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以后你想来随时可以来看他。今天还是回去吧。”张医生推着我的后背离开了病房。
临走前我瞥了一眼脑电图仪的屏幕,上面的十多条折线有一半都变成了直线,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和心脏停跳类似的现象——但张医生说他还活着,我也只能这么相信了。
“那你说的‘灾厄之谜’……”我对这个词语记得很清楚,不想被张医生糊弄过去。先前皮胖子那令人窒息的疯狂的话语似乎还在我耳边回响,完全无法将其从脑子里驱赶走。
“边走边说,你该回家了,早点走,我送你。”
张医生和我一起离开医院时,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下来。借着路灯散发的刺眼黄光,我还是能看见些许细细的雨丝从空中落下。我伸出手,只觉得掌心里落入了什么凉冰冰的东西。
此时我突发奇想,这就是所谓的无根水吧,我轻轻舔了一口手心的雨滴,却只尝得了有些苦涩。
秋夜的雨,不似夏季的雷雨那样猛烈狂暴,也不像是冬雪那般柔和中包裹着严寒,却是将普通的湿冷与雨水的渗透性完美结合了,带来了十分强力的降温。这种天气我不敢冒雨回家,不然肯定会着凉的。
回头看了一眼张医生,他已经撑开了一把硕大的黑伞,那伞的大小足够三个人躲在下面。他确实是准备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不得不抬起头来和身高一米八的张医生说话,弄得脖子都有些酸了。按照张医生的说法,他见过的“灾厄之谜”仅仅是一段短小的文字,那是存放在星绛镇古塔中的古老典籍,写在竹简上的篆字。是张医生偶然在某个大箱子里发现的。但第二天他再去的时候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已经由于暴露在空气中而化作齑粉了,在他的第一印象中竹简的表面有这个比较好分辨的词语,他还有些印象。
“竹简?那可是文物啊!你这是毁坏文物,是犯罪啊!竹简那可是……”自己说到这我却觉得不对劲了,“不对,竹简这种书写载体应该是秦汉时期,最多到南北朝就没有再用了,后来有了造纸术。而且以前你说过星绛镇历史只有400多年……这对不上啊!”
张医生默不作声地作思考状,我也只好自己思索着。既然那些可怜的文物早就灰飞烟灭了,“灾厄之谜”的线索到这也就断了。但说不定星绛镇古塔存在的的历史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久远,这片土地上的神秘也比历史记载的年代更加古老。
但刚才我是怎么思考到这一块的呢?好像那些历史知识对我来说就像常识一样,更早些时候我甚至能毫无心理压力地进行验尸,还有在古塔地下,看见那些奇异符号时我甚至可以立即断定它们不是我所了解的任何人类文明留下的文字……
我这些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呢?一旦产生对未来记忆的疑问,我就又开始头痛了,算了,还是别去想了……算了。
以当下的状况考虑,只能有机会去找冼皮的母亲问问情况了。
走到镇中心古塔旁边,张医生突然开口说:“其实不光有竹简,你不是也进去看过吗,还有好多大箱子,那里头大多数都是纸质的,但我不是古文字方面的专家,篆书只能看个大概,说不定还曲解了那些意思。以后有空你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我“嗯”了一声,继续紧靠着张医生身边向西街走去。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膀。
恍惚间,我对张医生产生了一种古怪的信任感,贴在他身边,在黑伞下,在这个寒冷的雨夜中,张医生原本就高大的身影显得愈发可靠,可以以之为依赖。现在我也确实把大量困难的调查工作拜托给了张医生。
但这种氛围没有持续多久,仅仅几分钟后我就到了自家小巷的门口,小巷里有木头和稻草搭成的顶棚,不再需要打伞了。
“对了我还有个发现,冼皮的脑袋里有一小块变成蓝的了。就是我看见的‘生命’的颜色,他的脑袋里有一小块颜色变得不一样了。”我猛然想起这个,赶忙在张医生离开前告诉了他。
“脑袋里面……物理性的病灶?嗯,还是需要拍个CT,还是必须得送到市里去啊……。”张医生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却听得真切。
“在这不行么?”我随口问道。
秋雨带来的寒冷使张医生的眼镜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用胳膊肘夹着伞,摘下眼镜轻轻擦着,又开始朝我抱怨起来:“这乡下小医院哪来的CT,这什么设备都不全!那台视频脑电图仪是我们院里的人自己凑钱买的,连这个固定床也是我找人焊上的部件,之前把你俩绑上是肯定你们不会闹起来,可他一但用力挣扎就容易受伤。毕竟这个小医院……也就比卫生所好点而已,唉。”说完张医生就转身离开了。
可我为什么听了他的抱怨完全无法产生同情心呢,我们不会激烈反抗什么的……
我站在巷口,望着张医生离开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远远喊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张医生没有回话,远远朝我摆了摆手,他和他的那顶黑伞很快便隐没在了路灯照射不到的朦胧雨夜中。
回头向着近在咫尺的家中走去,我突然明白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比起一个可靠的长辈,那大概更像是“父亲”吧,虽然那家伙有些神经质……
我并不理解这种依赖感,我和晓月几乎没有与我们的“父母”相处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轻易地接受了镇长所讲的我们没有亲生父母的说法。即使被收养了,我们也仍然是“孤儿”。而张田雨的父亲似乎短暂地给与了我这样一种我曾经有过父亲的错觉。
