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双手抱头的丈夫。
而后,走在前面的高晓琴,看到了那位夫人的样子。
她赶紧转身,想堵住冼肖滔:
“等一下,别进来!”
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冼肖滔踏了进来,看到了她那副样子。
她的双目睁得如同铜铃,然而瞳孔中却没有一丝生气。
面无表情,只是直瞪瞪地看着前方。
那就像——
——就像是林雨竹在大部分时间里的样子。
一瞬间,冼肖滔感到,自己的周围又刮起了狂风暴雨,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江边。
眼前仿佛有位少女,在指责自己,然后,她的身体渐渐向后倾倒。
冼肖滔感到双脚失去了力量,他感到天旋地转。
一阵阵痛楚从胸口涌上,一团迷雾笼罩在脑中,让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每次前去看望林雨竹,冼肖滔都会挤出所有勇气,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而这次,是突然袭击。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看到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吗?
那种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躯体的样子,无论看几次都不能习惯。
虽然耳鸣,但是冼肖滔还是听到丁赫在叫自己。
他叫着自己名字,然后把自己搀扶着。
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冼肖滔觉得自己稍微恢复理智。
“……我没事。”
他挣扎着抓住丁赫的手臂,然后站起来。
——植物人。
感到自己头疼欲裂,感到心中有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在涌上来。
情不自禁地呲牙咧嘴,双目圆睁。
然后,心中有个想法,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五年前,那个案发现场,那间密室里面,那个干尸。
他和她,都保持着坐姿。
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会坐着死去吗?
“……房警官。”
“小伙子,你没事吧?”
“……五年前,你参加那次事件了吗?”
突然从冼肖滔口中蹦出来的关键词,让其他几位侦探都微微紧张起来。
房警官有些吃惊,但还是点头说:
“参加了,怎么了?”
“那你知道,当时的饿死的人们,他们的尸体状况是怎么样的吗?”
房警官感到不解,他看向其他几人。
丁赫搀着冼肖滔,视线飘忽,只是赔笑着,而马梦娇则是笑得很开心。
高晓琴打着哈欠,感觉是嫌事情变麻烦了,就撒手不管了。
“……这个跟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有,我说不定,能够想出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不如说,冼肖滔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了。
而他现在,急需确认自己想法的正确性。
房警官叹了口气:
“当初那个案件,被封锁了,不让调查,而其中最大的一个疑点就是死尸的状态。”
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嗯,都是坐着死去的。”
“……这样啊。”
从牙缝中,仿佛要嚼碎自己的话语一般,冼肖滔重复道:
“是这样啊!”
他的这声吼叫,示意自己已经掌握真相。
所有人,除了高晓琴,都期待地看着冼肖滔。
而高晓琴她,则是兴趣缺缺地转过了身。
高晓琴在心里想着:
在变成这样之前,这位夫人在思考什么?
一反常态地,高晓琴打断了冼肖滔的话语,对他说:
“你去休息。”
“诶?可是——”
“我来解释。”
这下,让所有人都再次吃惊了,他们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位,平时为了少费口舌而不断努力的懒惰女人,此刻竟然自己提出要解释事情。
但是,最让人吃惊的是,高晓琴似乎知道前因后果。
几个人离开主卧室,来到客厅,丁赫扶着冼肖滔在沙发上坐下。
高晓琴叹息一声,对大家说:
“我曾经还不知道怎么去信赖别人。”
扯着似乎没有关系的道德问题,高晓琴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继续解释道:
“所以我成为社长后,第一位新社员加入的时候,我擅自对他的背景进行了一次调查。”
说起高晓琴成为侦探社社长后的第一位社员,侦探们,除了冼肖滔之外,都心知肚明。
未。
“那次背景调查之后,我意识到,这种事情不好,所以我之后就没有调查了。”
“社长,你知道未的事情?”
高晓琴点点头,但是她看了房警官一眼,对大家说:
“啊……和未无关,只是在那次调查中,顺便获得的情报。”
丁赫似乎理解了什么,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样,快点解释吧。”
于是高晓琴开始解释:
“确认一下,房警官,进入主卧室的方法,虽然我还没问过,但是你什么都不说,应该是没有吧?”
“嗯,我们查过了,要从窗户进来,窗户是锁着的,那双人床底下是实心的,柜子里面也没有藏人。密室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很好,夫人会变成那样的原因你们找到了吗?”
“我们找到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杯子里面,有能够攻击大脑的毒药,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下毒的。”
高晓琴点点头,对房警官说:
“剩下的毒药,我推荐你去化验夫人的化妆品。”
这句话一说出来,除了冼肖滔,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啊,房警官,其实我们擅自调查过了。”
“你们这是——”
“你通融一下吧。”
房警官只好忍气吞声。
“刚刚交换了情报,那些疑点我再说一遍。”
高晓琴一这么说,房警官拿出警察笔记和笔,开始记录起来。
然后高晓琴说道:
“那些狗牌上的字母是英文单词的前缀;
方劲松被威胁,却没有主动顶罪反而不断推脱;
从许哲那里确认的匿名电话有让警方相信的可信度;
现场的尸体坐着死去;
守护现场的守墓人;
警察围困的时间总共才两天;
前去交涉的沈涛警官没有获得荣誉葬礼;
沈涛拥有一块狗牌;
警察对待那些犯罪者的畏惧态度;
警察对于那件事件的封锁情报行为;
密室中被打昏的丈夫;
密室中变成植物人的妻子。”
高晓琴说完,哈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走到沙发中的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其他人眼巴巴地看着她,但是她只是舒适地坐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惊觉现场被笼罩在沉默之中,于是问道:
“啊……你们怎么还不懂?”
