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略了无意中启动的座钟,跑到房子外面去找对应着客厅外墙的地方。左一和刘开阳早已经在外面转悠了,我和他们一起认真地在房子西北面的地上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任何像是地洞的东西,就差把地皮翻起来看了。
“嗯,那个洞的位置是 在这,在这个墙里面。”晓月也出来了,站在我身后打量着墙壁。
随着晓月把手按在墙上,眼睛转向我。我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幅与视线几乎重合的画面,四周的一切固体都变得有些虚幻,甚至看起来是透明的了。在面前的墙壁后有一个半米见方的洞,边缘呈非常规则的正方形,下方还有隐约可见的楼梯。再往里一些的地方才是客厅的内墙。
晓月可以看透墙壁和地层,这样的画面在我眼中却异常惊悚,就像站在悬空玻璃栈道上,下面深不见底,砖石构成的房屋也变得透明,像是倒退着一般离我而去。晓月对这没什么不适,可我“看”了却十分难受。
看清了墙壁的结构,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感。我赶紧甩甩头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别这样,我脑袋受不了。”
晓月以几乎不可察觉的程度点了点头,看向我背后。表姐正以一种诡异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虽然和晓月的交流在心里说就行,大部分情况下我还是不自觉地开口说出来。
好在表姐的视线只持续了几秒就移开了,她并不是一个疯狂的好奇宝宝,也许她早就猜到了我们的一部分秘密,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晓月和另外三人解释着她看到的东西,我则开始仔细观察这幢房子的结构。这里,上方就是破碎的玻璃窗,那个锁上门的房间,而下面却是空的,外墙和客厅内墙之间有一个狭窄的未知空间,地下室入口就在那里。
原本只是抱着过来玩玩的心思到这幢房子来,没想到却有了惊人的发现。如果说有下去地下室的入口,那就是在这个洞正上方的房间里了,二楼那扇紧锁的门后面是我们唯一没有查看过的地方。
一行人再次来到二楼,盯着那深褐色的木门无可奈何。
“怎么进去啊?”表姐插着腰问道。
刘开阳提议说:“要不……砸开?反正这房子没人住。”
左一走上前,用弹弓敲着门,发出沉闷的回声,可见这木质十分致密,就算有锯子恐怕也要费一番工夫,我不认为可行。
我不会撬这种弧形钥匙的锁孔,显然在场的人也都不具备开锁这项技能,呃……除了晓月。只见她一只手指按在门锁上,随着“咔哒”一声,金属质地的锁芯就被她直接抽出来了,门随即向内滑开。随后她又若无其事地把锁芯照原样装了回去,完好无损。
晓月回过头,得意地朝我笑笑,走进了屋里。
晓月只是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打开了一把极其严密的门锁,又将其完好无缺地安装回去,完全不留任何痕迹。我很清楚她心里的想法只是帮我们打开这扇门,完全没考虑任何其他的利害因素,但就这一手也是让我暗暗心惊。
这一幕过后,我不得不再次思考,守护者的力量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会是多么可怕。这是一种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还好这份力量仅仅存在于星绛镇,存在于极少数内心朴实又无知之人的身上。
我紧跟着晓月走进去,观察起这个房间。这里和另几个房间差不多大,仅有一床、一桌、一椅、一衣柜,还有一个装着镜子的小台子,这是梳妆台吧……
表姐和刘开阳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有意思的东西,我则来到床头,梳妆台边。这里摆着一只木质相框,上面已经落满了尘土。
我想要将相框拆开,取出其中的照片来仔细观看。一动手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水晶相框,照片是被坚硬的玻璃膜封在里面了,我只好用手擦掉上面的灰,又使劲在旁边拍掉手上的脏土。
这张半身照中的人应该就是这房间的主人了,也是张医生和我提到过的这间房子的住民之一,一位穿着低领白衬衣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比表姐稍大一些的样子。刚刚看到这照片的时候,我竟是看的有些入迷了。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单看五官,这是一副绝美的容颜,白皙的瓜子脸,俊俏的小鼻子小嘴,右眼下方有一颗恰到好处的泪痣,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即使是积累数年的灰尘也无法掩盖这张脸曾经的美丽。
但是,她的表情却让我感到困惑,还有些害怕。照片中的人双目无神,眼皮睁到七分开,惨白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这其实是面部肌肉完全放松了,也就是面无表情。
正是这面无表情的脸让我有些惧怕,那是绝望而麻木的表情,就像我曾在书中看到过的,纳粹毒气室中即将被处决的人们的遗照,脸上毫无生气。灰黑石砖构成的阴森背景更加剧了我这一印象。
