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日
PM 11:41
天气:雨
冼肖滔的行动记录
行动目的:弄清林雨竹对自己说的意义不明的话语
话语3:“这些都是不该属于我的风景。”
地点:那位证件上的少年,和他相像的女秘书的公寓。
开始恢复少年的记忆——
——冼肖滔照着那位在宾馆前台的接待员给他提供的路线,找到了那位和证件上的少年长得很像的女秘书所居住的地址。
他淋着雨,进入这个小区。
这里和那些高级的住宅区不同,保安只是稍微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淋着雨不打伞的少年,没有多说什么。
冼肖滔通过了大门,抬头查看每栋住宅楼的编号。
比较之后,发现了一些浅显易见的规律。
似乎是按照建成顺序来编排的。
住宅楼分两种,一种五层,较为矮,另一种有八层。
八层的都是比五层的要晚建成,那么,号码应该较大。
从接待员小姐给的住宅楼号码来看,那些八层的不是冼肖滔要找的楼层。
那么,在这个分叉口,没有犹豫的必要。
冼肖滔感到,思路是如此清晰。
虽然现在大雨滂沱,冼肖滔的眼睛却不被雨点干扰,仿佛要目眦崩裂一般睁大着。
景色在扭曲,宛如不存在的热浪曲折了光线一样。
他所看到的,是干旱的视觉。
头有点晕,但是冼肖滔觉得,现在最为重要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他挪步往正确的方向前进着。
不久,他注意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穿着那种制服式的衬衫和西裤皮鞋,但是看上去没有一个纽扣是扣对的。
他和自己一样,没有打伞。
就像是刚刚喝得酩酊大醉,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
本来,冼肖滔注意到他也只是一瞬,但是,他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和自己始终同路。
终于来到了住宅区的下方。
他还在冼肖滔跟前,一步步往前走着。
冼肖滔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不去惊扰他。
他直觉到,这个人似乎不好和他对话。
然后,他就精准地在冼肖滔的目的地,在那扇住宅门前面停住了。
这位看上去十分失败的大人,从裤袋里面摸索着,拿出了一把钥匙。
这家的主人吗?
冼肖滔隔着半个楼梯,抬着头,仔细看着这位衣衫不整,浑身湿透的男子,手指发着抖,拿着钥匙往钥匙孔里面胡乱捅。
他终于成功插入了钥匙,然后开始旋转钥匙,他的肩膀随着他的动作倾斜,显出他很吃力的样子。
咔哒,门被打开了。
他一言不发地进去了,然后冼肖滔听到了他带有一丝疑惑的抱怨。
冼肖滔跟了上去,靠近门口倾听。
从房间那里传来了家具拖拽的声音。
不久,他出来了。
他抬着一个电视机柜子,脚步不稳地开始下楼。
冼肖滔此时躲在上一层楼的楼梯平台,探出身子往下窥视。
至始至终,那位先生都没有发现自己。
另外,那位主人离开之后,没有关上门。
冼肖滔稍微犹豫了一下,下楼来到门前,他在防盗门上象征性地敲了敲,然后轻轻推门进去。
他是来见那位女秘书的。
房间里面非常整洁,好像刚刚才被清洁过一样。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里面几乎没有家具。
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非常奇怪吧。
目之所及,没有女秘书存在。
冼肖滔思考了一下,然后喊道:
“你好,有人吗?”
没有回应。
地板上,除了那个男子留下的带了雨水和泥土的脚印之外,一尘不染。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冼肖滔开始逐个房间查看,很多房间都是空的,几乎没有任何家具。
当他查看到主卧室后,才终于看到了唯一的家具。
也就只有一张双人床。
床上的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而旁边,虽然没有衣柜,少量衣服也叠放在那里。
看似荒凉,但是又十分整洁。
近期有人整理过这里。
然后,吸引到冼肖滔注意了的,是床铺上的一个封口的棕色文件。
他拿起文件,然后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的文件已经积灰。
上面是一些非常专业的东西,冼肖滔并不能看懂,似乎是和医学有关的东西。
一共四份这样的文件。
此外,还有一张纸,是一封信。
冼肖滔先放下那些医学文件不管,而是拿出那封不知道是写给谁的信。
看了之后,冼肖滔明白了。
为什么这个房间,家具如此之少。
为什么房间里面空无一人,衣物被褥却被叠得整整齐齐。
为什么,那位脚步不稳的男子,会来这里,搬走一个家具。
以及,为什么,在给接待员展示了证件照之后,她便给了自己这个地址。
下一瞬间,冼肖滔哭了。
这种悲伤,真是久违了。
哭泣的少年用力捏紧了那封信件。
他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即使不愿意,还是回想起来了。
那张证件照上,那个看上去,健康,充满活力的少年,他露出牙齿笑着。
他,从心底深处,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而且,他相信,之后,他的人生,也会是如此幸福。
他笑着,他阳光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
冼肖滔回头,从卧室开着的门那,看到外面空荡荡的大厅。
什么都没有了。
他眼中的风景愈加扭曲了。
——渐渐变热,但是又太冷了。
窗外雨声渐渐变得嘈杂,变成了暴雨。
仿佛过去那个夏天,那个挑担人。
和那时一样,自己无法分担他的痛苦。
冼肖滔现在,也无法分担那位开朗地,幸福地笑着的少年的痛苦。
永远没有办法了。
那位女秘书,她也已经离开了。
冼肖滔手中拿着的,是一封信。
她写给不知名的两位好心人的感谢信。
里面写了她的感谢,和忏悔。
也是,她的一生的记录。
或许,对她来说,是一件幸事吧。
但是,冼肖滔感到胸口被激烈的情绪堵住了。
那位脚步不稳的先生,他早已不见踪影了。
所以冼肖滔失败了,他缺乏勇气,而且判断出错了。
——没能,为她伸张正义。
——而且最后,帮助她,也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