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开始为第二卷)
在上海这座不断变化的城市里,有几个地方比较特殊,那些地方无论是建筑构造还是其功能都不会有变化。
其中,位于宝山区西面的宝山监狱就是这样的一栋建筑。
在城市美化计划进行了这么多年,这块地方却始终保持着上个时代的样子。当然,理由也是显而易见。
因为人们认为,这里不需要革新。政府重视的是人民,他们优先考虑有人民身份的人的利益。虽说是自作自受,但是对于被剥夺了权利的罪人,人们似乎不怎么宽容。
上个时代的建筑虽然不至于煞风景,但也已经显得老旧,电动伸缩门虽然还有着防卫的功能,却已经不再有着美化的效果。旁边的石碑已没有棱角,上面的金字也不再闪耀。门口的那对石狮子,一只缺了脚踩的小狮,一只没有了胸口的铃铛。
里面的建筑是红顶的办公楼,办公楼设计地相当美观,虽然如今看来这样的建筑已经落伍,但是它还是能够遮住后面,遮住那些给囚犯们居住的场所。
办公楼内只有寥寥几人,除了开着小差的接待员,几个等待着见自己被关着的亲人或是朋友的平民,几个注意力分散的守卫。
这是这个时代的潮流。
这是个复仇盛行时代,但矛盾的是,这也是一个极度鄙视罪犯的时代。
有人说,因为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的精神开始有了余裕。但是还有人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我们自己心里。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
“喂,滚吧小鬼,你今天刑满释放了。”
几位民警驾着一位少年,进入了办公楼,少年看上去十分年轻,似乎只有十四五岁。
“去找监狱长填个表格,然后你有人来接吗?”
民警解开他的手铐,然后指了指办公楼的一处,那里的走廊尽头就是监狱长的房间。
少年的发型是囚犯统一的发型寸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愤怒地说:“你们,破坏了我的形象。”
“什么形象不形象的?诶臭小鬼,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老子惹你了?”
“哎,大哥,你别跟小孩子计较……”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民警似乎想劝劝,然而少年一手叉腰,歪着头,冷冷地说:
“他不会听劝的,就他的脾气,只是剧本里面作威作福的小人物,没有肚量。而你则是他的陪衬。你们只是主角的历练罢了。我知道你们会揍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少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两位民警,然后说道:“我,会跨过这道坎,你们杀不死我,就只会让我变得坚强。你们只是我的踏脚石。无论是气度,还是知识,还是胸怀,我都会超过你们。我甚至会原谅你们的暴力。因为你们终究只是小人物。”
他说完,洋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这下不仅是年长的民警,连那位一开始想劝架的年轻民警也气得头上直冒青筋。
两人架起少年,把他拖走,拖到办公楼的外面,不一会儿,少年口中的暴力便化为了现实。
旁边等候亲人的市民们有些惊慌,而接待员远远地看着,只是疲惫地耸了耸肩膀。
监狱长的房间和那些普通的办公室没有多少差别,虽不狭窄也不宽敞,中间一个办公桌,一把办公椅,一套会客用的沙发和矮桌,另外还有一个放档案的书架和一台空调。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你来了,康雪,为什么你满脸淤青我却不觉得惊讶呢?”
办公椅上,一位微微有些发福的警官对少年说,他放下手头的档案夹,对少年苦笑起来。
“李警官,你的手下对犯人实行暴力,擅自使用私刑,请你在月末评价,结算工资和奖金的时候,给他们看场好戏。”
“如果是第一次或是第二次我当然会惩罚他们,但是这是第几次了?我觉得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原来如此,你不打算惩罚他们,看来社会的堕落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是清白的。”
“看你年轻,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就奉劝你一点,被送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你也一样。”
“我是——”
“无论,”监狱长从办公椅上支起身子,打断康雪的话说,“无论有什么内情,被送来这里之后就都一样了,你是罪犯,如果你真的如你的案件档案所描述的一样聪明,你就该自觉地低调一点。”
“那种妥协和投降无异,不过你不懂我,我不会对你发火,警官。”
“哈!还真是承蒙宽容。闲话就到这里,来把这张表填了。”
少年康雪走上前去,但是看到资料表上的照片,他不愿意了。
“这是我失去头发之后拍的照片。”
“什么失去头发?你这还不算秃头吧?”
“请换成我之前的照片。”
“那可不行,规矩摆在那里。”
“规矩?那不过是人们为了获得最为理想的结果,而制定的方法论罢了。但是它只是一个大概的东西,有时并不能获得最好的结果。那个时候,我们就需要稍微违抗规则。”
“是啊,但是那种情况并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看来警官你不仅思维僵化,观察情况的眼力也有所欠缺,不过我心胸宽广,不介意花点时间来解释——”
“啊,够了,不必了。”监狱长举起手制止康雪继续说。他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手肘撑住桌面,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然后说:
“这么说吧,康雪啊,我就是一个思维僵化的人,人近中年,脑子不好使了也是常有的事。告诉你,只要我还是个思维僵化的人,你不签这表格,你就出不了这所监狱的大门。”
他咧嘴一笑,“你想要说服我,行啊,那里有沙发,你坐吧,然后你想说我多久都行,反正我闲,我听着,今天不行明天接着来,啥时候你说服我了,你就能出去。不然你就在监狱里呆着,怎么样?”
两人陷入了沉默。
康雪无言地对着警官瞪了又瞪,然后咬牙切齿地在表格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自己寸头的样子算是永远留在了警方的资料库里了。
监狱长看到康雪这幅屈辱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