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里仍然十分阴暗,张医生从背包里取出一支铁皮手电,让昏黄的光线照在地上。比起潜水用的强光手电,这玩意显然落后了一个时代,亮度也低了许多。可惜之前张医生购买的器材已经几乎全部报销了。
借着这昏暗的光线,我注意到古塔正中央的石头地面上也有着奇特的双重五边形图案,其边缘就是古塔的内壁,面积大小也和洞穴里那个差不多。这图案的质地就像渗入石头里一样,在稍稍有点透明的汉白玉中留下了仿佛烈焰灼烧过的痕迹。
好像有某种巨大而无形的物体垂直贯穿了土壤和岩石,在其经过的地方留下了这个规整的痕迹,古塔和地下洞穴中都被它穿过,或许更深的地层甚至岩浆之中也有这东西的痕迹。
凭着记忆找到我们离开时的角落,那一扇厚重的石质活板门被掩盖在灰尘之下,我摸索了几下才发现。这块大石板外面没有把手,它和地面之间的缝隙也不足以伸入手指,而且这玩意应该足有几百斤重。
设计者显然抱持着恶意,让这扇地板门只能从下方开启,或者用另一种方法。
这时候就要靠晓月了,她一只手按在活板门上,然后就像吸铁石一样轻而易举地移开了石板。然是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就算张医生能把挂锁撬开,他也无力开启这扇沉重的石门。
张医生毫不犹豫地踏上石板下的楼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后面。
晓月却是后退一步,摆摆手说:“我就不下去了,你们……别掉下去啊,到那个白的石台那里就回来吧。”
“嗯。”我轻轻答应一声,跟着张医生走下了螺旋形的楼梯。
明明是夏末秋初的时节,炎热的午后,可是地下几米深的地方就已经十分寒冷潮湿。我身上仍然穿着校服的短袖上衣和短裤,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显现出来了。
更诡异的是,这条隧道所处的土层里看不到任何植物的根须,却没有沙化坍塌的迹象,又潮湿的不像是夯土层。简直违背自然规律。
“帮我拿一下手电。”张医生把手电塞给我,在背包里搜寻着什么。随后,他取出了一台看起来像是傻瓜相机的东西。
下面已经是青黑色岩石组成的墙壁,在这里,除了我和张医生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活物,我本能地觉得那些黑石头十分不祥,它们似乎把空气中的一切生命都吸走了。
张医生眉头紧皱,捂着胸口说:“真奇怪,到这就觉得莫名其妙的难受,这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啊……”
我故意用较粗的嗓门解释说:“晓月的‘土地’的守护者力量对这些黑石头没用,而且在我看来它们正在吸收生命,空气里的细菌都被它们杀死了。”
“等会,你说这些石头能杀死细菌?那要是能弄下来一块……”张医生关注的重点显然很奇怪。
“我劝你别打这个主意,你看到过一块碎石头吗?这全都是整块的,而且我说了,晓月的守护者力量这些石头没有用,所以我们才在下面困了那么长时间。”我一口气说完,然后深深吸入寒冷的、无菌的空气,歪头盯着张医生。
张医生看来还没有死心,又问:“你看这些石头对人有害吗?既然日记里那个人活了四天,应该短时间不会有影响吧。”
“在我看来,大叔你的生命力正在不断被吸走,但是这个速度非常慢,短时间不会有影响,如果你在这呆上半天恐怕就会出问题了。”
“那你们在下面呆了两天,没事吧?”张医生的话中显然不包含关心,更多的是好奇。
“大叔,你得保证不对我们产生更多研究的想法,我就告诉你。”
张医生想都没想就回答:“好吧,我保证。”这让他的保证显得极其没诚意。
“我和晓月生命的性质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这么说,在我看到的‘生命’里,我们两个的颜色是不一样的,就算在这也没有流失的迹象,但是大叔你不一样,我看到的你和其他人、动物的都是一样的,在这就像……在扩散一样。”我做出一个双手握拳再散开的动作。
“那你……”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好了,张栉风,这地方让我很不舒服,就算你在这呆着一小时不会受多大影响,也尽量快点回去好吗?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来这想干什么就快点!”我的语气愈发冰冷了,甚至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有些像严老师。
“嘶——行,这事出去再说。”张医生咂了咂嘴,显得有些恼火,“在这就算了,有别人的时候别直接叫我名字,叫我叔叔就行!”张医生借着身高优势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感觉被他摸头并没有讨厌的感觉,和表姐那种玩笑似的行为完全不一样呢。真是奇怪,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对张医生产生了不小的依赖感,好像他身上具有某种我所缺少的,很特别的东西。
但很快,张医生就不再和我纠结,继续向下走去。阶梯已经到了尽头,我们来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石头平台上,这块石板很突兀地插在青黑色石头构成的岩壁里,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洞穴。我知道下面有多高,大概五六十米的样子。这个高度对上面的我们来说和万丈深渊无异。
那下面就是曾有过冲天红光的地方,现在只有一片可怕的漆黑。这个洞穴里的空气实在太清新太干净了,甚至到了让人鼻子发痛的地步。说真的,我真的非常讨厌这里。
我完全不敢靠近石板的边缘,并对张医生发出警告:“别过去,小心掉下去摔死!”
