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每天照旧上学、放学回家,我会钻进古塔里去读那些记载,而晓月会去医院里看看田雨和塔维娜,除此之外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是教室里又少了三位同学。
晓月还是去了学校,并且尽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在严老师的课上认真地听讲,作业也分毫不差地完成,却再也没和班主任产生过哪怕一次对话。严老师要说什么也是把我当作传话器这样,至少表面上没有任何不谐。
几个算得上田雨好朋友的同学在去医院见过沉睡的田雨和塔维娜之后也选择相信我们,当然那些恐怖事件以及两个女孩陷入长期昏迷的原因我们并没细说,也说不清楚。
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糟?时间大概会抹平晓月和严老师之间的危机吧。
我有些害怕,如果我们就这样在找到方法之前习惯了田雨和塔维娜不在的日子,无疑是种不幸,我甚至觉得这是背叛了她们。
张医生那里仍然没消息,我只知道他确实在寻找什么,还叫我们再耐心些。除此之外,他对守护者力量的实验更加频繁了,我们失去心灵感应后他倒是没再提起另一个“研究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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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雨陷入沉睡之后的第三个周六,我接到了张医生的电话,他让我和晓月到他家里去集合,我们再一次于他家地窖下面的密室里会面了。
我真的不明白张医生到底在躲什么,每次和我们商量事都要在这里,弄得像是什么邪恶组织的地下会议一样。
张医生要求我们使用守护者的力量影响现实,并再次采集脑波样本以及受影响的物体样本。
我发现自从那天在湖边发生异象之后,我和心灵感应一同失去的还有那几乎无限的生命力来源,一旦我将生命力转移给其他生物,便会使自己变得极易疲劳、犯困、头晕、恶心,像低血糖的症状一样。自那之后我便不敢再随便耗费自身的生命。
而这次的实验是让我取走一枚发芽蒜中的生命力。
实验很成功,那颗蒜就像被压榨了似得,汁液不可控地渗出,它的外表面快速变得干枯发黑,失去韧性,不过外形依然完好。但它最终就像被那团彩色光雾吞没的人一样,在张医生一捻之下变成了粉末般的灰色物质。
与之相反的是,我脖子上的皮肤正在慢慢恢复光滑——尽管已经不疼了,那一圈皮肤之前却变得像高龄老人一样皱巴巴的。
没错,这很像是吸取生命的邪恶巫术,与那个魔怪夺取其他活物的生命力的方式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那东西大概还会吸取一部分水分。这让我觉得一阵恶心,即使这次的受害者只是一颗蒜。
晓月接到的测试项目没我那么诡异,张医生早些时候就让我教她一些基础化学知识,在那之后晓月能施加影响的物体种类大幅增加了,比如玻璃、陶瓷和蜂窝煤。但她也出现了像我一样的严重精神疲劳现象,听她说是总能感觉到地底下传来的动静,被烦得难受。
张医生还让晓月尝试将铅笔芯转化为金刚石。事实上这几乎成功了,晓月确实制造出来了少量亮晶晶的非常坚硬的东西,但它们无法维持整块,很快就变成了黑色细沙一样的物质。张医生认为晓月无法准确地模拟出晶体的微观结构模型——他这个要求实在是很过分,这几乎不是任何人能做到的,计算量几乎是无穷大。
测试结束后,我向提出了一个已有好久的疑问:“田雨都在那躺一个月了,你居然还在做这些实验……你可是她老爸啊,为什么能这么不紧不慢的?”
