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果树种得很密集,树冠几乎挡住了全部阳光,简直如同黑森林。而我们三人的身高刚好可以在阴影下的树干之间穿行。
“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啊,好奇怪,你看这个树枝……”塔维娜拽了拽一根低矮的树枝,那上面的叶子呈现出铁锈似的红褐色,树枝也很脆弱,一拉直接折了下来,我却没感觉到树的“疼痛”。
“呸……这李子也是苦的,跟包子一样酸苦酸苦的,真恶心。”由于没吃成包子,晓月摘了几颗李子去湖边洗了来吃,但她只尝了一小口,立刻就吐掉了。
果园的树荫下很潮湿,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凉爽,感觉比湖面上更加闷热了,这里没有一丝的微风,连鸟叫的声音都不存在,我耳朵里却有一种不断作响的怪异的沙沙声。
我不太清楚这些李子和杏是不是会当作农民的收成出去卖,我们只是摘一点点来吃应该没关系,但还是别摘太多为好,毕竟不是自家种的。
我也从晓月手里挑了一颗李子,用力挤开,确定了里面并没有蛀虫。我把它扔进嘴里,嚼了两下,立刻吐在了旁边地上,开始干呕起来。那味道实在是太令人厌恶了,简直如同某种极恶的呕吐物一般可憎,但我也发现这种古怪的苦味和包子的异味很相似,这是一条线索!
我立刻取出笔记本,这已经成了习惯性动作。但我想了想还是没写什么,这事应该与“渡船”和奈亚之类的东西无关,不能什么都往那个本上写啊。
塔维娜的头发在阳光下会显出不同的颜色,与之相反的是,这片果树林里的生物在阴影之中都会发出一种古怪的幽光,就像是过剩的生命力散发了出来。
不仅仅是树木,附近树上还有些吊死鬼、蝈蝈之类的节肢动物和蜗牛什么的,它们也像植物一样,体内的生命力有些异常,但只有我能“看”见,单纯的目视还看不出来什么不同。
我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寒噤,四下环顾,一些树枝在轻轻摇摆,晓月和塔维娜正不断地左顾右盼着,我说:“总觉得这阴森森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咱们,有点瘆得慌啊……”
“嗯,是有点。”塔维娜抿着嘴说。
“晓星,这里刚才有风吗?”晓月问了一个不明所以的问题。
“好像……没有吧。”我不太确定,用一只手指蘸了点唾沫举在空中来测试气流,然后我确定的说,“嗯,确实感觉不到有风啊,要是张田雨在这就好了,再小的风她也应该能发现的。”
“可是没有风那些树叶为什么会摇晃?”晓月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这句话让我心里一惊,急忙抬头看向四周。
确实一些树叶在无风自动。
那确实是“无风自动”,树叶在不规则地摆动着,像是被某种外力拉扯一般,全然不似被风吹得那样自然摆动。
接下来,这些树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注视,竟然停止了摇摆,但我的心脏却狂跳起来。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我正在目视的树枝和叶子都不再有任何动静,眼角余光里的那些植物却仍在古怪地来回摇摆。
我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感觉后背撞到了什么。我转头一看,那是晓月的肩膀。
塔维娜也凑了过来,我们三人无意识地围成了一个背对背的三角形,这是面对危险的反应。
“我说,你们看着树叶还摇晃吗,我怎么觉得……它们把咱们包围了?”刚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这里确实是被树包围的地方啊。
晓月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不摇了,不是,好像还在摇……晓星你别吓我啊!”
