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教室里的情况倒是比想象中好一些,桌子都很结实,昨晚的混乱只是让大量椅子翻倒在地,讲台前的粉笔摔了一地,还有几个花盆摔成了多瓣。
“抱歉晓月,这些东西只能靠你了。”我一边码着桌椅一边说。晓月也不废话,动动眼珠就让那些摔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拼了回去,但她无法让粉笔恢复原状,还好摔掉的数量很少。
完工后晓月还是长长出了口气,看得出来这种工作很费神。陶制的花盆、玻璃,还有泥土、石头,估计金属物体也可以,那有什么晓月无法控制呢……粉笔不能,塑料?布料?活物?某些人工合成的物质应该也不行,但和是否人造并没有直接关联。
“这是什么东西啊,好恶心。”张田雨叫到。我抬头看见她指着第二排的一张桌子,仔细看那里有一片暗红色的痕迹。
我走过去细看,一些红褐色的物质覆盖着一小片桌面和地面,就像某种溶液干涸后的痕迹。我回头看看“耗子”,犹豫着说:“这个,应该是你的血……”
“耗子”反射般地快速握住自己的胳膊,然后咧嘴苦笑。桌面上的血迹看着很是瘆人,应该有几十毫升的量吧。他胳膊上的伤已经好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痕迹,但流出来的血是回不去的。
教室里固体的东西都好收拾,我们就当做值日打扫教室了,可是那血迹还是没有办法,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周一来上课的同学恐怕会被吓到。
但吓到是一回事,如果闹鬼的传闻愈演愈烈,再有其他人因为多余的好奇心半夜来这就不好了。另一方面,当时“耗子”和表姐好像没有受任何影响,这又是一个解释不通的地方。我掏出那个小硬皮本,暂且记下,以后再想吧。
思来想去,晓月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把那张有血迹的桌子和教室最后一排的桌子交换。这个教室平时只有二三十人上课,后面近三分之二的桌椅都是空着的,地面上的血迹则是用墩布狠狠地除去了。我们确认了自然教室里没有遗留任何损坏痕迹之后,才锁上门离开了。
为什么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我们正在销毁犯罪证据,毁尸灭迹……
回到教堂后,晓月又掏出了那根皮筋,几个人围着跳来跳去。塔维娜学的很快,复杂的步子也能跟着一起跳了,出乎意料的是“耗子”也会跳,而且还很熟练,看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违和感。只有我还是作为一个撑皮筋的竿子站着干瞪眼。
黑袍的神父坐在讲桌后面,看着一本很厚的黑书,我们几个在玩累了之后坐到教堂里的长椅上休息。
我向塔维娜请教了一些拉丁语的知识,却发现远比我想象的困难,字母和英语大体上是一样的,可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塔维娜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教师,竟然从复杂的语法开始讲。
简单来说,拉丁语的动词和英语很像,但变化要复杂得多;名词则是有很多的“格”,语义全都由这些“格”来表达,几乎没有语序的说法,所以看起来非常难懂。
塔维娜很有语言天赋,和我们差不多年龄就能说三门语言。我没这种天赋,同时也不是非常刻苦或很有耐心的人,所以只是在我的硬皮小本上浪费了几页,学了几句打招呼的话,就失控地把笔扔下了。
塔维娜对我的放弃表示惋惜,她还说汉语比拉丁语难学很多,我不置可否,或许在她看来确实是这样。
我正为拉丁语苦恼的时候,张田雨在一边和晓月、“耗子”在聊着天:“跟你们说啊,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
“什么梦啊,说来听听?”“耗子”抄着两只手说。
“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梦,感觉特别神奇,就好像,好像……”张田雨话说半截,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那梦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我在她犹豫不决时插嘴道。
“对了,就是这样!”不过你怎么知道?她的表情从了然转为疑惑。
这下轮到我被另外四人围观着语无伦次了,我向晓月投出求助的目光。
“唉,真是,以后要不要想什么就说什么啊,你这个大嘴巴,虽然对我来说都一样就是了。”晓月快速地传话,塔维娜却抿嘴一笑,她也听得见……
“田雨,你先继续说说都梦见什么了。”晓月说着,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看样子张田雨不能理解这种古怪的肢体语言,她选择忽略,继续说:“嗯,就是我不知怎的,到了一个地方,好像是个港口。嗯……”她皱着眉组织着语言。
“那个地方特别奇怪,我看到的是晚上,月亮特别大特别清楚,星星也特别多;地上有好多高塔一样的房子,塔顶上还有个球,就跟蘑菇似得。
海边有船,那里有的船是在海上走,还有的船在天上飞!还有,我问那的人,他们说这个地方叫‘延h……’地名记不清了,唔……那个地方的人说话方式很奇怪,不像是中文,不过我就是莫名其妙的听得懂。
还有还有,我看自己的样子好奇怪,我自己好像是透明的,还跟幽灵一样没有脚,在地面上飘着,不过我那时候没觉得害怕,一和那的人说话我就变成普通人的样子了。
嗯,还有还有,我发现那时候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奇怪,有点像这条裙子,不过是绿的,我应该没穿过那种衣服啊。我还碰到一只小猫,身上是黑的,爪子是白的,我居然听得懂它说话!它说它偷鱼被抓了,嗯……”
“稍等,等一下田雨,给我点时间理解……”看到张田雨像着了魔似得不停说着,我连忙抓住她停歇的一刻抬手,作出停止的手势。
张田雨看到我的手势立刻哑了,然后咽了咽口说说:“我是不是刚才说的太多了?”
