二十来岁吧,但是——”
青年又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疑惑吧,他迟疑地说:
“——那男的蒙着眼睛,好像是个瞎子,穿得也很破烂的,身上一片灰,他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铁疙瘩,好像是什么乐器。”
席金鹏挑了挑眉毛。
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
但是,席金鹏觉得,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这是个巨大的城市。
靠着奏乐卖艺为生的瞎眼乞丐——这种人,并不罕见。
来城市的背面——地下的社会看看,这样的要多少有多少。
冼肖滔的反应却不同。
他说:
“——我见过他。”
听到这个温吞的少年如此断言,席金鹏和彩发都睁大眼睛。
席金鹏问道:
“你熟人?”
“不,我在地铁上见到过他,当时我感觉——”
冼肖滔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低下头思索起来。
这时,彩发的口袋里发出一阵‘嗡嗡’声。
“啊,”他说,“我离开太久,孔老来问了。——你们等一下,我给他说说你们来了的事。”
他拿出手机,接通之后,背转身子,并暂时关上了门。
另一边,席金鹏则是继续询问:
“地铁上见过他?”
“是的,几小时前。”
冼肖滔描述了当时的情况,那时自己还在一个人地铁里,当自己身上还没有分配到任务的时候——因为自己姑且算是新人——冼肖滔会去追查郑熙父亲的下落,就是那时碰上的。
“然后我查了一下,查到了这种东西——”
这么说着,冼肖滔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应用,只有一个储存了大量他自己收集的教科书辅导书的电子图书馆,以及上网工具。
打开上网工具,那里显示着之前查找的记录:
——‘上海17个不可思议的都市传说——它们或许来源于真实’
“你居然对这种传闻一样的东西感兴趣。”
席金鹏如此评价,而冼肖滔则是表示:
“——我是个很杂的读者,闲暇的时候会随便乱翻东西看,然后随意记下一些在脑子里。”
简单来说就是聪明嘛,席金鹏哼了一声。
这个没有靠任何辅导书就考上这座城市的大学的少年,他轻描淡写地回忆着:
“——之前看的时候只有9条都市传说,这里直接加了8条。”
他快速跳过最新的一条——席金鹏看到是什么溺死在浦江的什么——往下翻动。
“——这里。”
然后,他停止手指,让屏幕固定住不再滚动。
席金鹏探头看去,看到了这么一行文字:
——在西藏北路,地铁站通往旧城区的南出口,那里的地下街道十分特殊。
——在那里,夜晚末班车开走的时候,会有清脆的打击乐在这个通道里面回荡。
——那个时候,整个通道都将被隔绝,除了这个打击乐的声音,其他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里被称为‘诡道’,是个可怕的地方。
“先不论什么诡不诡道的,我以前没有坐过末班车所以不清楚,总之,光是打击乐这个,我想就可以确定了。”
冼肖滔这么分析着。
席金鹏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认为,那个蒙着眼睛的乐手,就是这个都市传说的来源。
之后还有许多关于‘诡道’的描述——或者说臆测和强加上去的设定,但是冼肖滔没有继续向下翻,而是收起了手机。
席金鹏忍不住问:
“不管他是否是都市传说的缔造者,为何他要来找孔先生?”
“你问我?”
好吧,冼肖滔当然不可能知道。
只是,在和他这么闲扯的时候,眼前的门又打开了。
这次不只是彩发他一个人。
“哦……”席金鹏忍不住发出叹息。
在彩发身旁,一个麦色皮肤,身材健壮的人站着。
虽然有着那样仿佛被锻炼地良好的身体,他的脸庞略却显稚嫩。
——二十或者十八九岁的样子。
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遮住了他的眼睛,席金鹏注意到他身上很是脏乱,仿佛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
然后,最为吸引人的,大概是他手中的,奇怪的乐器。
——像是铁琵琶,又像是手鼓。
显然他听到了席金鹏的叹息,这个盲者看向席金鹏——他冲着席金鹏微微一笑。
被那笑容感染,席金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他微笑——因为他想起了,眼前这个人,他根本看不见。
冼肖滔则是盯着他看。
大概是感觉到了视线什么的,盲者东张西望起来。
他举起手指,然后敲向手中的乐器。
——咚。
轻灵的声音蔓延开来,然后,就像突然恢复了视力,他猛地转头,对准冼肖滔。
——然后,给予了另一个微笑。
冼肖滔回应:
“你好。”
盲者点了点头,他又举起手——
——咚。
几个人让开道路,然后,这个盲人就这么一步一敲,伴随着乐声离开了。
在他走远后,楞了一段时间的三个人——冼肖滔,席金鹏,彩发青年都一个激灵地回过神。
彩发说:
“啊,久等了,孔老叫你们进来。”
——
——
——
没有客人的酒吧显得有些冷清,冼肖滔环顾四周,可以看到许多昨夜狂欢过后,留下的痕迹。
到处都是还未收拾的酒杯,地上覆盖着一层饮料凝固后的污渍,踩在上面十分黏,让人觉得不适。
彩发青年说:
“见笑了,还来不及打扫。平时都干净着的。——阿鹏太会挑时候。”
他领着两人进来。
那位严肃的老人站在吧台后面,眯着眼睛看着冼肖滔。
他大概是认出了冼肖滔了。
冼肖滔也认识他,虽然只是偶尔见过几面,也从未说话,不过,他以前是林雨竹家的管家,这点冼肖滔还是知道的。
——真正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在案件发生后,通过调查档案了解的,在此之前,冼肖滔只知道他是管家。
冼肖滔想要打招呼。
但是,那位管家,他却率先发言了。
他的发言,让冼肖滔想起了某位画家,在那起案件中,那位画家帮助了自己。
那时,把自己接入他的画室,那位画家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只听见这位略显神秘的管家,他看到冼肖滔后,对他说:
“仔细一看……——你有着和‘他’一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