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未来的线索逐渐增多,特别是上次奈亚提到的“湖里”的线索更让我疑惑。之前我们有时候也会去湖边玩,感觉那就是个普通的湖。难道在水底下有什么东西?
每次联想到20岁的自己那张轻浮又游刃有余的脸,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奈亚似乎已然洞悉了一切,却没有直接告诉我和晓月足以解决问题的线索。而是慢慢给予渐进的提示让我们自己探索,还有那个警告……这里面只有说不出的怪异。
我慢慢地有了一个可怕的设想,奈亚只是在把星绛镇当作舞台场景,把我和晓月当作完全陷入角色的演员,令夜空中的群星成为观众,上演着一部真实得令人恐惧的故事片。
即使这真的只是一场残酷的游戏,为了我们自己的未来,演员还是得心甘情愿地按照设计者的恐怖剧本前进,每个守秘人一旦偏离了自己的角色,偏离星绛镇这个舞台,便会被奈亚拉苏毫不留情地排除出这个故事。在记忆可能被干涉的威胁下,我和晓月没有选择。
太阳已经落山,暗夜正慢慢笼罩住整个星绛镇。雨也越来越小,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我把伞收起来,望向暮色沉沉的昏暗天空。头顶的云层已经散去,满天星斗正在升起,但在这里我只能看到天顶和小巷两头有限的区域。今天已经是满月,东北部夜空中的银盘格外显眼,明亮的昏星长庚在西南与其遥相辉映,使银河显得有些暗淡,我现在没有心情去仔细辨认每一颗亮星。
天色越来越暗,我望向小巷的尽头,已经黑到看不清镇长的家门了。黄色油布的伞面在这昏暗的小巷里也染上了一层阴影,周围即将完全黑下来了,我可不想摸着黑走十分钟的路。
也许是一直在水坑里踩来踩去让我脚底受凉了,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晚间,我坐在桌前,不过脑子地唰唰写着词语填空题。已经接近9点,晓月还没有回来,让我有些焦虑。
并非我担心晓月在外面出什么事,她即使在完全漆黑的夜里行走也不会撞墙或迷失方向。只是这次和罗轩镇长见面后,我有了不少想法想和她讨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心里想的事总是会被晓月立即得知,即使不回应我也能知道她了解了我的想法,当她不在时,我却觉得孤单,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我习惯了身边有人倾听,而现在最重要的倾听者不在。
“好烦,无聊的阅读,练习册的答案被撕掉了,要不我还能写的更快,还有这个字印错了……痒死了!”我抽了口气,拿起花露水在小腿上的大包抹了抹。这个季节的蚊子真的很凶残,而且总是左右对称地咬,在我的左右小腿上相同的位置各有一个包。
台灯明亮的白炽灯泡不断发出过分的热量,耳边还偶尔响过蚊子高音调的嗡嗡声,令人烦躁。星绛镇本地的蚊子很厉害,个头大,飞得快,而且极其狡猾,就像一台高效的隐形战机般难缠。被它们吸血的部位不光痒还会痛,只是没有马蜂那么厉害。我思量着想办法把这可恶的吸血鬼弄死。
我觉得后脖颈传来一阵突发的轻微刺痒感,我轻轻放下笔,把巴掌狠狠地招呼了上去,后脖颈传来一阵麻痹和疼痛。
收回右手来看之前我就知道那只蚊子的结局了,但它的尸体里流出来的却是我的血,也只有让它吸饱了我的血飞得慢了,才能将其一掌致命。
说到底蚊子吸人血也只是为了供养自己的卵,它们要生存就必须得冒这种风险,而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我刻意克制自己不去借助守护者的力量来搜寻它们,至于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因为它们也是“生命”吧。
脖子后面还是起了个大包,我提着右手上蚊子的尸体,到外屋的水池去洗掉。院子里并非漆黑一片,客厅里的管灯照得房前的水泥地和海棠的叶子一片惨白。
当我微微闭眼的时候,感觉院子里有一个青白色的影子正在接近,那肯定是晓月了。
“嘿嘿嘿……”我的肩膀好像被什么搭上了,身后响起一阵阴笑,我早有准备,但后脖颈还是凉了一下。
“晓月啊,你也知道,我老远就能发现有人过来了……唉。”我不动声色地回答。
“唔,你就装做被吓到了不好嘛,别老叹气。”晓月把雨伞放在一边,也走过来洗手。虽然她表现得挺活泼,实际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得,看起来有些疲惫,这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累了吧,先去歇会,然后跟我说说今天又弄了几只鸟?有什么别的发现么?”