“你以为我不着急吗?可是干什么事都得讲究方法。”张医生的语速突然加快了,“那件事之后我花了一星期时间去调查失踪名单,也就是在你们眼前被彩色光雾杀掉的那些人,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守护者,而且邻居亲戚都对他们的失踪视而不见——这跟大范围催眠一样,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事不简单,加入超自然力量之后简直复杂到没法理清,但是肯定和守护者的力量有关系。所以我才继续在测试,多一份数据、资料,就是多一份可能性啊!我得感谢你俩的配合。”
张医生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然后长长地呼了口气。我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他的下巴,那上面乱糟糟的胡茬似乎很久没刮了……
“行了,今天去办正事,跟我去找罗轩镇长吧。我相信我们会找到解决方案,今天一定要让他把所有知道的都吐出来!”实验完成后,张医生低声说道。
随后他迅速爬出了这间密室,甚至忘了帮晓月摘掉头上的设备。
张医生似乎等了很久,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从镇长的嘴里挖出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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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连续两几天都是阴天,这个季节又没有到需要烧煤的程度,罗轩镇长的小屋里有些阴冷潮湿,屋主人的脸在管灯的白光下像是曝光过度的照片,稍显阴森。
风湿病人在这种环境下大概会很痛苦吧。
“我得声明,念在你们俩是心理上成熟的人我才说的,这些绝对不要说出去,别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回头人家说我传播封建迷信什么的不好,明白么?”罗轩镇长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镇长坐在土炕边沿,他的语气很严肃,但糟糕的精神状态让这些话显得十分无力。
只有我和晓月合坐在一张硕大的藤椅中,张医生仍然披着白大褂,居高临下地站在墙边。
我总觉得张医生自从进屋后就变得有些可怕,他身边的温度甚至都有些降低。
田雨昏迷使得这位医生的精神状态发生了不小的转变,平常的神经质转化为了一种机械般的高效行动力。晓月在医院的回报表明,他几乎没有陪在田雨身边,而是在医院请了个两周的假期,频繁地外出在整个星绛镇里转悠,还有几次离开镇子不知去了哪里,他肯定认真地做了些什么。
“我们只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江晓星。”张医生显然比我们更加了解镇长老头,在一旁解释道,“你要知道‘镇长’是国家公务员,正科级编制。星绛镇现在实际上没有在职的镇长,只有书记管行政。换句话说这个老家伙的‘镇长’职务是非法的,如果被查到了会很麻烦……”
晓月显然听得云里雾里,看得出来这两个家伙刚才的话主要是要对我说的。
“行了,别说这些无关的了,你也听好了。我是星绛镇的‘镇长’,可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公务员。而是因为我是守秘人的‘镇长’,我大概知道上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娘也是守护者,这个可能确实跟血缘或者遗传什么的有点关系。但是‘守护者的力量’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皱眉听我说……”罗轩镇长见我耸起眉毛,伸出手来摆了摆。
其实我一直对守护者的力量感到不信任,刚才我心中闪过的是认同而非怀疑。
罗轩镇长的神态异常紧张,那双深灰色的眼珠如同金鱼般向外暴突着,我甚至有点担心镇长那松弛的眼皮会兜不住,让它们掉出来。
“我见过湖边的那东西,在我小的时候。听着,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但不要试图去对抗它们,不要试图去更深刻地了解它们,那只会让你死得很惨。而且我还得告诉你们个事,那天晚上没了的人,还有能听见那个声音的人,全都是‘守护者’。”
失踪人员,或者说死亡人员的名单张医生早就整理出来了,这时听镇长这么一说也是确认了它的真实性。而镇长显然没做过详细调查。
至于李天仓,张医生推测他应该也是一位新的守护者,只是他不像我和晓月那样有未来的记忆,也不像田雨那样刚发现就暴走了。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着特别的天赋,就已经被夺去了生命。
根据罗轩镇长的“口供”和张医生的调查,这次星之彩事件的受害者共21人,除了罗轩镇长、张田雨、我和晓月,其余守护者全部死光了,而张医生因为离开小镇免遭厄运。
算上仍在昏迷中的田雨和在场四人,我们五个是星绛镇仅剩的守护者了,种类貌似还挺全。
作为仅存的“守护者”当我们成为全部之时,也就成为了唯一。非常不祥。
罗轩镇长见我们反应不大,只好继续讲着:“大概六十多年前,我十五六岁时候,嗯,应该是建国之前,外头还打仗呢。那时候发生了跟上星期完全一样的事,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个湖还没现在这么大,那片果园当时还是庄稼地,星之彩——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怪物,我姐是这么称呼它的——它出现的地方也和上星期一模一样……”
“我就跟害了梦游病似得,就跟你家丫头一样。”罗轩镇长瞟了一眼张医生,继续说道“跟这一回的声音有点不一样,不过也是让人跟着魔了似得往湖边去。
那回看到的东西跟这次一样,也死了几个人,比这次少得多——而且同样全都是有守护者力量的人。最后是我姐把我拉回来的,她跟你们一样很清醒,听到那种声音但是没受影响。我觉得她那时候真的好吓人,听着她说话我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我甚至觉得是她把“星之彩”招来的……”
镇长说到这里,屋里的温度似乎稍微变暖了一点点。
“当时我姐说的话我还记得:‘他们都死了,星之彩无法穿过不存在的墙壁进入这镇子里面,但这个秘密必须有人知道,星绛镇总是需要新的守护者和活着的守秘人,这些秘密不能被人谈论,但必须有人记住,一直要有人记住。’”
他们都死了!而且这一事件不止发生过一次,罗轩镇长小时候似乎经历过和我们一样的事。
被吸引到湖边的其余的人全部都是守护者,他们都被吸走了生命。这件事以前也曾发生过!
我意识到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过程。这近乎活人献祭一般的仪式是被某种存在有意识地设定好的,简直可以称之为“故事”或“剧本”。
守护者们只是不自知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