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能救她。
我喜欢她,因为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可是我从未多想。为什么她这么特别呢?
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情,只是觉得被拒绝了,很悲伤。
可是,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没有我想的那么冷漠。
虽然还是无法回到过去的时候那样,但是,我想了又想,最后我还是想明白了。
我想,或许等我释然了,等过一段时间,我应该还是能够和她做朋友。
我不贪心。我需要耐心,让时间来解决一切。
可是,之后我又发现,有些事情不对劲。
我跟她联系,却发现,她的态度又变化了。
简直就像是,确认了我振作了之后,就变得冷漠了起来。
我有些伤心,但是之后又觉得不对劲。
我再次询问她,是不是撒谎了?
她拒绝我的理由,是不是真的?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深刻的理由。
为什么要突然和我分手?
真的,是因为喜欢上别人了吗?
她开始想要敷衍我,但是我穷追不舍。
然后她干脆和我断了联系,不再理睬我了。
但是我不打算就这么算了。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去做什么。
我开始寻找真相。
但是,现在,我有些后悔。
我知道了她的过去,也知道了她为什么这么特别。
我不安起来。
我开始怀疑起来,她的双手是不是沾上了罪恶,是不是沾染了鲜血。
但是我还是乐观地这么想,还不一定呢。
在所有事情都弄明白之前,我怎么能这么怀疑她呢?
现在想来,我一定是在勉强自己。
不过,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的双手染上了鲜血,她犯下了一些罪行。
那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和糊涂。人都会犯错。
我打算原谅她。
我要当她的依靠。
我打算救她。
哈哈,我失败了。
我很惭愧。
承认自己的失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拼命调查……知道了很多事情……
但是……不知道的事情……困惑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了……
我很笨。
她心中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我开始以为我很清楚她的心,可是,渐渐地,我失去了信心。
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好想知道。
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真相。不知何时开始,我就像渴求着氧气一样渴求着真相。
真相。
我变得病态了,他们这么说。
……啊。
我打算救她。
我失败了。
我没能救她。
“林雨竹呢?”
“……似乎是捞上来了。”
简短的对话之后,几个人再次陷入沉默。他们手忙脚乱地帮助疤痕少年未,把他从江里弄到岸上。
未的背上有一个人,是林雨竹。
“未!把她放平!马梦娇!把腰包取下来,垫在她脖子上!把她的头仰起来!”高晓琴高声命令道,“董永!按住她的左眼止血!到对面去!给我腾个地方!救护车我已经叫了!不过在此之前这段时间很关键!”
她梳起自己所有的头发,胡乱地打了个死结,然后用钢笔作为固定用的发簪插好。
然后她打开林雨竹的口腔检查了一下,确认气管状况后,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林雨竹的嘴吹了进去。
确认林雨竹胸口鼓起,她松开林雨竹的嘴唇,然后双手交叠,用力对她的胸口按压起来。
然后高晓琴又吸上一口气,吹入林雨竹的肺内。
这样重复着。
马梦娇跑到路中央等待救护车,好让救护车能迅速找到他们。
耗尽体力的未,正坐在路边休息。
大雨和狂风还是那样肆虐,甚至干扰了高晓琴的动作。
就在这时,有人拿着高晓琴他们扔到一旁的雨伞,帮他们遮住风雨。
董永微微抬头看看是谁。
是冼肖滔。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可怕,他的脸上泪水和雨水混杂着。他的手臂也因为不安而抖动。
看到高晓琴抢救林雨竹的场景,他稍微夺回了自己的理智。但是他还是处于奔溃边缘。
“没事的。”高晓琴对他说。
语调坚定没有犹豫。让本来悲伤的冼肖滔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又回到了她的作业中去。
漫长的作业。
伴随着风声和雷声,高晓琴的动作继续着。
然后,仿佛是回应高晓琴的话一般。
林雨竹的身体突然抽动起来,接着她猛地咳出了一大口江水。
高晓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身体僵硬了一会儿,然后从本来半跪着的姿态,一下子坐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她的头发因此而散开,钢笔掉落到了地上。
林雨竹不停地咳嗽,然后呕吐起来,把肚子里面的水全部吐了出来。看着这样的林雨竹,高晓琴放松下来。
“……哈……哈啊啊……啊……”
她一如往常,懒散地打起了哈欠。
撑着伞的冼肖滔,看着这一场景,不禁流下了眼泪。
——结果,到最后,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啊啊啊啊啊……”
“社长,你没事吧。”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是不是该放我去睡觉咧……”
“那可不行,先把事情说明白。”
雨过天晴,江面再度变得平静,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亮了这个世界。
几个人来到事务所,开始谈论昨天遇到的事情。精确地说是昨天半夜和今天早上遇到的事情。不过再次之前,他们先换下了湿透了的衣物,用楼上的洗浴设施清洗了身体,并换上了干爽的备用衣服。
“林雨竹怎么样了?”
“送到医院了。”
“冼肖滔呢?”
