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哲他被告知了他朋友的死讯之后,立刻,就显得失魂落魄。
也是,这种事,任谁都受不了啊。
不过,除了我以外,现场的另外两个人,冼肖滔和沈凌绝,他们完全不会安慰人。
是因为情商不高,所以不那么多愁善感吗?
可能是的。
不过,虽然这么解释很容易,我还是忍不住遐想。
那两个人,冼肖滔和沈凌绝,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奇特,他们似乎知道许哲的悲痛。
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觉得,这是值得绝望的情况。
……就好像,他们曾经经历过类似的,甚至更加夸张的绝望。
嘛,我只是随便猜测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安慰失落的普通青年——啊,就他在信号塔安设转接器来说,许哲是危险的青年啊。
——安慰危险的失落青年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低下头,对他说:
“你还好吗?”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蹲坐着,看着工厂满是积灰的脏乱地面。
我继续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说:
“我知道你很难受,我表示遗憾。”
许哲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的回应。
但是,他没有转过头看向我,而是举起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还是一言不发。
“你要谈谈吗?我在这里,我听着。”我这么对他说。
他放下手,终于微微转过头,看向我。
许哲哭了。
这个时候,我也无法说他软弱,他应该哭,他只是,正常地哭了。
他从蹲着的状态,跌坐在地上,然后他说:
“……孙鹰,他以前来当过我高中的实习老师。”
原来曾经度过了同一段艰难时光,也难怪许哲会对他的离去这么伤感。
我坐到他旁边,静静聆听。
他继续说:
“那个时候,因为在班里我不怎么起眼,而孙鹰也是个怪老师,所以作为不受欢迎被孤立的同类,我和他常常一起交流。
那家伙,是个好色之徒,但是长得难看,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看得起他。
不过我自己也是半斤八两,虽然总是想着要出风头,但是实际上总是出丑,也被班里的人嘲笑着。
后来我知道,孙鹰其实很厉害。
他很会用电脑,他曾经在电脑教室,把电脑老师的远程控制程序给黑了,你知道吗?
那个时候,班里可是把他称作‘黑客’的。
我的大部分电脑技术,都是跟孙鹰学的。
他只是觉得,那些漫画里面,还有他给我推荐但是我看不下去的轻小说里面的技术帝很厉害,就这么去学了。
这和我很像,我一开始也是憧憬那些寻宝游戏,才去钻研无线电的。
哈哈哈,是不是有些不可理喻,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没有因此嘲笑我的,就只有孙鹰了,他说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寻宝猎人。
最厉害的宝物猎人啊……
我自己的话,就算心里是偷偷这么想的,也不敢像他那样大声说出来。
他说,一定要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黑客。
……高中毕业后,我还在来往的老师,就只有孙鹰了。”
他说着,突然停住了。然后又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我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抽动,然后,我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我轻轻抱住他。
许哲哽咽着说:
“——前些日子……孙鹰他还对我说……他、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追随的人……他说,那是……那是世界上最强的黑客……他现在和那个黑客合作,然后……然后能够继承那位黑客的技术,成为第二代世界最强黑客——”
这位,因为失去了挚友,而变得如此脆弱的男生,他泣不成声地,拼命诉说道:
“明明、明明那个时候,他……他还非常精神……他说得很高兴,一副天花乱坠的样子……还说就要去拯救孩子们……就要成为英雄了,非常……非常兴奋的样子……”
“嗯。”我轻轻回应他,并用手抚摸他的乱发。
然而,现实是,那位叫孙鹰的男生,已经不可能醒过来了。
之后,许哲一直在我的怀中嚎啕大哭。
哭吧。
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直至他哭累了,昏睡过去,我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对冼肖滔说:
“他睡过去了。”
“……你好厉害。”
冼肖滔注视着我,他突然弯腰鞠躬,对我说:
“你让我学到了不少。”
“学到了不少?”
我疑惑地反问后,冼肖滔点了点头。
他用很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要是当初面对林雨竹的时候,我也温和一点……”
喃喃地说着这么一些话,看上去温吞的少年,脸庞上显露出一丝懊悔。
而沈凌绝则是说:
“我也学到了不少。”
接着她低头沉吟:
“……要是对未这样,使用大腿当枕头……”
似乎是在私自考虑着什么事情呢,那位皮肤白皙的少女耳根,不知为何变得粉红。
啊,这些题外话就先放到一边吧。
我以不会吵到熟睡的许哲的声音,对冼肖滔说:
“关于那件紧身衣的事情,我们似乎是误会了。”
“是吗?”