张医生蹲在平台边缘,用手电往下照了照,肯定是不能照到底的,他很快就回来了。
接下来我们原路返回,张医生走在前面,不断用傻瓜相机拍着黑石头上的壁画,我在一旁用手电照着台阶,跟在他背后。
这时我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些壁画了。
前面的一些壁画看起来像是连环画的形式,其中有一幅图画看起来像在描绘某种仪式,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图形正在穿越一道拱门,其后有一群造型不同的神秘人影,其中的一些具有显然异于人类形体的钩爪和触须,它们的触肢上还连接着某些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惊悚器官。
最中央的人影头上绘有一个简单图形构成的冠冕,彰显了其与众不同的身份,但那显然并不是实体的人。这幅图画倒像是一个怪物朝廷之中的国王和大臣。
下一幅画上,许许多多人影围绕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钥匙。如果按比例放大,实物恐怕比一个“人”的身高还要高。那枚钥匙在壁画中显然是被突出表现了。
另一幅壁画上是形似太阳系的行星公转图,这个星系有十颗行星,边缘还有一颗较小的星星,它好像完全违反了引力法则,轨道直直地冲着第四颗行星而去。更恐怖的是那颗星星上画着一只生动的独眼,如果那星星和地球一般大小,眼睛恐怕有亚欧大陆那么大。
下一幅画上,第四颗行星彻底消失了,那颗像是活物的可怕星星也不见了。一瞬间我竟联想到了“Nibiru”。
还有一幅较为显眼的雕刻(而非图画),其精细程度令所有其他壁画象形文字似的涂抹都望尘莫及。这幅图画雕刻在一片极为平整的石板上,约摸有一米多的长高,和家里墙壁上贴的世界地图大小相似,这也确实是一幅地图。
但这不同于我见过的任何地图。其中的大地像是一块圆盘,边界是无尽的山脉、平原、海洋和深渊,其中的山川河流仅仅用线条和带阴影的三角表现,却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星星点点的城镇聚落都被用以小屋聚集的手法表现出来,但建筑形式又完全不同。
其中有的像是普通平房构成的村落,还有些蘑菇状的高塔房屋、中世纪式的城堡、伊斯兰风格的圆顶建筑、甚至还有金字塔和如同外星人所修建的漆黑尖塔。除了没有现代的高楼大厦,其中几乎囊括了人类世界上大多数建筑风格,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更多奇妙建筑。
一些城镇附近还用我从未见过的文字做出了某些标注,它们不是中国古代的象形文字,也不是印地语、俄语或标准的拉丁字母,甚至连晦涩难懂的希腊字母、阿拉伯文字和更古老的希伯莱文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就算不懂这门语言,文字我总还是认得出来的。可这壁画上的是一种我完全没见过的玄奥符号,或许是只存在于远古传说中的亚德兰文字或姆文字。
这幅地图中还有海洋,上面用帆船的图案勾勒出了某些港口和航路,还有惟妙惟肖的图形标示出礁石、岛屿和漩涡。在遥远的海域,一条足有几座城市大小的巨型怪兽从海中冒出,它的外貌介于巨蛇和蠕虫之间,又像是神话中的海龙,其血盆大口之下还有某种长着触须的像是乌贼的生物。
但这些还不是全部,圆形大地之上是遥远的无尽星海,最大的一颗布满环形山的星球上竟然有和地面上相似的村庄聚落。更远的地方有位造物主般的伟岸身影,它身穿古希腊学者身上常见的宽松衣袍,左手持权杖,右手持水晶球,头部被某种罗盘似的图案挡住,但它暴露出来的手脚并非人类,而是长满癞斑和鳞片的骇人的利爪。
这幅图画更像是某种漫画风格,其中蕴含的信息和知识却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留下这些壁画和雕刻的说不定不是人类,而是更加古老的存在。
我深深地被这幅壁画吸引了,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情况,就像灵魂进入了雕刻之中的另一个世界。直到张医生拍完全部的壁画,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
“哎?我刚才是……怎么了”我的意识还有点迷茫,这时才清醒过来。
张医生提醒我说:“该回去了,你不是说在这待久了不好嘛?”
“哦……哦。”我赶紧点点头。刚才我是彻底沉迷于那幅雕刻地图之中了。
张医生接过手电筒,沿着阶梯向上走去。我回想着刚才的状态,真的像是受了精神控制一般,想来都有些后怕。
“嘭!”
楼梯上方传来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