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事在中午之前就结束了,我站在教学楼三层,面向校门的大玻璃窗前,看着低年级的同学们排着队离开,然后在校门外解散。记得我们班在二三年级时也是这样的,但年级高了之后就散乱了许多,自由了许多,也不再排队进出校门了。
我仍然没有离开学校,严老师发话要我留下,弄得我提心吊胆。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应该没有。那严老师找我是要交代什么任务?还是其他不明所以的事?
我在三楼的玻璃窗内看着晓月离开了校门,她转身向我招了招手,我以点头回应。我们之间只需这样,一切都明了了。和心灵感应无关,这更像是一种天生的默契。
转身走进年纪办公室,四处寻找着严老师的办公桌。我发现这里真的是一团糟,由于刚刚开学,角落里堆满了许多用来装新书的牛皮纸、塑料绳、纸箱。老师的办公桌上却截然相反,显得很整齐,教案文件、暑假作业、文具都摆得井井有条。
“江晓星,过来,把这堆东西扔出去,然后过这边来。”正当我四处张望时,严老师在一个角落发话了,她指着一袋看起来很庞大的废纸,让我做苦力。
通常来说这种工作学生无权拒绝。
“哎呀,今天找你事还挺多,一件一件说吧。”严老师盯着我说,“第一个事,我问你,你的暑假作业是不是自己写的?”
“是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同时还在疑惑严老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说实话,不是你姐替你写的,或者你家长替你写的?”严老师继续逼问道。
我隐隐觉得不妙,很快回答:“严老师,我没说瞎话,确实是我自己写的。”
严老师身子微微前倾,死死盯着我的脸。通常来说被她那双镭射手电般的眼睛盯上,学生总会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我感觉被盯的有些发毛,但还是克制住自己的畏惧心理,迎上严老师的目光与其对视着。
片刻后,严老师放弃了死盯着我,转而开始套我的话。
“行,就算是你自己写的吧。你真的让我很……惊讶。比如说咱们的作文,你写的去军事基地的这个,感觉就不像是你这个年龄的水平,你知道么?我感觉就像一个大人在写小学生作文,还故意把自己的文笔压低了一样,而且全篇没有错字病句。平常来说我是该表扬你才对,但是我觉得真的挺邪门的,你能给我解释解释么?”
我低头不语。严老师几乎全部都说准了,不愧是老牌语文教师,我只好低头不语。
“说话啊,怎么回事?这个作文我确定是你自己写的,因为还有一篇跟你题材一样的作文,写的内容基本一致。但是其他的作业……”
感觉严老师有点烦了,我还饿着那,因为要抽血早饭也没吃……竟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真的没话说了,您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没干什么错事。”
“反了你,还跟我顶嘴?”严老师猛拍了一下桌子,引起后方英语老师一阵怪异的注视。
随后她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转而对我说:“算了,先说别的事吧。新来的那个学生你之前认识?”
“嗯。”我点头。
“你怎么认识一个外国人的?跟我说说她的情况,毕竟刚来,还是外国人,可能有点不适应,你也看情况照顾照顾行不?”
看样子严老师并不知道塔维娜具体情况啊,我微皱眉头说:“老师,她其实不是什么外人,其实塔维娜一直在教堂住着,应该有将近十年了,倒不如说她从小就是在星绛镇长大的,您昨天也看到她中文说得多好了吧?”
