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觉得很开心吧。
这位老人被狱警押出来的时候,露出泛黄的门牙,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叫出来了。
比起平时无聊透顶的监狱生活,今天的经历真是太有趣了。
上一次,看到了那位赫赫有名的‘赤赤’,还有一个有着令人难忘的锐利眼神的少年。
这一次,倒是更加让人吃惊。
来者是两位寡言少语的年轻人,一位少年,一位少女。
看到少女的那一刻,阅人无数的老者看出来了。
她没有心,她把心抠出来,化成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好好好,老者心想,这可真是让人吃惊。
不过,最让他吃惊的是那位少年。
看到他脖子上的疤痕,无数回忆便涌入老者的脑海。
于是他笑了。
他怎能不笑?当初在那场火海中,突破警察的围困,将这位少年救出来的,就是自己这把老骨头。
他审视了两眼,就知道了一切。
“……可怕可怕,哈哈哈,你变得如此强大了。”
藏于少年身体里面的力量,无法瞒过老者浑浊却又清澈的双目。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未坐下来之后,看向站在角落里面的狱警。
“无需在意。”老人却如是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还带着一些欣慰。
他说: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所畏惧。”
未打起手语:
——我来完成约定。
老人眯起眼睛,看向旁边的少女,她只是安静地坐着。
是见证人的意思吗?
老人回想起了,在那场大火之后,自己对这位少年说过的话语:
现在告诉你,只是毁了你罢了。
等你的心足够强大,觉得任何仇恨,都无法让你失去理智之后,再来问我要真相。
并不是那些‘裁缝’们所探寻的五年前的事情,而是更加早的事情。
而现在,他来了。
这样啊,老人想通了。
这位小姐,是‘教会’的人吗?
看来都不需要问了。
老人微笑着,看着这位已经准备好了的少年,他说:
“想知道十七年前的事情?还是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情?还是想知道五年前的事情?”
少年选择道:
——十七年前,叛逃的事情,别的我知道。
这个选择在老人预料之中。
他一直等待着,有人来注意那段过去。
于是,他缓缓开口。
“曾经,有一个‘文具’,她思考了一个问题。”
我,思考了,一个问题。
这是许多人都不曾思考过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无意义了。
但是,这也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开的问题,因为,没有人能避开问题中所讨论的现象。
关于生和死的问题。
人们不常将生死进行对比。
因为死亡,不常出现。
但是,我经常会,去对比生与死的问题。
因为,死亡,在我的生活中并不稀奇。
啊,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这么多复杂的事情。
割开就好了。
我很笨,不能像前辈们那样,把这样的事情不被人察觉地完成。
或是伪装成正当防卫,或是伪装成行凶落网,或是伪装成绝望自尽,或是伪装成失去行踪。
或是伪装成病魔缠身,或是伪装成体弱夭折,或是伪装成无情车祸,或是伪装成医疗事故。
或是伪装成生死情仇,或是伪装成帮派纠纷,或是伪装成精神失常,或是伪装成寿终正寝。
前辈们很厉害,我没有这样的高明手段。
我只会前辈们都会的基础。
因为这样的我,实在很弱,所以我被城市里的所有人畏惧着。
明明前辈们都好好隐藏着。
但是,这也没有办法。
割开就好了,嗯。
但是,当美丽的蝴蝶刀的刀刃,通过他们的血管的时候,我会惋惜。
惋惜他们,就这样,变成了无趣的东西了。
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思考了。
那个时候,我只是惋惜。
真正思考,是在那之后。
在我的身体,突然开始不再舒适,我开始疼痛,甚至开始影响作业的时候。
那个时候,为了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发觉了一件事。
是因为在‘教会’内的原因吗?