房警官都没能动一下笔,他收起笔记本,斜着眼看着她,责备道:
“你先逐条解释,然后完整还原一下事情经过。”
“啊……”高晓琴一脸嫌弃地看着房警官,而房警官则是定定地瞪着她看。
“……第一条,好解释,那是前缀,象征着断头,是一种类型的杀手代号。”
房警官记到一半的笔停了下来。
“……哎呀,房警官,你虽然吃惊,却不是那方面的吃惊啊。”
注意到他的动作,马梦娇插嘴道。
房警官只是摇了摇头,对高晓琴说:
“你继续。”
“第二条,一般如果是想把狗牌取出来的话,那么方劲松是一个代行者,为什么事情暴露的时候,方劲松是那个反应呢?听冼肖滔说还是很慌乱地推卸责任,他那么在乎他的家人,直接请他代罪就好啦,那种反应,感觉就像是被要求脱罪一样。”
“还有其他迹象。”冼肖滔用虚弱的嗓音补充道,“比如在银行那里只损坏了硬盘,威胁的时候用非常隐晦的词句。”
“嗯,你不觉得,这个犯人对方劲松有点亲切吗?”
高晓琴不等其他人提问,继续说:
“嗯,第三条,一般匿名电话来了,你们会怎么回应?”
“哦?我们会问清情况,先问是谁,如果对方匿名,我们就问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对方假装神秘,我们会问他的目的,如果他再不端正态度,我们就警告他不要妨碍公务,然后挂断。”
丁赫笑着插嘴道:
“事不过三准则吗?”
房警官点点头,问道:
“这怎么了吗?”
“嗯,如果有人向你们举报一处可能藏有极端分子的地点,你们会怎么做?直接相信吗?”
“当然不会,这样的大情报,我们先确认其真伪性,因为极有可能是恶作剧。”
“为何你们五年前,轻易相信了那通电话呢?”
高晓琴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因为是沈涛警官的熟人?看起来他还真是有人望。”
房警官沉默不语。
“第四条。”高晓琴继续着,“饿死的人应该会捂着自己的肚子,横躺在地上或是趴在地上死去。因为在胃液破坏掉胃粘膜之后,从肚子那里会传来剧痛,而且人在饥饿状态大多神志不清,一般都会条件反射地做出那种姿势,试图减少自己的痛苦。”
然后她指了指主卧室,继续说道:
“像那样坐着死去?又不是老僧圆寂了,为什么没有和饥饿挣扎的痕迹呢?”
高晓琴从头发上取下钢笔,长发散落,她将钢笔夹在手指之间,啪嗒啪嗒地转动着,继续说道:
“第五条,先不论守墓人扫墓什么的,可能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或是信仰,或是对死者的守望,都一样无所谓。只是,守墓人为什么不惜杀人,都要守护那个密室呢?”
房警官皱起眉头,问道:
“什么密室?”
所有侦探微微睁大眼睛,然后露出了微妙的不安表情。
“啊……”高晓琴说,“抱歉,我想串了,这是上一个案件,嗯,跳过这一条吧。”
虽然房警官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高晓琴还是继续着:
“第六条,警察围困罪犯的事件,应该是两天来着?”
“正确时间是41个小时。”
“那就是两天都不到。要将一个空腹的人饿死,男的需要三天,女的可能需要四到五天吧。总之,当时突击的时候,你们发现里面的人都饿死了,当时你们应该比谁都吃惊对吧?”
“……你说得对,当时我们确实都吓到了。”
“第七条,冼肖滔和丁赫去了墓地,沈涛警官似乎,没有获得作为警察殉职的荣誉葬礼?”
房警官突然面露苦涩,他说:
“这件事,我不好说明。”
“我没有问你要答案,嗯,我来说就好了,反正我不是警察。”
高晓琴用钢笔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继续说道:
“第八条,沈涛拥有一块狗牌,对吧。”
这下,所有人都基本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第九条——嗯,我想喝水。”
高晓琴暂时中断,跑去了厨房打水喝。
其他人,除了马梦娇面露红光,兴奋异常以外,其他人都面色纠结,烦恼着这些事情。
不久,高晓琴拿着水杯回来了:
“第十条——”
“等一下社长!”马梦娇打断道,“第九条呢?”
高晓琴露出了“啊……”的表情,似乎是偷懒失败了,她有些怨念地看向马梦娇,说道:
“第九条,从警察们采取的详尽防卫措施来看,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在抓捕的对象是什么样的存在啊。显然是知道其危险性,才行动的。”
她重新坐在沙发上,问道:
“所以,你们之前都对他们闻所未闻,是怎么就突然知道了那群的杀手的?”
房警官已经收起了笔和笔记本,只是聆听着高晓琴的话语。
“第十条,封锁是为什么?把事件的真相传出去,会对警方造成什么损失吗?威信、公信力会降低之类的?”
“不是我们!”
房浩然警官突然大喊了起来:
“是上面那群混账老头子!”
他双目圆睁,彷如要从眼中喷出火来。
高晓琴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
“第十一条,打昏丈夫的人,只可能是妻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恐怕威胁丈夫把妻子当成人质的,就是妻子自己吧。所以她才如此清楚上下班时间和孩子上下学的时间,她很清楚,那个保险箱里面有什么东西。那就是她自己的东西。”
房警官猛地抬起头,看向高晓琴,仿佛震惊到无以加复,而高晓琴则是继续说道:
“第十二条,看看她的坐姿。”
然后高晓琴用手指指向主卧室,然后对房警官说:
“你是五年前的那次事件的参与者,房警官,你难道不觉得眼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