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来到了8月25日,再拖下去就要到开学的日子,张医生也终于准备让我们去探索湖底了。
奈亚已经很久没有在我们的梦中出现了,希望他给的线索不是一句玩笑话,这次如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应该会很受打击,不知张医生会怎样想。
就像第一次在这里练习时一样,我和晓月在家穿好那两件“皮”,拎着一套衣服,到了湖边。这一次的设备都放在湖中心的小亭子里,张医生又是先到了,在等我们,田雨也来了。
晓月正在把自己披肩的头发塞进头盔里,同时问我:“晓星,你说那个‘线索’可能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比较明显的和周围不同的东西吧,说不定和上次碰到的那个漩涡有关系。”我也一边穿着小号的硬背心一边回话。
张医生认真地说:“待会下去之后,一定要跟着我,别乱跑。你们也知道守护者的力量是怎样的,周围的水相当于我感官的延伸,只要跟着我就不会出危险。最后再说一次,不要慌,安全第一。”
他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我有些厌烦,但偏偏他说的很对,安全第一。
花了将近半小时终于把所有装备都穿戴上了,头盔和蛙鞋全部都套上,还有两个装满压缩空气的钢瓶,不是背在背上而是挂在身体两侧。这一套东西还是挺沉的,即使用的是小号的气瓶我也无法稳稳地站起来,只能让它们杵在地上。
“那就这样,田雨,你负责这里的东西,我们应该会在两个小时之内上来。好了,下水吧。”
张医生穿着一身全黑的潜水服,除了比我们大一号的装备外还拎了一个防水袋。他见我们拖不动整套装备,就过来“帮忙”了。
被扔下去之前,我问:“大叔,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有考虑过深水水压吗?还有氮中毒、减压病什么的……我有点怕这个,你考虑过吗?”
张医生把面镜升起来,回答道:“唉,这个我忘了说了,不用担心压力的问题。我既然能控制水流,就能控制水压,而且不太费劲。我是知道原理才能做到这样,其他‘水’的守护者应该做不到……你们就放心吧,赶紧下水,别浪费气瓶。”
这下我无话可说了。晓月已经跳下去了,带起一大片水花,我也扣下面镜,在张医生的“帮助”下跳进水中。我感觉头盔后面在漏进水,头发都湿掉了,只有脸部还是干的。但张医生说过这是正常情况。
“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透过湖水,可以听见亭子里张田雨的声音渐渐变小,一行三人离开平日里生活的大气,朝着幽深而黑暗的湖底潜下去。
湖中的水非常清澈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亭子在水下的基座,上面是水泥,下半部分却是石砖砌成的,就屹立在湖底的岩石上。
这里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分界线,亭子北侧是不到十米深的湖底,南侧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就连姥爷的地图册里也没有显示那下面有多深。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下面。
大约潜下十多米深,我开始感觉耳朵有些疼,好像有人往我的脑袋里充气了似得,鼻子也有点闷,这时张医生分别碰了我和晓月的肩膀一下,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应该是水压造成的影响,我实在无法理解张医生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跟分子运动什么的可能有关系?啊不不不,为什么我又要往复杂了去想,我真的是学物理专业的吗,不要想这个,现在专心潜水……
顺着水中的峭壁,三人呈品字状逐渐向下游去,不时冒出一串串的气泡。张医生在最前面,他的装备上有一个线卷,一头系在水面上的亭子里,另一边在不断放出钓线般的坚固缆索,作为路线的标记。
向下只有一片茫茫的深蓝色,越往下越黑。扭头向上看,水是几近透明的,水面散发着白光,比下面亮得多。
在视觉受到限制的情况下,其他感官明显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我现在觉得守护者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的第六感吧。我可以明显看到显示“生命”的灰白色块聚集贴在峭壁上,远处还有几条鱼游过,除此之外,我们周围就没有其他生物了。
水下的世界并不丰富多彩,甚至水和岩石就是这里的全部,打开头灯后,可以看见有些岩石上长有绿色的青苔,又或者是某种短小的水草;而其他石头却是光秃秃的呈土色,上面还布满孔隙,如同蜂巢,又像是荒山。
继续向下,周围的水已经没有一点蓝色了,而是一片漆黑无比,恐怕湖面上的光线已经照不到这个深度。这身潜水服应该是有防寒功能的,可是周围的黑暗还是令我感到浑身冰冷。
这种感受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除了黑暗之外,最合适的词汇是:压抑。
我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号潜水手电,它的光线射向峭壁的对面时,只有一道光柱扫过,之后就被黑暗吞得干干净净。做个比喻,如果用探照灯照射天空,是绝对无法看到光柱落点的,这支精密的潜水手电的光强度甚至不输给探照灯,但在这里也看不到光柱的落点,我照亮的东西只有水。
更令人恐惧的是,这湖水清澈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光柱中甚至看不到任何漂浮物,如果没有晓月和张医生的身影,以及我们一直贴着的岩石峭壁,恐怕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进入了一片虚无之地。
“大叔,咱们现在多深了?”晓月用手电朝前方晃了晃,轻声说。她的声音在面罩里显得很闷,我却十分清楚她表达的意思。
张医生好像听不见,我只好拽了拽那根缆索,这下他终于停下来了。
我靠近他身边,又问了一句:“大叔,这里有多深了?”