“我理解,你是能想到的细节太多了,而且实在是不好全面概括,就先说这么多吧。”我用力点着头说,同时和晓月、塔维娜用心灵传音交流。同时两头说话我还是第一次尝试,难度有点高。
“嗯,确实是这样,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呀,你会读心术?”张田雨双手交叠放在胸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读心术什么的那是晓月对我的专利吧,或许还要加上塔维娜和奈亚。
“晓星,塔维娜,咱们说多少?”晓月传话道。
“除了奈亚和咱们的未来,其他的都说吧,张医生研究这个,早晚要她要知道的。”我这样“说”道。
“嗯,不过‘渡船’不要告诉田雨啊,又会吓到她的。”塔维娜补充道。
这种意识里的对话速度非常快,仅仅不到十秒之后,晓月便在我的注视下开口回答:“田雨,其实是这样,我跟晓星也做过跟这个很像的梦,之前我们在这院子里突然晕的那次,就是做了一个印象特别深的梦。”
我接在晓月的话后面说:“大叔,呃……就是你爸爸,他在研究这个,这个梦境跟守护者的力量有关系,上次找你一起学习,你睡着了之后他和我们说的。”
说完这句话我有些紧张,如果田雨知道我和晓月瞒着她与她父亲商量一些事,会不会怪我们?
“这样啊,其实昨晚我也是,半路就睡过去了。爸爸在研究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是守护者的力量。更没想到,晓星晓月,还有我,都成了守护者啊……”张田雨朝着塔维娜偏了偏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哎,你也成了守护者,那咱们小组就三个了啊,守护者的人数不是挺少的嘛……”“耗子”看向塔维娜,似乎在寻求来自另一个非守护者的安慰。塔维娜还是以无言的微笑来回应。
周围的朋友里有了三个守护者,唯独自己不是,“耗子”这时要是没有一点失落,那才显得很奇怪。他并不知道塔维娜也拥有某种可疑的神秘能力,我甚至有点可怜他了,好像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低了别人一等。
难道说这便是有了力量之后会产生的傲慢?我不能让这种想法扩散到其他普通人身上,不,根本就不应该产生这种可恶的思维!
果然有了力量之后人就会改变吗,但星绛镇自古以来的守护者之中,从没有一个用这力量来满足自身权欲或作恶,至少没有记录留下来……我,绝对不能成为这个开端!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抬头,看见晓月目光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她没有传话,但意思很明确,那份坚定也传达给了我。
傍晚,我和晓月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仔细想着张田雨所讲述的梦境的内容,其中有不少和我们经历的那个梦雷同,但我和晓月并没有看到除奈亚的化身以外的梦境住民。
“为什么张田雨的‘潜意识自我映象’会跟个幽灵一样呢,只是单纯因为她怕鬼吗?”我传话道。
晓月几乎没有停顿地回话:“谁知道呢,有些事还是别去深想比较好,自然教室那次之后,我也算明白了,跟你一样想得太多只会让自己脑子坏掉。”
接下来我说起张田雨提到的那只会说话的猫,晓月也在想相同的事,她出神地望向前方说道:“黑毛、白爪、偷鱼被抓,难道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