希望那仅仅是错觉而已。
自家院子里也不再是一片令人安心的漆黑了。前些天拉电线的时候,姥爷在拐角处装了一盏灯泡,又用一个玩具灯笼的壳罩上,悬在小平房的屋檐下。此时那盏灯笼正亮着,在雨幕中环绕着一圈显得有些不真实的光晕。
前方还是有一小段没有遮挡的空地,但我也不好意思让张医生送我这么远,只能冒着雨一溜烟冲刺回了屋里,顺便拽下了灯绳,让小灯笼熄灭。
我站在门口屋檐下眺望着,外面大街上路灯的光这里也能隐约看到,天上的星星却是全都躲了起来。尽管我知道这是乌云而非路灯的罪过,还是对那些橘黄色的灯光提不起好感。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下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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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家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姥姥姥爷、晓月还有表姐已经围坐在外屋准备开饭了,看来他们并没有因为下雨担心我晚回来的事。
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竹筐,里面堆满了不大的饺子。我立刻跑过去想尝一个,结果被姥姥阻止:“哎哎,先洗手去,在外头摸了多少脏东西……”
今天的饺子是我爱吃的茴香馅,一家五口人围坐在一起,能听到的也只有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咀嚼声。姥爷说过的,“食不言,寝不语”。虽然显得有些死板,但吃饭的时候我们确实极少说话,并不像一般家庭聚餐那样唠嗑不停。而且,这样还可以防止咬舌头。
中秋节已经过去了,离新年也还有挺长一段日子。即使没什么话可说,就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饺子,我也感觉温暖了许多,秋雨带来的寒冷也淡了许多。即使父母不在,也有浓浓的家的味道。
“都慢慢吃着听我说个事,正好你们仨都在……”姥爷已经吃完,放下碗筷开始说话了,这有点类似于家庭会议的氛围,“明天我跟你们姥姥去市里看病去,可能呆个四五天回来,正好你们这几天放假,好好在家里待着别瞎折腾,知道了不?”
等等,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十一假期是我们三个孩子独自在家而没有大人监视,那岂不是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等等,重点不在这里啊。
我一口吞下咀嚼了很久的饺子,放下碗筷做出吃完了的姿态,问道:“看病?什么病?您生病了?”
“没什么大事,你姥姥颈椎不好,去看看去,过两天就回来。我让你们小舅舅这两天过来照顾着你们,别乱动我柜子里东西就行。还有你,依依,你是大孩子了,照顾着点弟弟妹妹,我们过几天就回来。”说完,姥爷拿起碗筷起身离开了。而表姐听到舅舅要来之后表情变得有些阴沉。
姥姥有三个孩子,对我来说是大姨、二妈、三舅舅。对这个舅舅,也就是母亲的弟弟我没什么印象,仅仅是以前过年的时候见过一两面,三十多岁的人,现在也确定了是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是对我来说有了大人的监视某些事情会变得不太好实施,但姥爷做出的决定基本无法被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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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前,晓月在板凳上一边泡脚一边看着着今天发下来的作业,我则是坐在她的正对面。明明接下来有整整一周的假期,她还是在看学习上的东西,真是勤奋呐……与之相比,仅凭着未来的知识便轻易解决小学课程的我简直就像是开挂一样过分。
但晓月的作业本上没有任何一道错题,不知为何她还要重新看那么久。此时我接收到的晓月的思维几乎是一片空白,显然她的心思并不在作业本上。
我把在医院得到的消息告诉晓月时,她十分认真地听着,但还是经常露出迷茫的表情。张医生对我们心灵感应的原理的推测我是比较赞同的,尽管这有点像某个策划着阴谋,要用心灵控制手段统治全世界的狂人……但晓月对这些“科学设想”完全不感兴趣,她更在意的是冼皮的事。
“嗯,好乱,我弄不明白。这么说冼皮上次扑过来不是故意的?那我就不生气了。他还活着是好事,但是短时间内应该治不好也不会来上学吧,他可是能听见咱们的对话的!万一他把咱们的秘密说出去就不好了……”晓月双手托着下巴说道,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危险。
我无话可说,也无需说话,晓月想表达的意思十分明确。自从那次被皮胖子“推倒”之后,她好像稍微有了一点点黑化的倾向。
由于雨水带来的降温,今天晚上比前几天冷了许多,我不得不从柜子里取出两叠更厚些的被子,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就这样,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渐渐睡了过去。
PS:之后基本确定了更新速度了,大概一周1~2更的样子,确实有点慢……
但我觉得这里好冷清啊,希望各位读者大大有空就稍稍在评论区留下一点意见什么的吧,除了剧情之外,我还是想尽量完善一下其他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