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哲正打算出去买晚饭,却被谁给叫住了。
转头一看,是一位看上去很阳光的少女,她冲着自己笑着,用一只手轻轻整理被大风吹散的及肩短发,而另一只手则是高举,向着这边挥动着。
许哲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却发现自己身后并没有别人。
这让他非常困惑,他搜索自己的记忆库,确实,他觉得这位少女有些面熟,但是他是餐厅服务生,每天要接待的客人实在太多了。
或许是其中一个客人,然后自己已经忘了。
可就算是客人,对于只是服务生的自己,为何要如此热情地打招呼呢?
真是太蠢了,许哲心想,如此漂亮的女孩,她也许在自己工作的时候和自己聊过天,但是许哲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一直找不到女友,或许就是因为这种粗神经的性格吧。
不管怎么样,要好好回应这位女孩。
她似乎认识自己,虽然考虑过假装自己认识她,但是许哲觉得,就现在自己紧张的样子,肯定不能顺利装得像那回事。
“嗨!请问?”
还是就老老实实地来吧,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位少女似乎对于自己不认识她感到有些吃惊,但紧接着她便咧嘴笑了起来,说:
“哎呀?不记得我了吗?”
“这,实在惭愧……”
许哲不禁更加紧张了,他微微低下头,以表示歉意。
少女若有所思,接着,她便又露出笑容说:
“那我重新自我介绍,我叫,孙凤兰~”
提到名字的时候,她似乎是想卖关子,稍微皱着眉头停顿了一下,但是即使是她给自己的最后机会,许哲也没能回忆出自己和这位少女的任何接点。
他有些抱歉,但是最后决定,自己并不擅长装模作样,硬要出风头的话,只会落得悲惨下场。
以前就有一次想出风头,结果却被警察的重武器围了两天。
学到了一堂课,那就是有些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还有就是,自己不是一个能出风头的人。
这便是自己的心性了,只适合当一个老实巴交的人。
当个老实人就好了。
“你好,我叫许哲。”他坦诚地回应着少女。
“我知道你叫什么啦~你以前自我介绍过,忘了吗?”
看起来,自己实在是太过神经大条,连这种事情都忘了。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唔,你那个时候还那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你和我还有我的同学聊天的时候,说了很多很厉害的知识吧?关于无线电的,我还记得呢~”
许哲此刻,非常后悔。
因为服务员的工作,其实挺辛苦的,许哲知道活得没有那么轻松。
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抱有余裕,至少还有着悠闲之心。
毕竟他还在继续着他在无线电方面的爱好,有时还会写一些关于无线电的学术论文。
但是看来,自己其实已经失去悠闲之心了吧。
眼前的少女似乎想和自己攀谈,但是,她所给的提示,却总是让许哲一脸茫然。
明明是如此漂亮阳光的女孩,这么爱笑的女孩,这么好的女孩。
可是,女孩越是诉说,自己就越是怀疑自己的记忆。
因为许哲最终还是无法回想起来关于女孩口中的那次聊天。
他感到有些尴尬。
但是他也感到非常开心,因为刚才女孩提到了他喜欢的事物。
无线电,作为一门爱好,这可能算是有些奇怪了。
但是许哲非常喜欢无线电,他自制了精良的扫描仪,安放在自家宅邸,并用它来扫描这座城市中飞舞的看不见的讯息。
可是,他没有多少朋友和他有一样的兴趣。
每次聊到关于无线电的话题,许哲总是口若悬河。
但是也同样,一定会冷场。
可是这次不同。
虽然记不清了,可能是冷场次数太多,对于这种谈话,下意识地去遗忘了。
那些不愉快的谈话,通常是自己说个不停,然后冷场。
此刻许哲在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记住那些对话呢?
有人想要倾听自己,而且,她还是一位像这样的阳光女孩。
“你、你也喜欢无线电吗!?”
他忍不住用大点的声音喊了出来,但是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呃,对不起,我太大声了。”
这位女孩没有因此而露出厌恶的表情,而是宽容地笑了笑,回答道:
“没事的。嗯,我也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
这句没有宾语的短句刺激着许哲的神经,但是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保持冷静。
尽量,不失去,太多理智。
离自己的夜班还有一段时间。
许哲努力鼓起勇气,向这位女孩发出邀请,邀她一起共进晚餐。
康雪在侦探们离开后到现在晚饭时间——接近六点半左右——这段时间内,除去和黑客们互动的时间,他一直在分析那段视频。
他想找出为什么自己的注意力能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吸引来吸引去的。
听说是魔术技巧?