听完我的话,严老师脸上有点青一阵白一阵的。“你……算了,最后一个事,你和你妹妹现在都是‘守护者’了对吧,记得不要太多使用自己的力量,还有不要到处去宣扬,另外,你那篇作文我给你稍微改了改,礼拜一语文课上你当范文读吧。”
我接过作文纸简单一看,严老师的修改就是把我提到的和守护者的力量有关的部分全部删去了。
“这是为什么?”我也隐约感到不该公开谈论守护者的力量,但我更想知道具体的原因。
“等你长大以后自然就懂了。走吧,赶紧回家好好吃饭去,看你这小矮个。”严老师摆摆手示意我离开。
我好歹曾经是个成年人,也只有个大概的想法:这种力量在孩子们之中会引起一些不和谐,进而成为纷争的源头。或许严老师也无法清晰地解释为何要这样做。
校门口,我远远地就发现晓月仍在门口等着。刚刚和班主任谈话的时间应该有半个多小时了,她也没有提前自己回去。
“你不饿么,今天都没吃早餐,还抽了血。”
“当然饿了啊,我等你一起回去呢,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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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在家里来回溜达着,院里的李子树上已经有不少紫红的果实,我跳上高处的石台去摘了几个来,结果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有虫的。
说来也是奇妙,现在我可以用“生命”的守护者力量轻易分辨出哪个果实里有毛虫,哪个里面没有。以前总要掰开才知道,所以我总是不敢整个吃掉李子,生怕不知不觉间补充了点高蛋白食物。
说起来以前有长虫的李子,都会拿去前院喂给太姥姥养的鸡,但现在太姥姥不在了,鸡窝也塌掉了,至于其中的鸡,它们的某些部分很可能早就进了我们一家人的肚子。
找到一颗稍显发青的没长虫的李子,轻轻一挤就将其掰成两半,稍微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我把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给了在一旁逗猫的表姐。
这种小李子还没完全熟透,极酸的口感中带着一丝甜味,我想起了逝去的太姥姥和随她逝去而被永远埋葬的那些秘密,心中又稍稍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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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太待见张医生,还是得去找他,毕竟张医生给我们提供了大量无可替代的帮助。
我慢悠悠地向大街上走去,发现了已经在古塔下等待的张医生。他身穿长袖外套,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双肩背包,让我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医生半蹲着,处于和我平齐的高度。他故作“亲切”地说:“今天下午没事吧,能不能带我去下面看看?镇长把钥匙给你们了吧……”
他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有时候我真捉摸不透张医生的想法,他到底在研究些什么!我不敢把镇长那得到的消息告诉他,生怕这个狂人在得知我和晓月是来自梦境的人之后会想要更进一步,把我们解剖了来研究。
“大叔,我又不会随时带着钥匙,而且那下面对你来说很危险,我也不想再去一次了。”我直接否决了他的建议。
“没关系,我不打算下去,只到下面你们说的楼梯那里看看,你们不是说有壁画嘛?,我就稍微看看就回来,绝对不下去。”张医生转向晓月说,“你回去拿钥匙行不行?我跟你哥说说那个日记的事。”
尽管不待见张医生,晓月给了他一个白眼后还是一溜烟跑回家了,张医生随即站起身,掏出那本可怕的死亡日记,切换成另一种语气开始和我讲话。
“除了上次跟你提到过的这个人的心理问题,还有三个疑点。第一,日记里没提到这个人自己是谁,他只说了自己是个潜水员,在科考队中的职务不明。第二,日记最前面一直在说科考队有多个任务,而不是有两个,但日记里只提到过两个:探索地下河和找陨石。我认为这是某种暗示。
第三,日记最后有一句特别突兀而且还重点标出来的话:‘如果有人用某种手段看到这本日记背后的讯息,希望那个人去完成我没能完成的任务。’我认为这句话才是这个人真正想留下的讯息,和那些看起来像是被操纵着写出来的单纯的记录完全不同。但我们现在不知道的就是‘手段’和‘背后的讯息’是什么意思。”
张医生盯着日记本一边念一边和我解释着,我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大叔,您直接说结论行么,别说那么复杂!”我不禁扶额。
张医生思考了一下说:“简单地说就是,嗯……这个科考队来星绛镇除了提到的两个任务,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也就是‘日记本背后的讯息’。我还需要继续想想,这个日记我先拿着可以吧?”
“没问题,你继续研究吧,这事急不得。”我摆摆手说。
总觉得每次和张医生讨论什么都真的很费脑子啊,也可能是现在我这个身体年龄的原因,大脑还没完全发育好,逻辑思维能力还比较有限,我这样过度用脑以后不会变成白痴吧……
这时晓月喘着气跑来了,手中握着一把挺大的一字型铁钥匙。
晓月出言不善:“说完了么?要不我再等会?”她总是刻意避开我和张医生的讨论,虽然这些讨论的话题她完全有资格一起听。
“嗯嗯,说完了,快开门吧。”张医生理所当然地说。
伴随着“咔嚓”一声,古塔门上崭新的挂锁应声而开,我们三人依次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