晓月意识到我发现了她的疲乏,就耷拉着手说:“嗯,待会再说,你先帮我去拿一下拖鞋。”她指了指自己的鞋。我往下一看,她的长裤高高卷起到膝盖上,原本雪白的布鞋和袜子上已经沾满泥巴,变成黑白相间的老道鞋了,肯定不能这样进屋。
“累死了,早知道就穿雨鞋出去了,那边的土路上全是泥,根本走不动道,一脚踩下去陷进去这么深!”晓月坐在石台上,用手在自己小腿一半的位置比划着,那里还有一道泥巴干掉的痕迹。
我只好回屋去把床底下那双粉色的拖鞋提了出来。
见我出来,她飞快地脱掉鞋袜扔在石台上,换上拖鞋,打开水龙头就准备冲脚。自来水只是断断续续地流出了几秒钟,然后就发出哗哗的空洞响声,像一个患了重度哮喘的病人般不断咳嗽,猛地喷出了两股水,接下来便只有空气流出管子的古怪声响。
晓月愣了一下,两条胳膊和一条腿又自然垂落了下来,看上去满是挫败感。
星绛镇晚间10点左右就会停水,今天停水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早……
“你先回屋吧,拿热水泡泡脚,要不该着凉了,那还有热水,我给你弄。”我指着小屋顶上的太阳能热水器说。
晓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屋门,无奈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回了屋里。门帘摆动,上面的草珠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借着屋里惨白的灯光,我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先把她的袜子洗了,夹上晾衣绳,又把那双布鞋扔进水池里。想了想,还是明天再让姥姥帮忙刷吧。即使精神年龄稍微大一点,从生活阅历的角度来讲晓月还是个孩子,她今天很累了,所以这些事这次就由我来处理了。
我端着一大盆热水走回房间,看着自己手中的铁脸盆,突然想到了公益广告里的那个孩子,但我要伺候的人可不是妈妈。
“嗯啊……”晓月把双脚泡进热水里,发出舒畅的呼声,我接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盆热水坐在她对面。这时候姥爷从门外探头瞅了瞅我俩,什么也没说就退出去了,他平时不会像姥姥一样对我和晓月操心,一般也不会来打搅我们,属于放任式教育。
我闭眼放松,“看”着姥爷灰白色的影子退出了外屋,拿起了一个我无法分辨的物体,朝着院子外面走出去了。说起来今天这个点了姥姥还是没回来,好像是去别人家里打麻将了,姥爷应该是去接她了吧……
晓月好像没发现姥爷过来,她碰不到地面时感知能力就大打折扣。
“晓星,我这次去那边,活鸟倒是没看见几只,不过空军基地地下确实有东西,有两层地下室,比上面大多了,而且都是特别大的地下室,比自然教室还大一些,我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晓月说话的同时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嗯嗯,我知道了。“晓月的发现证实了我的猜测,也证实了奈亚没有骗我们,军事基地确实隐藏着什么,一个普通的飞行训练场不会有那么巨大的地下结构。
但相对的,这也说明奈亚确实知道相当多的东西,甚至是有意无意中向我们透露了他知道很多事这一点,简直是在给故事里的人物看剧本一样。这种感觉就像被一个巨人拿在手心里,而我只如同蚂蚁般无助地抬头望着他,实在是很不爽。不论奈亚想干什么,即使他有让整个宇宙毁灭的阴谋,我也无力去干涉。但我和晓月、星绛镇,还有“渡船”无疑对他是有某种意义的,从上次在幻梦境他对我和晓月说的话能看出来,他并非把我们当作敌人,但也远远称不上朋友。之后黑暗空间中的恐怖警告又加深了我对他的厌恶和恐惧。
或许,我们对他来说更像是棋子一样的存在,即使我不甘于只做一枚棋子,也无力跳出这个棋盘,而且当棋子不愿再做棋子之时,即是被废弃的时候。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我去探究奈亚的真实目的,我知道那是没意义的,但仍无法抹除这种想法。
“啊啊啊好烦好烦!!!不想这些……不想这些……不想这些……”我忍不住抱头叫道。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但我又不得不接受。
“好啦,别郁闷了,抬头看着我。”晓月盯着我纠结的脸,与我的目光相对,顿时我“知道”了晓月今天发现的东西是什么样。这样比喻也许不恰当,如果我们俩的大脑是计算机,她就是给我发来了大量关于军事基地的数据。我稍稍有点惊讶,心灵感应不仅是对话,还能做到这种事。
这样看来,空军基地那里的东西应该是个半地下风洞,有一个巨大的筒状空间和一排排的涡轮风扇,也许还有一些工厂、实验室什么的。难道这个基地是个秘密研究所?
“这个……这样啊。”我站起来,伸手去拿桌上的硬皮小本。
“嗯,这个空军基地可能是个研究所,上面是试飞场。”我这样边说边写,然后又把笔本放回了桌子。
可是我在坐回椅子上的过程中脚下一滑,毕竟我还站在洗脚盆里,下面踩的是沾满水的铁皮。我心里一惊,却无法改变摔倒的姿势,直接朝着面前倒了下去。
“哥,小心点。”“哥”这个字她说的特别的重,我发现脚下的铁盆并没有滑动,上半身也没有倒下去。晓月也站起来,把我扶住了。
晓月眯眼笑了笑,端着水盆出去了。她刚才肯定用守护者的力量把那个铁盆固定住了。
我突然觉得好累,为何晓月可以那么无虑,完全不去想奈亚的事呢?还是说,她把自己的担忧深深埋藏在心底,以至于我都无法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