“啊……他啊,他现在被拘禁中。”
“咦咦咦?为什么啊?”马梦娇表示不解。
“嗯……地面上有折叠小刀,削水果用的。然后上面检测出林雨竹的血,就掉在冼肖滔附近。”
“不会吧……”
高晓琴皱起眉头,质疑道:“再怎么样,现在也不该怀疑他了吧?”
“警察们似乎是决定调查林雨竹的。”
“这要等听了社长的解释之后才能做出决定。社长你在放走冼肖滔之前,跟他说了什么?”
“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他好像很伤心就想安慰他一下。我就对他说,董永你的推论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是哦。可是我觉得我没有弄错啊。”董永辩驳道。
“然后我就夸夸他,说他很厉害嘛,很适合做侦探。然后呢,他就解释,还给了我这个东西。”
高晓琴说着,拿出一块叠起来的手帕,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张几寸大的证件照。
“这是……郑熙的证件照?”
“是,是较小的版本。从冼肖滔手里拿到这个可是让我照实吃惊了一下。我问他哪里来的,他回答我说,是第一起事件现场附近,具体就是在楼梯防火门对侧的地面上发现的。”
“然后呢?”
“他主要调查的是第一个事件的死者和他手上照片的关系。”
“怎么做到的?”
“啊……我也问了,他说他想到,这样的小照片会丢在走廊上,要不就是从口袋里面拿出其他东西时被带了出来,要不就是想把它放进口袋时没放进去却没发现。从它掉落的位置和时机来看,应该是后者。”
董永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推测凶手原本是拿着这张照片和死者碰面,然后凶手向死者展示了照片。这是常有的发展不是吗?”
“嗯,没错,复仇者常常就会这么做,他们希望罪人死之前能够想起自己的罪行。”
“可惜第一个死者身份不明,让冼肖滔无法调查。不过林越死去之后,冼肖滔说他就有了方向。”
“怎么说?”
“第一个死者的消息都已经上了报纸了,犯人却没有停止罪行。犯人的行程很赶啊,冼肖滔对我说,他大胆想象,然后把注意力放在日期上。他觉得或许对犯人来说,非得是马上,也就是近几天动手不可。
日期有着什么特殊含义。
他去调查了每年这几天之后一个月内的失踪人口,并调查了近几年林越这些日期的活动。然后他注意到了。四年前,也是今天,林越有突然的休假记录。然后当天前后两周内就只有一个失踪人口报告。”
“啊,然后他就查到了郑熙这里。”董永再次点点头,“他比我想得要厉害。”
“他调查的比你们要慢上一点。而且他最后也没有得出结论。”
“我有问题。”马梦娇提问道,“他似乎和我们一样去了熬琮的家,那是怎么回事?”
“嗯?啊……他描述的时候,似乎说了,因为在意你和张鉴的对话,觉得可以从张鉴那里知道什么线索,他去拜访过张鉴。”
“啊!那个诡异的画家!我都忘了。”
“嗯……似乎是从张鉴那里得到了一些提示。”
“我说。”董永提问道,“为什么那个画家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还记得张鉴的一些事情,”高晓琴眯起眼睛回忆起来,“他和这个社的创始人安题玉是同学的样子。然后他似乎比安题玉还要厉害。”
“嗯?那是什么程度?”
“嘛,只是一些谣言罢了。我可不清楚,有疑问你们可以自己去问啊……”
不像安题玉,那个画家我们还是见得到面的不是吗,高晓琴说。
“唔,看来之后得去会会那个画家才行了。”马梦娇自言自语,开始计划起来。
但是董永却不以为然。
“没有必要了吧。”
“哎?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吧。”董永说着摊开双手,“今天晚上林雨竹的行动就是最为可靠的证据。她企图自杀,或许这也是她的计划的一部分。我认为她醒来之后,就会坦白一切了。”
听了董永的话,高晓琴和马梦娇面面相觑,然后马梦娇露出了恼怒的神色,高晓琴则是微微苦笑。
“男生就是大条啊……”
“什么意思?”
“说实话前辈,”马梦娇对董永说,“我并不认为凶手就是林雨竹了。”
“……你的结论是什么?我的推理有什么矛盾吗?”
“哎呀~前辈一副要参加辩论比赛的样子啊~这样我可没法跟前辈说啦~”
“什么意思?”
马梦娇叹了口气,说:“我实在……怎么说呢,没有思路,我还没有想好,但是觉得不对。简单来说,就是女人的直觉啦~”
董永有些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说:“哎,随便吧。现在林雨竹正在接受治疗,她醒了大概就清楚了。”
在此之前就只能等等了。董永这么说道。大概是终于觉得累了,或者是放松下来了吧。
他向几位同伴打了招呼之后,就离开了事务所回去了。
马梦娇不满地看着他离开。而高晓琴则是观察着两人。
“马梦娇,你似乎有些意见。”最后,高晓琴询问道,“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吧。”
“可以吗?”