然后,康雪大概明白了。
那个无言的少年,他的领子有变化。
之前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的气质。
另一方面,他把领子竖了起来,遮住了自己的疤痕。
而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的存在感又突然爆表。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站姿和态度发生了变化。
另一方面,他折下领子,并露出自己的疤痕。
记录的监控内容就仅此而已了。
康雪以此为基础,回忆着自己的记忆。
那块包覆了他的脖子和锁骨的丑陋疤痕,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这样的存在感,根本无法和疤痕被遮住时的他的存在感相提并论。视线不能自已地就被锁定在了他的脖子那里。
康雪大概明白了,冼肖滔所说的技巧是怎么回事了。
视线诱导。
然后,未,那位少年使用了这技巧,让自己的视线暂时从那个哥特萝莉少女那里移开。
紧接着,那位少女就无法被找到了。
康雪想起来了:
“当时,许多病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情况了。”
是这么回事啊。
当时自己在找的,是一名哥特萝莉少女,而不是病人。
就像自己能够注意到露出疤痕的未,而容易忽视没有露出疤痕的未一样。
那位少女,穿上哥特萝莉服装这样如此醒目的服装,是为了什么呢?
“我游戏玩太多了,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康雪说着,又开始反省自己。
果然,思维不能太过先入为主。
为什么要穿那样轻飘飘的,好看却不便的衣服呢?
是为了脱下来。
然后就可以消失不见了。
因为自己会下意识地去寻找“衣服”,而不是少女本身。
“那也是一种视线诱导吗。”
魔术的技巧。
他们两人所使用的技巧殊途同归,仿佛继承自同一位老师。
康雪不禁好奇起来。
未和那位哥特萝莉少女,显然不是魔术师。
那么,除了魔术师,还有谁会去学习并精通这样的技巧呢?
另一边,高晓琴乘地铁来到静安区警察总局,来找潘探长。
基本上这里的警察都是认识自己的。
不过,所有人见到自己,都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那个。高晓琴同学。”
终于,她被叫住了。
“啊……徐警官。您好。”
这位姓徐警官是位女警察,她扎着朴素的辫子,带着黑框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高晓琴问道:
“怎么是你来了?”
“……不然呢?”
“那个,我本来以为虽然是这么给的通知,同学你的话肯定会推一个别人过来顶替的。”
这位徐警官诚实地说着十分失礼的话,但是高晓琴也知道,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也不会这么四处奔波吧。
高晓琴继续往前走,一边对徐警官说道:
“工作辛苦了。”
“唔,又是这样强行结束话题啊。”
不过,对于高晓琴的谈话模式,警察局里面的人似乎都已经习惯。
虽然平时都是通过电话这么谈,然后高晓琴说完工作辛苦了之后,就会挂掉。
一两次可能会觉得恼火,习惯之后就都无所谓了。
徐警官笑了笑,推了下自己的眼睛。
然后突然,又有些困惑地看向高晓琴,问道:
“咦?今天没有小未陪伴吗?”
高晓琴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他感冒了。”
之后,高晓琴加快了脚步,在警察局的办公区行走。
然后终于到了潘探长的办公室。
一路上,不少人问自己未的事情,高晓琴都随便应付过去了。
推门进去后,看见潘探长正看着自己。
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是要训话啊。
高晓琴虽然还是那副懒散的表情,但是心中微微紧张起来。
她进入办公室,带上门,然后坐到中间的椅子上。
“真是稀奇,居然是你过来了。”
“大家都不想来。”
“哈,你也不怎么想来吧。”
“对,其实我也不怎么想来。”
过于坦诚的回答,潘寒朔皱起眉头,瞪了瞪眼前这位打着哈欠的女生。
高晓琴打完哈欠,问道:
“有什么事情,不能通过手机,非要面对面来说吗?”
潘探长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回答道:
“这里没有监听设施,你可以放下敌意。”
“啊……倒不是敌意……”
高晓琴似乎还是有些保留,潘探长只好先开启话头。
“你的社员调查银行的时候,发现的那件证物,那是什么你心里有数吗?”
“那个狗牌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用瞒了。”
潘探长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用严厉的声音说:
“你们在调查五年前的事情对吧?”
“五年前的事情?一年到头那么多事件,到底是哪件事情?”
“提到五年前的事情,当然是那件了!”
结果潘探长先激动了起来。
然后他对高晓琴说:
“那起事件是机密!你们违反协议了!”
“啊……我有些好奇,潘探长,到底是什么让您如此慌乱?”
“你指什么?”
“以前,您对于有疑点的案子,都一定会追查到底。我看得出来您是为值得尊敬的警探。但是这可让人好奇。”
高晓琴说着,拿出钢笔,在手中转了起来,她说:
“这件疑点一大堆的事件,您甚至都没有为它立案。”
“你在暗示什么?”
“不知道啊,您觉得呢?”
