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走上擂台?”
回到酒吧里,孔先生对未这么问道。
平息刚刚的骚乱花了他一些精力,此刻他的衬衣上有一些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未打手语说:
——阻止他们死去。
“你只是在捣乱而已,他们怎么选择自己的人生是他们的自由。”
看上去孔先生似乎有些生气。
未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过头,对冼肖滔提问:
——你为何在这?
“我看不懂手语啦。”
拿出手机,不说话的少年打出刚才那句话:‘你为何在这?’
“我在调查什么是驯兽,然后这位先生配合调查,让我见识了一下地下拳场。”
未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对冼肖滔旁边,存在感不高的另一位青年展示手机。
‘你为何在这?’
“……啊?我吗?”
一直在出神的席金鹏突然回过神,看向这个刚才在擂台上阻止争斗的少年。
他似乎心有余悸。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犹豫再三之后,他迟疑,语调中带着不甘心的情绪,回答了未的问题。
刚才,这个少年在擂台上,和前来带他走的孔思德先生打了起来。
孔思德先生很厉害,不过,这个少年捡起地上的匕首后,对着老先生发动攻击的那一刻,席金鹏彻底明白了何为真正的杀意。
不同于那种会让人呐喊,让人血液沸腾的高扬感,那是冰冷的,冷静透彻,让人无法发出声音的可怕感觉。
不带任何愤怒,却又决绝地取人性命的态度。
怪人。
可怕的怪人。
他明明阻止了那两个人的厮杀,但是面对孔思德先生的时候,却毫无保留,以一副要将其砍死的样子攻向老者。
……虽然被制服了。
然后就被拖到了这里来了。
“——所以驯兽就是指在地下拳场打竞技的人。”
“冼肖滔同学,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只是你把那个叫做‘竞技’啊……”
这几个人平静地谈论着,这让席金鹏坐立难安。
刚才的画面,那两个已经受了重伤的人依旧争斗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他们居然这么冷静。
到底是自己不正常,还是这几个人本身就有问题?
冼肖滔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说:
“感觉跟案件没什么关系。虽然是长知识了。”
未点了点头,他盯着孔思德先生,用手语问道:
——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哪些,我要一个名单。
孔思德先生直截了当地回答他:
“我不打算帮你。”
两人沉默了下来。
席金鹏感到紧张起来,虽然一老一小两个高手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们说不定又会立刻打斗起来。
这时,冼肖滔说:
“——嘿,未他也是侦探,你帮他吧。”
但是老先生还是摇了摇头。
“……嗯,或许是有点误会了。冼肖滔少年,我并不是纯粹因为你是侦探就帮助你的。”
“啊,我知道,你有求于我,但是说实话,我觉得你也可以直接求助他。”
冼肖滔说着,想要拍未的肩膀,但是未抓住了他的手。
看起来冼肖滔对未这个少年很亲切,或许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吧。
大概是自己的视线刺到了他了吧,席金鹏这么想着,因为冼肖滔恰到好处地回了头,对席金鹏说:
“……啊,忘了介绍了,这个是——同事?他叫未,嗯,总之别的不说,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
“是的。”
虽然未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拒绝了和冼肖滔的互动,但是冼肖滔没有介意,他向席金鹏解释说:
“他救了雨竹。”
席金鹏愣住了,他也听过关于林雨竹的事情,但是他不曾知道事情详细经过。
所谓救了,指的是什么,席金鹏无从得知,从他听到的事实里,他知道林雨竹现在是接受着心理治疗。
莫非他是心理医生——这么思考着,席金鹏忍不住盯着未看了又看。
这时,孔思德先生开口:
“——我想要拜托给你的就是这件事,冼肖滔同学。”
席金鹏立刻有了一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连孔先生都知道事情经过,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孔先生继续说道:
“过去的主顾死于非命,而我受人所顾,却没能为其化险为夷,拿了钱财,实在是受之有愧。”
“林越又不是被谋杀的,防不胜防吧,就算是你也阻止不了。”
这个学弟是怎么回事?
冼肖滔刚才又说出了让席金鹏惊讶的话。
席金鹏问道:
“林越?是林雨竹的——等一下,这件事新闻里是——”
“学长,你闭嘴。”
“为什么啊?”
