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国庆假期,我久违地睡了个懒觉,从噩梦中惊醒时已经9点了。起身后我看到晓月正坐在对面椅子上,静静地啃着一个夹肉烧饼。她见我起来了,只是轻轻眨眨眼,冲我晃了晃手里的烧饼。
但和那副平淡的表情不符的是,晓月正是把我弄醒的罪魁祸首。
妹妹叫哥哥起床的场面……其实从年龄来说晓月也有一半的可能是我姐姐,不过没差了。嗯,我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二次元妹子在别人床上疯狂蹦跳着用日语大喊起床的画面。
晓月是绝对不会跑到床上来折腾我的,话说我们睡的这是木板床不是弹簧床啊,小孩子跳两下也许会让床板断掉的。
表面上她什么都没做,但在我的感官上晓月几乎是在我耳边大吼“起床啦”叫了数十遍。这种精神攻击用来让我快速清醒过来确实非常有效。
那感觉就像直接把我的脑壳掰开,塞进去一个超大号的铁皮发条闹钟似得,真的不太舒服,让我不得不醒。
“呵欠——今天又不上学,你再让我多睡会呗。”嘴上说着,我还是快速爬起来穿衣叠被,把床铺收拾好。
晓月咬了一口烧饼,边嚼边“说”道:“其实刚才你在做梦呢,真的是挺可怕……挺有意思的,嗯,你还记得刚才做了什么梦吗?”
这么一说我刚才被晓月弄醒之前确实在做梦呢,我只记得是个很可怕的梦,最后我有一半是被吓醒的,但那也只是个普通的梦罢了。梦中的记忆很快便随着苏醒沉入了潜意识深层,几乎无法再回想起来。
“是吧,你确实是做梦了吧,我都看见了,我也刚起来,就坐在这五分钟,但是你的梦里就像过了好几个小时似得,就跟看VCD光盘快放似的!”晓月仍然小口吃着烧饼。
“确实有这么个说法,人只在醒之前几分钟才做梦。等等,你是说你完整地看见了我的梦?”我思索了一下问道,“这可是……不,也不是没可能,咱俩之间这样应该属于正常情况,快跟我说说我做什么梦了?”
晓月沉默了几秒,走过来拽起我的胳膊说:“赶紧出去洗脸刷牙,待会豆腐脑凉了就不好吃了,待会再说吧。”
外屋,表姐正坐在桌前剥着一枚水煮蛋,她自己吃掉蛋白部分,却把圆滚滚的蛋黄放在地上。小白猫立刻跑过来,追着那枚蛋黄不断舔舐着,使得蛋黄在地面上皮球似地来回滚动,渐渐被舔得越来越小,最后全部进了小猫的肚子。
我在屋子另一头一边刷牙一边看着表姐逗猫,着实觉得喂它蛋黄有些浪费,毕竟是别人家的老母鸡下的。如果姥姥现在在家,表姐肯定会挨一顿骂吧。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吃下一碗豆腐脑泡油饼,我立刻跑回屋里去找晓月。对她提到的我做的梦,我还是挺在意的。
“嗯,什么梦啊?我都忘了,记不清楚了啊。”晓月双脚悬空坐在床边,有些敷衍地说道。但我是知道的,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单纯的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抄起双手做严肃状:“骗别人还行,你跟我说瞎话可没用。不就是一个梦嘛,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你就当我没说,不就是一个梦,别问了。”
晓月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我连忙追问:“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再怎么着也是我做的梦让你看见了,我真的挺想知道的。”
“你就非得知道吗!”晓月突然大吼了一句,吓了我一跳,不知为什么她反应这么激烈。毕竟以前我们从来没吵过架,顶多是日常发生的一些小冲突罢了,很快就会化解。但这次好像没那么简单。
我有点犹豫了,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晓月我一定要知道。只见晓月用一种令人感到陌生的复杂眼神盯着我,她的身体甚至还有些发抖。
“那个,我是不是做了个特别恐怖的噩梦啊,你要是不想……”说到半截我转念一想,还是改口了,“还是告诉我吧,有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此时我并没想的太复杂,只是对晓月的态度更加疑惑了。
晓月见我不肯放弃,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闭上眼,抿起嘴唇,坐着不动了。
我也闭上眼,很快便重新看到了刚才自己做的梦,光怪陆离的场景的碎片如同走马灯似得从眼前飘过:我看到了学校的课堂、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同学、小房间里正说着什么的张医生、疯狂向我扑来的冼皮、寒冷的雨和路灯,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
这场梦似乎是在回顾我昨天所做的事,但接下来一切都破碎了,我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我明白现在看到的只是晓月传达给我的幻象,但毕竟是我做过的梦,此时我竟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像是在八年后的未来渐渐发展起来的VR技术。
我正站在湖边,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如香肠般短粗肥胖,还有些油腻腻的。我看到了湖中的倒影,那人影不是我,而是……冼皮?我似乎以他的视角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样一想真的很怪异,但透过晓月的意识我瞬间就弄明白了。这里是我梦中的场景,是晓月真实记忆中所呈现的,我梦里的冼皮看到的东西。
这是一场真实的梦,幻境透过晓月的记忆再次呈现在我眼前,如同梦中的梦。
四周都起了浓重的大雾。在一片朦胧中有个阴影般的存在,它似是漂浮,又像是站立在湖面上,形状如同一只凶恶的鬣狗。我看到它后,那团影子便朝这边扑了过来。
我,不,应该是幻境中的冼皮面对那团影子无动于衷,黑影飞快地从冼皮身边窜过,跑向湖岸,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暗淡的绿光。
冼皮回过头,视线随之转移,我看到那团黑影正冲向两个看不清面孔的孩子,只能从头发判断出来是一男一女。他和她身上披着像长袍又像裙子的奇怪白衣,直直地站在那里。
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我知道,那就是幻梦境中我和晓月的样子。我竟在梦中看见了自己?