就在我的体内,那里有另一个生命。
一个新的身体,新的意识。
他开始稍稍会动了,我才察觉到。
那个时候开始,我思考了起来。
关于生和死的问题。
我放下了刀,用我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一位前辈要我去医院。
去那里,找医生,杀死我的腹中的生命。
回过神来的时候,蝴蝶刀刃已经通过了那位前辈的脖颈。
我看着鲜血飘荡,认真思考着,然后得出了结论。
这个世界,善恶不是绝对的。
正邪,不是绝对的。
美丑,不是绝对的。
对错,不是绝对的。
唯有生死,是绝对的。
我尊敬的前辈们,开始与我为敌。
我们,就算不是互相信赖的伙伴,至少,我们曾是同类。
但是,当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我意识到,我已经变了。
我被生命,改变了。
从腹中感知的抽痛,对我来说,是何等幸福的感觉。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理由。
在我夺取了,那么多的生命之后;
在我宣誓了,一生都作为一把刀,一件工具之后。
我开始渴望别的生活方式。
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体内的另一个意识。
开始逃亡的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我的,最爱的,孩子啊。
请不要夺取任何人的生命,不要思考任何有关生死的问题。
只考虑着,生命,就可以了。
就像那芸芸众生那样,活下去。
不要像我一样,背负上,这个名号。
——这个‘Un’的名号。
知道为什么那些‘文具’们最终会分崩离析吗?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个逃亡女人的背影。
他们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了。
思考起那个,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能思考的问题。
此刻,房浩然感到无比屈辱。
虽然他起誓的时候,确实是有着半开玩笑的意思。他知道,方劲松会吃这一套。
所以,他当时在银行的会议室里面拿起警徽,对方劲松起誓:
——会保护她。
但是,无论自己的心情如何,誓言就是誓言。
可是此刻,情况又怎么样呢?
自己的誓言,有实现一丝吗?
眼前的女士,邓芳,她的双目已经无神。
虽然她还在呼吸,但是她的灵魂已经消失。
方劲松跪坐在地板上,几近崩溃。
侦探们刚刚在游戏社那里交换了情报。
然后,丁赫的手机就接到了通知。
“哈!?”
丁赫突然站起来,放大声音喊了一声。
其他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只见他神色严肃地对着电话嗯了几声,然后挂掉电话。
然后他看向众人,说:
“邓芳,她被伤害了。”
“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跟房警官说是过去再说,你们要来吗?”
当然,没有人会反对这种意见。
看来,狗牌的分析,又要先缓一缓了。
几人通过地铁,根据冼肖滔和丁赫的指引,来到了方劲松所住的小区那里。
在十一楼,是这栋住宅楼中间的地方。
从狂风呼啸的室外进入室内,高晓琴摘下口罩,向丁赫确认到:
“下午那个闯入这栋建筑的人,是未没错?”
“耶,我说过当时方劲松似乎尿了吧,没有几个人能把人吓尿成那样不是吗?”
马梦娇也同意地点点头,而冼肖滔和高晓琴则是有些不解。
在电梯中,冼肖滔问道:
“未,他有那么吓人吗?”
“当然啦,你们仔细感觉他的氛围嘛~”
马梦娇似乎是理所当然地这么说,丁赫则是说:
“那个应该是气势之类的东西吧?”
高晓琴打了个哈欠,并没有追问,而冼肖滔问道:
“你们说的,那种气势氛围的,是什么东西啊?”
马梦娇和丁赫互相看了两眼,然后丁赫回答道:
“就是,很能打的家伙会散发出的气息。”
“哈?”
“哎呀~反正练练拳,然后练了一定程度后就知道了。”
“这东西还真是不科学。”
“哪有啊,冼肖滔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否定武术的全部呢?”
冼肖滔不仅叹息道:
“算了,随便你们。”
在闲谈之时,电梯发出叮咚的一声,到达了所指楼层。
向警察验明身份之后,房警官走了出来。
他处于盛怒之中,完全没了原来的那种开朗的样子。
几位侦探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马梦娇问道:
“我听说,邓芳女士是被‘伤害’,而不是‘杀害’?”
房警官粗着嗓子,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对,没死。”
“犯人从哪里进来的?”
房警官黑着脸,瞪着提问的马梦娇,让她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沉默良久,终于回答道:
“……不知道。”
这可真是太窝囊了,马梦娇心想,但是她没敢说出来。
“她,现在在哪?”
“……在主卧室,我们发现她在异常就是在那里。”
“发现她异常?”
突然出现的奇怪描述让冼肖滔忍不住插嘴。
房警官看了冼肖滔一眼,欲言又止,然后他说:
“一会儿你们自己看吧。”
“嗯。”房警官回答道,“她说累了,想休息,所以就进去主卧室了。”
马梦娇继续追问:
“她的丈夫,方劲松怎么说?”
“他也跟着进去了。”
“他怎么没有保护她?”
“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他被打昏,放置在了床上。他的妻子就坐在床上。”
这次是高晓琴觉得不对,她微微睁大眼睛,然后向房警官确认:
“她,坐着?”
房警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了出来。
“……先让你们看看吧。”
他说着,领着各位侦探往主卧室那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