“呃?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让我先听完孔先生的话。”
想说的话被这个失礼的学弟噎了回去,席金鹏只好闭上嘴巴,加入未的沉默阵营。
然后,孔思德先生微微睁大眼睛,他看着冼肖滔,然后低下了头。
“——有一些事情,即使是我,也力不从心,我希望你帮我办的一件事情。”
接着,他这么说道:
“那位被害的少年,是叫郑熙。”
提到这个名字,冼肖滔的表情微微波动,似乎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紧接着,他的这副表情,便被惊愕覆盖。
孔思德先生说:
“他还没有死去。”
然后,他鞠躬说:
“林家已经分崩离析,以一大家族来说,这样的末路甚是可惜。
不过,大小姐还活着,她是林越正统的后代。
或许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会觉得这种的传统观念甚是可笑吧,无所谓,对我来说,我放不下大小姐,所以我要求你帮忙。
我知道林大小姐的近况,遗憾的是我并不知晓心理学,现在立刻前去钻研,恐怕到达能够拯救大小姐,消解其抑郁症的时候,也是许久之后了。
当然我也可以用解除其心结的方式,试图让林大小姐苏醒过来。
无奈的是,寻找线索,四处奔波,我并不擅长。
……而且我也少有信得过的人。”
冼肖滔忍不住插嘴:
“这个无所谓,你先别急着说这些,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郑熙还活着。”
再度,这么宣言之后,冼肖滔无言地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说:
“……郭汾警官的心脏,那是——”
“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还活着。”
孔思德先生一直维持着鞠躬的样子,他说:
“去找到他,把他带到大小姐面前,我想,这样的话,大小姐的心结就会被解开。”
“……为何我要这么做?”
这么,迟疑地问着,冼肖滔的声音变得懦弱了起来。
孔思德先生笑了笑。
他说:
“那我再说得明白点吧,少年,你有着这样的洞察力,任何谎言都无法瞒过你的眼睛吧。
我明白的告诉你吧,我要利用你。
利用你让大小姐醒来,为此,我不会考虑你的心情。
能让大小姐醒来的人,非郑熙莫属,他给了大小姐光明,只要能够找到他,一定没有问题。
而我信任你,冼肖滔同学,我相信你会答应的。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而成为了侦探的吗?”
完全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这让席金鹏如坐针毡。
这一刻,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因为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所以周围安静得可怕。
冼肖滔垂着头,犹豫着什么。
他问道:
“……为什么你会认为郑熙没有死?”
“是一位老朋友告诉我的。很遗憾,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畅所欲言,因为这是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之上的对话,我相信你,希望获得你的帮助,所以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包括驯兽的事,我也会告诉你。”
接着,这位老者直起身子,直视冼肖滔的眼睛说:
“但是,我不会透露他人的事情,见谅。”
接着,他又微微点头,说:
“看起来你答应了,我先向你道谢。”
冼肖滔骂了一句:
“……你等着你的地下竞技场被拆吧。”
“虽然不甘,不过这是你的条件,那我也没有选择,作为换回大小姐灵魂的代价,这算是便宜的了。”
接着,他又摇了摇头,说:
“更何况,这只是冰山一角。”
“你还有其他要说的事情吗?”
“冼肖滔同学,希望你能多去看看林大小姐。”
还真是得寸进尺啊,这么自言自语着,冼肖滔站起身来。
和其同时,未也站了起来。
席金鹏也站起来,打算转身的时候,孔思德先生却出声了:
“——等一下。”
还以为在叫自己,席金鹏身子僵硬了一下。
但是孔思德先生说:
“——un的儿子,把鞋子脱下来。”
这是什么要求,众人都愣住了。
未回过头,打手语问道:
——为何?
“我知道你救过大小姐,但是我并不信任你,有必要的话我想,你也会对大小姐下手。”
孔思德先生说着,隔着吧台,释放出可怕的气息。
他说:
“刚才我说我不打算帮你,你似乎不怎么在意——我要你在意,我要你知道难堪,知道吗?”
他又重复命令说:
“把鞋子脱下来。”
未不是孔思德先生的对手。
这一点,就在刚才的擂台上已经十分清楚。
疤痕少年犹豫着,然后微微低头。
他坐下来,坐在地上,脱下自己的鞋子。
“——然后是袜子。”
未照做了。
释放着威压的酒保点点头。
他说:
“好,你就赤着脚去鞋店买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