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和晓月在家换好了那身潜水用的“皮”,又在外面罩上一件薄的长袖外套,快速赶到了湖边。天还早,街上也没多少行人,我们只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做早餐,并未因奇怪的裤子引人注目。
按照昨天和张医生说好的,他已经提着一个大包在湖边等了。张田雨并没有如我所想的一起来。
张医生叉着腰站在沙石地上,说:“你俩会游泳吗?需不需要从头开始教?”
“应该算是会吧,至少不会直接沉底……”我不确定地说。
“你们自己试试吧,今天第一次就当玩,先熟悉一下水的感觉。”说着张医生从包里取出两个带有长管的塑料面罩,“这个跟带氧气瓶的那个头盔差不多,用鼻子嘴呼吸都行,注意浮上水面再吸气,不然面罩会进水。”
在张医生的帮助下,我和晓月把那面具似得东西牢牢固定在脸上,又脱下鞋子和外套放在一边。
“田雨不来吗……”晓月有些失望地说。
“田雨要是想来,一会她就会过来的。好了,下水吧。”张医生大手一挥,似赶鸭子般让我们下了水。
张医生在岸上喊道:“别游太远,尤其是别去水深的那边,在这附近我都能把你们拉上来。”
对于这一点我是十分放心的,毕竟张医生是“水”的守护者。他准备的面罩也很有意思,这是一个一体式结构的面具,眼睛隔在上面,鼻子嘴都罩在一起,呼吸很顺畅。甚至还能在水下说话,只是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
水面上,我通过透明的面罩窥视着水面下的一切,这个湖北侧的水非常之浅,只有两三米深,水也很清澈,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湖底的白沙。水中的一切都放慢了,晓月跟在我后方缓缓地游着。
这个湖并不像海中那样生机盎然,可以说这里的湖底完完全全是一片白色沙漠,看不见任何活动的生物,只有零星的几棵水草,如同沙漠中的点点绿洲。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晓星,看那边。”即使不开口,我和晓月之间也可以通过心灵通话的方式交流,完全不受水的阻碍。
我向着晓月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灰黑色的鱼,在离我们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漂浮着。它应该是在睡觉,只不过鱼没有眼皮,它是睁着眼睡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向下潜了一些,让水面没过呼吸管,感到面镜被水的浮力轻轻向上拉了一下。我准备去碰一下那条鱼。
在水下移动还是有点费劲的,我好不容易接近到离那条鱼一米左右的时候,它发现了我嘴边冒出的气泡,突然醒过来,闪电般地扭转身躯,逃向了远处碧蓝色的幽深湖水。
鱼的突然逃离吓了我一跳,这一吓不要紧,我反射性地吸了口气,却发现吸进来的是水,我的脸在面镜里面被淹没了一些。一瞬间我慌了神,想要像鱼一样翻身浮上水面,却反过来头朝下往湖底栽了下去。
这样一来,我更慌了,心跳骤然加速,却不知该怎么办好。几秒钟后,我突然感觉到一只脚踝被人抓住往上拉,然后有一股旋转着的水流将我扭转成头朝上,推出了水面,接下来晓月的脑袋也冒出了水面。
“你俩过来。”张医生在岸上朝我们招着手,“哎呀,过这边来!”他又猛地一挥手,又有一股奇怪的水流把我们朝着岸边推去。有张医生这个“水”的守护者在旁边,想投水自杀都难。刚才为什么我会慌神呢……
张医生蹲在湖边,指着我说:“知道害怕了?其实最大的危险是你自己慌了神,要是你保持冷静,在这块浅水里完全没有任何危险。”
我现在泡在水里,脑袋只到他的脚边,被居高临下地这么说有些难受,但我也只是把头露出水面一半,用力点了两下。
“还有你也是,在水底下千万不能拽别人的腿,要不然只能让他更慌,你这不是救人,是害人,懂了吗?”张医生转向晓月,快速说道。晓月也只是轻轻点头,在面镜后面吐出一串气泡。
潜水这项活动确实比想象中麻烦不少,但最大的障碍还是对溺水的恐惧感,只要自己不慌,学起来并不是很困难。何况还有张医生这个能操纵水流的教练在一旁指导,我觉得很快就进入状态了,晓月好像学的比我还快一些。
中午,张田雨来了湖边,她穿着一件深褐色上衣和花格裙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只看外表的气质,和昨天在教堂时的样子相去甚远。
“晓星,晓月,还有老爸,我给你们带吃的来了。”田雨快步走到湖边放下手中的篮子,那里面码着五六个大包子,还冒着热气。
好吧,不管衣服怎么变,声音和语气都没变。她还是平时的张田雨,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孩,我们一直以来的好朋友。
在水里泡了一上午,我的手脚都被泡得有些皱巴巴的,而且也感觉饿了,赶紧爬上岸喂了自己一个包子。我感觉赤脚站在碎石地上有些硌得慌。晓月好像已经游得很熟练了,又或许是她沉醉于水底的美丽景色,又过了好一会才从水里出来,这时篮子里只剩最后一个包子。
“嗯,差不多回家吧,改天再来,感觉有点累了。”晓月扒在岸边的石头上对我说。
我爬上岸,回身把晓月也拉上来,说:“是有点累,不过,今天感觉还是挺好玩的。”
“嗯,这身衣服怎么办,咱们不能直接这样走回去吧?”