“只是说说而已当然没问题,言论自由不是吗?你一定有话想说吧。”
“唔……话说回来,社长你自己又怎么样?”
马梦娇的反问让高晓琴有些吃惊。
“什么意思?”
“社长你好像很偏袒冼肖滔和林雨竹他们。”
“也不是偏袒……”
高晓琴思考了一会儿,解释道:“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寻找真相吗?”
“嗯?这不是侦探的天职吗?”
“其实我是为了……该怎么描述呢,就像医治疾病,需要知道病源才能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这是一个道理。”
马梦娇听了,不禁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是被触动了。
“啊……我自觉自己是语言匮乏的人,这个,我的动机还是有点难以描述。不过有一点,我跟你们可能不同。我恐怕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
“喔……”
“正义凌然什么的我做不到吧,我希望,冼肖滔能够,怎么说呢,啊……算了,或许我是有些偏袒他们。”
高晓琴最后干脆放弃了解释,直接就接受了马梦娇的说法。
马梦娇不禁微笑起来。
“而关于林雨竹,其实我也只是一小时前,听过冼肖滔对她的描述罢了。”高晓琴继续解释道。
“咦,冼肖滔他还说了这个?”
“嗯,不过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我就没有提起,只说了重点。就像我说的,我就只是在和冼肖滔谈心的时候知道了林雨竹是怎样的人。然后,我就觉得吧,董永是不是弄错了?”
高晓琴说完,看向马梦娇,问:“然后呢?你又是为什么对董永得出的结论感到不满的?”
“是啊,我整理一下思路。”马梦娇说着,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她再度睁开之后,说道,“简单来说,林雨竹和我心目中犯人的形象不符。”
“怎么说?”
马梦娇稍微犹豫了一下,高晓琴看出了她的动摇,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未。
未点点头,然后走进了里间。
马梦娇这才开口。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好,我啊,和董永前辈不同,其实我对于事件什么的,我非常乐在其中哦~”
“嗯,看的出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咦咦咦?这不是很糟糕的事情吗!?”
高晓琴看上去有些失望,本来稍微变得严肃的表情此刻也恢复到了平时疲惫的常态。她拍了拍手,未从里屋走了出来。
“你的心智不需要我来担心。所以呢?”高晓琴追问道。
“呃,好吧……”马梦娇有些不快,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道,“我会对每件事件的犯人的形象进行想象,我会想,犯下这起案件的犯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呢?犯下那样的罪行的人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制定出这种计划的犯人是不是有什么特点呢?他/她有什么执着呢?”
“哦,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去想。”
“所以这次也一样。我想了。三起案件无论哪起,都非常谨慎,而且严格按照计划,我有这样的感觉。犯人在警察发布了第一起事件之后,还是不顾风险继续行凶,这让我觉得犯人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或者是对自己制定的计划有信心,或许是有胆识,或许是有一些执着。”
“确实,虽然不知道第三起熬琮死亡的案子查得怎么样,听说前两起案件的现场几乎什么都没有。”
“连头发都没有掉一根,也没有别的痕迹!”马梦娇强调道,“我就想,犯人要不是老手,要不就预习过,知道怎么不留下罪证。”
“嗯,确实。”
“但是林雨竹和这个形象完全不符啊!”
“你见过她?”
“我在路上看见过她一次。她当时在跟踪冼肖滔和林悦。我敢说我从未看到过那么蹩脚的跟踪啦。”
“这件事我没听过啊,你没报告给我。”
“啊~”马梦娇调皮地笑了笑,“当时我还觉得她和事件无关嘛~”
“算了,不过就这样?或许是她的演技。”
“我还进过她的房间,社长你知道吗,她的房间里面贴~满了漂亮的风景照!非常非~常多的美景。”
“嗯。我记得你提到过照片。”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被美丽的景色给淹没了。”马梦娇回忆着当时的感受,“即使是在命案现场,我还是感到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我敢说,林雨竹可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策士,她只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子罢了。”
“你是说她没有制定杀人计划的胆识和行动力吗?”
“她没有那种冷静的态度,她应该是多愁善感的人。啊~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她啦~”马梦娇说着耸了耸肩,“董永前辈还说她企图自杀是为了完成计划,我觉得,那只是单纯的自我厌恶罢了。”
“你是说她的自杀吗?”
“嗯嗯,社长对她的自杀怎么看?”
“真是巧了,”高晓琴说,“我的想法跟你不谋而合。”
“对吧~嘻嘻~”马梦娇开心地说,“所以说神经大条的,迟钝的男孩子们就是不懂嘛~”
高晓琴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总结道:“那么,结论出来了,马梦娇,我想就算是我阻止你,你也打算继续调查对吧?”
“那是当然!”
“加油啊……啊……我不行了。”
高晓琴终于迎来了极限,她晃悠地站起来,“你去调查吧……我要去楼上……我需要小睡一会儿……到正午,啊……傍晚的时候再来找我。”
她就这么迈着艰难的步伐,到了事务所上面的居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