黑影扑上去的瞬间,冼皮看到女孩把男孩推开,自己却被黑影扑个正着。那黑影就像幽灵似地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消失不见了。
冼皮的视角仍然看不清那两个白衣孩子的脸,唯一能看到的是女孩横躺在地上,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脚和脸部的皮肉正在飞快地腐朽,仅剩下白森森的骸骨。冼皮看到的男孩跪在一旁,他手上的血肉也在以稍慢些的速度消失,同样变成了骨手。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晓月不愿意让我再次看到这个梦。
刹那间,所有幻觉都不见了,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卧室房间里,稳稳地坐在床帮上。方才的梦境回顾在现实中只过去了几秒钟。
坐在我对面床上的晓月突然一头栽下来,摔在了地上。结合刚才晓月给我看的幻象,我唯一的反应就是浑身变得冰冷而麻木。
“晓星——”
倒在地上的晓月蠕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叫了我的名字,我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跳下去将她扶起来。晓月脸上挂着泪痕,起来后浑身无力,晃晃悠悠站不稳当,我用尽全力才把她抱到床上去平躺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该硬要你说那个梦的。”
看着仍在轻声抽泣的晓月,我只觉得揪心的难受,还有无法言喻的歉意。晓月手上和额头上擦破的伤口我只是动动念头就使之愈合了,没怎么流血。但我更多的是对她造成了心灵上的创伤。
在这个梦里晓月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离奇的死亡,随后还有我的——即使看不见脸也能“知道”那就是我和晓月——这已经是莫大的冲击了。可她却被我追问着回顾那个梦,又被伤害了第二次。
正当我无比后悔之时,晓月那里传来了话:“啊——没事,只是个梦而已啊,而且你也知道内容了,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刚才只是因为我第一次这样告诉你一段……场景?有点不适应,有点晕了,不小心摔了。”
这种直接传达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看起来晓月并没有生气。但对那个梦的内容我仍然怀有极大的疑惑。
除此之外,我还是怀有相当的自责感,尤其是晓月推开我的那个场景更让我觉得无比难受,为什么她要推开我?
更加关键的是那团阴影究竟是什么呢……显然和沉露暗河溶洞里的那具尸体,还有西街老宅地下室的尸体脱不了干系,它们都是这种肢体末端血肉溶解的可怕死法。
而且我在梦里为什么会以冼皮的双眼看到自己?这无法理解啊……
我到底为什么要有这种多余的好奇心? 如果这一切我都不知道,那……
“灾厄之谜。这个是皮胖子说的唯一一句正常的话,这是你昨天告诉我的。”晓月平静地对我说。
啊,没错,这个“灾厄之谜”显然是个关键,也许它就是我梦到的那个黑影?若不是晓月清醒地在旁边看着我做梦,我自己是不会记起来这些东西的。再说,能如此清晰地被晓月记录下来的这段场景,真的只是个梦吗?
或许我会突然做这古怪的梦和冼皮昨天突然发疯也有关系,我还是得去请教张医生。
该死!我好像已经摸到了那扇名为“真实”的门的钥匙孔,手里却找不到关键的钥匙。这个怪梦里似乎隐藏着串连许多事的关键点,可我就是无法在黑暗中摸到它。
我心里纠结的同时,晓月已经挣扎着爬起来了,她的样子没什么大碍。
“别急慢慢来,着急也没用不是嘛。”晓月轻声说着,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顶。她不像表姐那样总是狠狠地把我头发揉得一团乱,只是顺着头发轻抚了几下,让我觉得十分安心。
“晓月你真没事吗?刚才哭的那么厉害,吓死我了。”我还是不太放心,连忙问道。
“哎呀哥,那只是摔的疼了,我没事的,别担心了。”
“晓月,你知道么,其实你有五成可能性是我姐啊,这种时候就别叫我‘哥’了吧。”我在也不管晓月是否听到了,只是自己在心里念叨着。
晓月只是继续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也默默地站在这里,许久都没有离开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