在我提出我的观点后,冼肖滔觉得我的观点有问题。
我补充道:
“那不是犯人提供的东西,而是孙鹰自己就购买了的东西。”
“关于这一点,刚才也听他说了。”
冼肖滔这么说着,又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可是,他没有涂上爽身粉啊?”
“那是什么?”沈凌绝问道。
冼肖滔解释道:
“那是辅助穿着紧身衣的东西,简单来说,孙鹰作为死者,穿着不是他自己自愿穿着的衣服。那件紧身衣是别人帮他套上的。”
我点点头,然后说:
“那个恐怕不是犯人计划内的事情吧。”
“犯人不是要诋毁孙鹰的名誉吗?”
听了冼肖滔这么说,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他想不到我已经想到的事情。
“嗯,大概是观念不同吧,冼肖滔。”
他和沈凌绝,似乎都没有想到,于是我对他们说:
“在我看来,这种东西非常平常,并不像你们那样认为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呃,那可是**——”
“请不要把性刺激行为妖魔化。”
大概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些严肃吧,两位听众显得有些惊讶,他们睁大眼睛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继续说出我的观点:
“我认为,这件衣服,就是孙鹰他代人购买的,他拜托了许哲,就他的交友全来看,那就是他的唯一,可以拜托这种较隐私的事情的人了。”
“你指的是拜托这种比较丢人的事情的人对吧?”
“请不要打岔,冼肖滔侦探。”
我将冼肖滔的偏见无视掉,然后继续解释道:
“然后,犯人再次之前,并没有要羞辱孙鹰的意思,只是在看到他屋子里面的这件衣服之后,突发奇想,获得了这个灵感。他是临时起意要羞辱孙鹰的。”
冼肖滔单手摊开,向我询问道:
“那个犯人在下毒的时候,难道没有考虑好这一点吗?他在下完毒之后,不离开现场,还等着孙鹰被毒死,等毒死他之后,再回到现场帮他换衣服?”
“就算是‘文具’,也不可能有这种诡异的动作。”沈凌绝突然这么插嘴道,“行动之后快速离开现场,因为一旦被抓捕,任务就算是失败了。”
他们说的没错,我刚才的叙述,在心理层面上考虑的话,真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我只好笑一笑说:
“这个我还没想过,只是先简单说说我的想法。”
“是吗?”
冼肖滔似乎也没有完全否定我的说法的意思。
看起来,他应该也隐约觉得事情有些问题了吧。
然后他叹了口气,对我说:
“看起来,紧身衣这条线索,已经到了尽头了。”
这么说着,他翻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对我说:
“而且时间也差不多了,丁赫的互助会应该也开完了,我一会儿有事,先打个电话问问他看。”
之后他便移步离开一段距离,在那里打起了电话。
我帮助枕在我的大腿上的许哲整理好头发,然后沈凌绝靠了过来,对我说:
“你对谁都这么温柔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对她说:
“温柔如此廉价,有什么好吝啬的?”
她轻声惊呼,似乎有所感悟。
这时,冼肖滔回来了,他说:
“丁赫过会儿就来,那时候我就要走了。”
我点点头。
冼肖滔看到我回应他之后,又说道:
“那之后该怎么调查,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嗯,算是吧。”
在跟着侦探们一起辗转了一段时间后,这件案子中的一些疑点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能够向侦探们说出来。
我提议道:
“之后,能不能去调查一下孙鹰的表情,和那个胜利的手势呢?”
“那是什么?”
沈凌绝这么不解地问道。
于是冼肖滔解释道:
“新闻里面没有提到,孙鹰死的时候,露出了非常勉强的笑容,还有他做了一个V的,胜利的手势。”
“哦?”
沈凌绝举起手,像是指挥乐队一样,轻轻点了点手指,说:
“那是什么暗号吗?”
“不清楚。”
是的,关于那个,虽然很奇怪,但是侦探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调查。
其实,关于那个,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觉得,我的想法太过天真,所以暂时没有告诉侦探们。
但是现在不同,关于紧身衣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
于是我对冼肖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那恐怕不是什么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