潘探长生气地瞪了高晓琴一眼,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他对高晓琴说:
“现在警察可以凭着自己的身份,去局里面免费办附近健身房的会员卡,办医疗保险,办案过程中有什么经费,可以报销。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定,没有那种强制规定的福利措施。但是我,我从来不贪这些小便宜。”
他说着,指着自己的警徽对高晓琴说:
“我为什么当警察,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无论你在暗示什么,高晓琴,我只能说你弄错了!”
“……我可以相信你,探长,但是我无法排除你其实是个超级演员的可能性。”
潘探长再次沉默了下来,他看向高晓琴,发现这位看上去懒散的女生并不会先于自己妥协。
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回答道:
“我确认一件事,你们调查这件事,不是为了威胁警方上层吧?”
“哈?”
“……怎么,你们的进度还没到那里啊。”
潘探长有些惊奇地看着高晓琴,似乎觉得侦探们应该知道更多了。
于是高晓琴换了个态度,对潘探长说:
“嗯,我们绝对没有和警方敌对的意思,有些难言之隐。总之,要是探长您知道什么情报的话,能不能?”
“……也就是说,虽然你们知道狗牌,但是却不知道其含义。”
探长这么说着,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对高晓琴说:
“五年前那起案子是件疑案。”
“为什么呢?”
“哦?你真的以为警察不知分寸,把人饿死了?”
果然是有内情的啊,高晓琴心想,然后对探长问道:
“那是怎么回事?”
“五年前,我们奉命行事,到那个地方进行包围。但是却一直没有下达突入命令。大概是两天时间过去了,罪犯们还没有屈服。于是我们派了一位警官前去交涉。”
“这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其实是那位警官自己强烈要求去交涉的。”
“出了什么问题?”
“一进去之后,他完全不按照我们计划好的那样做,而是把无线电给拿了下来,害的我们的狙击手无法确定他的位置。结果他死了。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潘探长一边回忆着,一边描述道:
“而且不仅是无线电,他在房子入口,放下配枪,警徽,热感应装置等我们给他的装备,几乎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他当时真是把我们都吓傻了!”
“啊……”高晓琴若有所思,“他是想靠坦诚之心来感化犯罪者吗?”
“再笨也不能这样啊!”潘探长高声说,“结果他被杀了。进去之后一直没有音讯,然后突入的命令就下达了。”
高晓琴微微思索,然后问道:
“为什么之前没有下达突击命令?”
“……因为,可能会死。”
高晓琴感到愈加不解,潘探长则是面露苦涩地说:
“根据我们接到的情报,我们围困的人是一群极其擅长杀人的危险分子。但是同时,我们需要活捉他们,才能让他们尽可能多地供出情报,这样说不定能破解过去许多悬案。”
“是吗?”
“本来是打算突入进去制服他们的,但是……”
潘探长欲言又止,然后高晓琴眯起了眼睛,她猜出了潘探长想说的话:
“过去,发生过这样的围困,但是,你们让他们突围了,是不是?”
潘探长叹了口气,回答道:
“……我们毕竟不是敢死队。”
“为何不让狙击手直接瘫痪里面的人呢?”
“他们藏得很好,没有视野。”
“为何不用炸弹呢?”
高晓琴随口说道。对此,潘探长皱起眉头,回应她说:
“要干掉那些犯罪者,当然可以,但是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麻醉炸弹呢?”
潘探长楞了一下,然后放低音量说:
“……这倒是没试过。不过,他们都是有异常精神力的人,麻醉炸弹不太现实。”
“嗯,从药物上来说,这种靠吸入来起到作用的炸弹,屏住呼吸就好了,除非你们持续喷入。”
高晓琴说着,又补充道:
“但是或许他们装备精良,有防毒面具?”
“当时并不清楚内部情况,所以没有想太多。啊,得了吧,现在再想象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潘探长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高晓琴说:
“你坐在那里但是越坐越舒服啊。”
高晓琴这才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现在自己的姿势非常惬意。
“啊……”她重新正襟危坐,然后对潘探长解释道,“椅子质量挺好。”
潘探长摇了摇头,对她说:
“看你的态度一如既往,我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高晓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倦怠地看着探长,回答道:
“嗯,和以前一样,我的目的从来没变过。”
探长点点头,走向办公室旁边的储物架那里。
然后,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个被包在塑料袋里面的东西。
“这东西一共有十六块。”
里面的东西让高晓琴的倦怠一扫而空。
那是两块狗牌。
“我不能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不能告诉你机密事项,我戴着警徽,抱歉,这是我这过时中年人的无聊的尊严。所以我只能像这样钻钻空子。”
他将塑料袋递给高晓琴,对她说:
“反正你们足够聪明,能够自己查出来对吧。”
高晓琴看向袋子里面的内容物,那两块狗牌,上面的字母分别是:
——De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