“我感觉那些树好像在躲着我们一样,正面的树叶不动,但是旁边看不见的地方树叶在摇晃……”塔维娜通过心灵感应传来的话非常平稳,和我的感觉不谋而合。我们现在站成了一个三角阵,视线应该是没有死角的,却都看到了视线中央的树枝不动,而侧面在摇晃的景象。
“我说……咱们赶紧走吧,这怎么这么诡异呢,不会又跟自然教室一样有什么鬼东西吧。”我再次觉得脊背发冷,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话。塔维娜和晓月只是目视有些不对劲,但我对“生命”的感知里却清晰地显现出了一些怪东西,这附近的所有生物都散发着异常的生命色彩。我很想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咱们往哪走呢?”塔维娜的话语依旧平静,这个问题却有些可怕。因为我和晓月也是第一次来这片林子。
“咱们不会是迷路了吧,这片林子也不算大啊。不过确实周围看起来都一样……”
“啊,不会迷路的,这个简单。”晓月说着就蹲在了地上,右手五指张开按在地上,接着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那边是湖边,咱们刚才过来的地方。”
看来,有晓月在,我是不需要担心迷路的问题了。
很快,我们三人就离开了这片不正常的果林,再次坐上了那条小船。回头看向岸边的植物,在看向自己手中的木棒,我感到那里散发着一股没有理由的恶意,我折下来当作船桨的两根树枝中,那种不正常的生命力已经消散了。
离开树的叶子仍然留有生命,即使是从人体内解剖出来用于移植的器官也会在一段时间内保留自己的生命力,但这两根树枝“死去”的太快,几乎是一被折下来就失去了它们包含的全部生命,这让我觉得十分惊奇。
塔维娜仍然坐在船头,我和晓月在后面慢慢划着船,没有朝湖心亭去,而是横穿湖面,朝着湖北侧的岸边也就是我们来时的地方驶去,毕竟不能让塔维娜再弄湿一次裙子了。
湖面上总是会有一阵阵清风吹过,和那片林子里一片死寂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让风带走嘴里残留的怪味和身上的湿气——湖面上的空气竟然比林子里干燥清爽得多。
我漫不经心地划着船,眯着眼,天气似乎已经从万里无云变成了多云,我们的头上也覆盖过来了一大块软绵绵的云彩。
当我们的小船完全进入阴影中后,发生了一件怪事,不论我和晓月怎么用力划船,这艘小木船都不再向北部岸边前进,而是开始向着深水区的中心倒退,这让我大为疑惑。
“晓月,怎么回事啊,怎么划不动了?”我问。
“我也不知道啊,水好像在往那边流。”晓月疑惑地说。
“你们看那!”前面的塔维娜突然站起来尖叫道。
我直起身来往后方看去,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个小型漩涡,它的直径不大,只和我们的小船差不多宽,但强大的的向心力正不断把船向那深渊拉去。天知道这种内陆湖泊上为什么会出现漩涡!
“塔维娜快坐下,别摔到水里去!”我赶忙向前俯身,把这个小姑娘拉到了船底座位上。
“晓月,继续划,别停!”我大喊着,自己手上的力度再一次加大,但这种恐怖的自然现象岂是两个孩子的力气可以抗衡的。我们仍然快速地被拉了过去。
划了一会水,我和晓月的手都又酸又麻了。在这到处都是水的湖面上,晓月的守护者力量完全无法发挥,我也没有带着装有种子的塑料瓶,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守护者,只有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要是张医生在就好了啊……晓月,塔维娜,抓稳了船帮,咱们应该沉不了!”我看着小船被拉到漩涡中心,开始旋转,无奈地说。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漩涡确实够小的,连这艘破旧的小木船都无法完全吞没,只是让我们在水面上以越来越高的速度开始旋转了。
“啊啊啊啊啊——”塔维娜和晓月尖厉的惨叫声重叠了,我却咬紧了牙努力不叫出来。
“抓稳了,千万……别松手!”我再次强调,但旋即无法再说出话了,漩涡上的小木船就像游乐园里某种高速旋转的娱乐设施,转得我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还有些反胃。但我模糊的视线中能看到另外两人都全力抓着船帮,没有掉下去,我的胳膊上还传来一只手用力攥着的痛感。
也不知道转了几分钟,两个女孩的尖叫声早已停下了,我觉得喉咙已经开始泛起胃酸的烧灼感。我从船帮看向水面,却发现情况不太妙,这个漩涡正在变大,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真的要沉入湖底,葬身鱼腹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此刻我首先想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命,甚至也不是晓月和塔维娜,而是我身后布包里的笔记本。如果我们死亡,“渡船”将无法被阻止,奈亚也许无法再向这个时间传话,我害怕罗轩镇长和张医生无法达成阻止“渡船”的任务,我害怕历史再次重演。
这种想法在我心中稍纵即逝,然后我的大脑立刻被可能溺毙的恐惧支配了。
漩涡正在变大,准备将我们三人和那破旧的小木船一同吞噬。可这时头顶的云彩飘开了,温暖的阳光再次直射向湖面,照到小船上,照到我们三人的身上。随着阳光的到来,那漩涡的吸力和转速都减小了,只是几秒钟后便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小船因为惯性而继续在水面上慢慢打着转。
“停了?”晓月抱着脑袋问道。
“应该,停了吧,呼——”我喘息着回答,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塔维娜没有说话,侧身靠在船板上,和我同样急促地喘息着。
危险解除了,我们三人还心有余悸,这突如其来的漩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在阳光下它会如此之快地消失?我隐隐有一种感觉,“它”并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那漩涡可能是某个湖里的东西制造出来的,“它”的目标明确就是我们这艘小船!
想到这,我也不顾刚刚丢失的树枝,不顾手臂的冰冷,和晓月一起用力划起水来,塔维娜也来帮忙,让我们迅速逃离了这片宁静而危险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