似乎在别的什么地方,我见到过与这相似的脸。
我放下相框,将视线转向房间里的其他人。我看到晓月站在玻璃破碎的窗口,闭上眼睛迎着阳光,像是在感受这份廉价的温暖。
刹那间,我想起这表情在哪见过了。我急忙转身抓起那相框,死死盯着它。
在未来的那场葬礼上,20岁的晓月的遗像,和这张照片重合了。
她们的面孔并不相像,若从容貌上讲,这位照片中的少女显然比晓月出色得多。但记忆中那幅照片和这个相框给我一种相同的感觉,那是死人的脸。
除了睡觉的时候之外,活人是无法做出那种完全松垮的表情的,装死也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即使面部绝对放松,也会有一些肌肉不自然地收缩。而这人是睁着眼的,显然没在睡觉那对深褐色的眼珠也十分空洞,没有焦点,给人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我感到自己心里发出了“咯噔”一声,随手将这不祥的相框丢在一旁,又觉得这样不妥,只好将其捡起,重新在原位置摆正。
“哎哎,你们快来看这!”左一趴在地上大叫了起来,他也不嫌脏,就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头和肩膀都钻到了床底下。
左一挣扎着想从狭窄的床下退出来,却只是徒劳无功地原地扭动,就像搁浅的鱼。这条鱼还在不断大叫着救命,引得刘开阳和表姐一阵发笑。
晓月扭头看向我,我也同样,两人的视线对上了,瞬间我知道了她的想法。警告过左一不要乱动后,我们两个各抓住他的一只脚腕,猛地把他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左一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他的脸我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他的脸上全是灰,简直变成了一只小花猫,腮帮子上还有极其形象的几道“胡须”。
左一也不在意我们的嘲笑,急忙指着床底下说:“那底下有个大窟窿,底下黑咕隆咚的,冷风嗖嗖地往上冒啊。”
“嗯?”听到这一说我立刻收敛了笑,看向他指的方向。
刘开阳走到床头用力拽了几下,床脚只是挪动了几厘米。他转向我说:“来帮我一下,咱们把着床搬开看看。”
表姐也过来帮忙,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把床挪开了,那下面确实有个圆形的洞口。地板被割开了一块,隐约能看见里面有灰黑的砖墙,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从中冒出,让人觉得心底里发寒。
洞口旁的地板上钉着两个硕大的铆钉,两条绳子挂在上面,直直地垂进洞里,这是一条绳梯。
显然这下面就是地下室,我们之前都没想到,地下室竟然直通二楼。若不是晓月,我们更没机会发现这个密道一样的入口。
联想到之前遇到的会改变外貌的生物,还有这间诡异的房子,我怎么想都有些心里发毛。这地下室的入口设计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在星绛镇这个十分封闭,人们又缺乏好奇心的地方,还做出这样的防范措施……
我觉得,这下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这次一定是要下去看看的。
表姐转转眼珠,对刘开阳说:“咱下去看看?”
刘开阳犹豫了一下说:“底下那么黑,能有啥东西啊,而且咱也没带手电不是?”
“要灯的话,旁边屋里有蜡烛跟火柴,刚才晓星找出来了。”晓月立即补充道。
“呃……”刘开阳一时语塞,然后又说,“你想啊,那地窖里多长时间没人了,说不定里头有老鼠啊、蜘蛛啊、蛇啊、大蝎虎子啥的……”
“难道你怕了?”表姐坏笑着追问。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即使是女孩,也对这些东西都完全没有恐惧心理,表姐也许还继承了包括姥姥在内我们家女性一贯具有的某种“凶残”。
“怕了,嘿嘿……”左一重复着表姐的话,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向着谁了。
“才不是呢,我只是有点担心那下头不安全。”刘开阳心虚地说。
“呃,我是真怕了……”晓月低声说道。这让我有点疑惑,平常她的胆子总是挺大的。
“没事,你怕了就先回去就行,我们下去看看。”表姐一副长辈的样子,借机抚摸着晓月的脑袋,还露出一个看似温柔的笑容。
我转身离开,以最快的速度取回了那个造型骇人的烛台、两根蜡烛和一盒火柴。我想到了一件事:地下室可能很久都没有人进入过,如果下面有什么有害气体,蜡烛或许比手电更可靠,这样一想我们的行为简直跟盗墓贼一样。
回到那个房间里,晓月在意识里向我传达了另一重意思:这地下室下面的土层有些奇怪,或许真的不安全。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下去,遇到情况应该也能凭借守护者的力量全身而退,但带上他们三个就不太好说了。
可是表姐显然不这么想,她从我手中一把夺过烛台,有些笨拙地固定上蜡烛,点燃,单手扶着绳梯爬进了洞里。
晓月轻叹一声,也走过去,渐渐沉入了地板下面。这场探险活动竟然让两个女生打头阵,唉,我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