“呃……”我刚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我们没有带着游泳之后换的衣服。
“这个好说,不过下次来的时候……把这个穿在里面,别穿这身皮了,正式下去时候再穿,要不太麻烦。”
张医生扇风似得挥了挥手,我们身上的水就凭空全部蒸发了,连头发都干燥了。我脚底被岸边的碎石硌得生疼,赶紧跑去穿上鞋子和外套。他又从大口袋里拿出两个小口袋,里面是一条短裤和一件连身式泳衣,那是正常的泳衣,而非潜水的“皮”。
不得不说,张医生考虑到太周到了,不然我们可能会遇到更尴尬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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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晓月几乎每天,或者隔一两天就到湖边去,和张医生学习潜水的技巧,但通常是穿他提供的泳衣而非那两件“皮”。这样十几天下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两栖动物,走路姿势都显得有些古怪。
张医生偶尔也会穿上那件全黑的“皮”下到水里来指导指导我们,例如怎样调节整套装备上多达7个的各种阀门和头盔灯,还有在水下通过小幅度地摆动小腿和脚踝来缓慢前进的技巧,但是我所担心的水压问题他一直没有提。张医生真的是在把潜水当成一门课业来教我们。
他还教给我们一些简单的手语,虽然对我和晓月来说是多余的,但和张医生交流还是很有必要,在水中透过面罩说话,离开几米远就听不清了。
让我觉得惊奇的是,张医生竟然弄到了适合我们的尺寸的全部装备,包括那矿工帽一般的潜水头盔、脚蹼还有手套。要知道这些可是专业的探险设备啊,怎么会有人在洞穴潜水里带上小孩子……
虽然张医生的包里有多余的泳装和面镜,张田雨最终还是没有下水,她每次过来时,经常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望着我们。
后来因为晾在院子里的泳衣,去湖边的行动还是被表姐发现了,但也仅限于发现。表姐不会游泳也不愿下水,只是在岸上嘲笑我们,实际上她是有些羡慕我们能这样玩吧,毕竟她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做的事有多危险。
然而实际情况是,我们大多数时候的确在玩,除去和张医生学那些设备怎么用,多半时间都在熟悉水中的感觉。有一次,我还在近距离亲眼观看到鱼被钓上去的情景。那鱼一口吞下钓饵,却没发现自己被勾住,只待想游开的时候拉扯到鱼线,一下子就被提出了水面。我突然从水中冒出,还把钓鱼人吓到了。
暑假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问张医生,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正式下去探索,他却总是说我们还不熟练,这样下去不安全。这样下去一旦拖到开学,就比较麻烦了。即使有严老师应允的翘课条件,也不好和家人、同学解释。
最后张医生开出一个条件:让我和晓月心甘情愿地配合他做实验,还要答应在潜入湖底的行动中完全听他的命令,就可以在开学之前带我们去。
我们不得不妥协,张医生看样子像是阴谋得逞了,还在我面前故意坏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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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此刻正躺在一张铺有白色床单的铁架床上,头上接着许多电极,她睡着了似得闭着眼,却时不时地发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叹息声。而这张床位于一间水泥铸成的小屋子里,对了,这里是田雨家地窖下面的地下室。我的状态也和晓月差不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头上同样贴了一大堆电线。
按照张医生的要求,我阅读一张纸上的内容,并通过心灵沟通的方式传达给晓月,之后再交换角色,换我到床上去。那纸上有最简单的几个句子、英语单词、算术题,还有一些基本图形。
对这种测试我只觉得麻烦,张医生却在一旁专注地盯着他那该死的仪器,上面一长串的折线记录下我们异于常人的脑电波。
“总觉得这个大叔又在想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晓月的声音直接传进我的意识中,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
“你们两个不会在说我的坏话吧……”张医生冷不丁地嘟囔了一句。
我挠了挠因电极接触发痒的头皮,瞪大了眼。难道张医生的设备已经做到可以破译脑电波这种惊人的程度了?
张医生歪着嘴巴说:“还真是在咒我啊……其实我只是看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猜的。”他用下巴朝晓月所在的床点了一下。
我十分清楚张医生不是什么疯狂科学家,他只是对我们之间的联系充满好奇。但我还是只能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