张医生回过身,然后发出难以分辨的闷响,我无法听出他说了什么,只好用手比划了两下,幸好我还记得手语怎么问深度多少。
张医生回了一个手势,八十。这里是水下八十米深。他又做了一个跟着我的手势,继续向下游去。毕竟张医生是“水”的守护者,即使关掉灯,他应该也能清晰地辨认周围的一切,完全没有恐慌的样子。
但我和晓月就不一样了。
张医生虽然干扰了水压,却无法阻断寒冷。伴随着黑暗和寒冷一同袭来的压迫感,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精神是如此脆弱,我竟然开始幻想那望不到边的黑暗中潜藏着怎样巨大而恐怖的凶恶之物。
“晓星,你没事吧?”晓月扣住我的手腕,颤抖着说,“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冷了?”
负面感情通常是会传染的,我和晓月之间具有谜一般的心灵链接,相较于一般人,这种恐惧感的叠加更是一加一大于二。
“是有点冷……”我抑制不住自己嘴唇的颤抖,只好不开口地回答道。
本来这里的温度还能受得了,也就十多度的水温,可经晓月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无穷无尽的寒意从下面涌了上来,包在蛙鞋里的脚已经麻木了。防寒潜水服并没有包住手脚和脑袋,那坚固的潜水头盔也无法阻止我大脑中名为恐惧的怪兽四处横行。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拉上了晓月的手,那只小手在手电光下显得惨白,被水泡皱巴巴的,而且比我的手还要冰冷。
我不敢再放开她,就这样拉在一起跟上张医生,我们身侧挂着的两个钢瓶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在这片黑暗寂静的水下显得无比突兀。
没有潜水表,我也不知道在湖里呆了多久,只是机械地跟着前面那个包在潜水服里的人。他的潜水衣是全黑色的,但那身黑衣反射着电筒和头灯的光,显得很耀眼。
张医生停下了,他回头对我们晃了晃手电,又好像说了什么,但在这里我只能听见模糊的闷响。简短地用手语交流后,张医生做出一个手势。
那是让我们上浮。
张医生可以控制我们周围的水压,便不用担心潜水减压病的问题,我巴不得立刻调头,沿着下来时留下的缆索回到水面上,只是水的阻力不允许我快速动作,只能缓缓地移动身体。
向上的过程比起下潜更让我觉得煎熬,正因抱有希望,才更觉得害怕。明明知道上方有水面,有阳光,上浮持续了近十分钟,看到的却仍然是黑暗。
许久,头顶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光线,我赶忙关掉头灯。接下来,亭子的基座、水下的悬崖都能看见了,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快速向上游去。
我第一个露出了水面。虽然阴天看不见太阳,外面的亮度仍然让人觉得无比欣慰,从那黑暗的深渊中回来后我才发现,阳光竟是这样的美好。
接下来,晓月和张医生也浮出水面,纷纷升起面镜,看向我们跳下来的地方,那个小亭子。
安全回来固然很好,但这次我们没有任何收获,还被自身的恐惧感完完全全的击败了,这令我十分难过。此刻我只能在水面上漂着,直愣愣地发着呆。
“别担心这些,回来了就好……”晓月在我的意识中说道。
我把视线转向身旁那苍白的脸,她在这句话传达过来后,竟然闭上眼,脖子歪向了一边!
“晓月!”亭子里的张田雨发出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