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雨家的院子里,地窖口中正传出一阵阵锐利刺耳的呼啸声,好像那下面进行着什么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受试者正不住地发出惨叫。
此刻地下室里十分安静,确实在进行着某些实验,却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包括我在内,这里共有四个人:我、晓月、张医生,还有他女儿田雨。
张医生对我们心灵对话的能力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但他还有一个研究对象就是守护者的力量了,不巧的是,在这方面我和晓月仍然是最合适的研究素材。
虽然早就警告过张医生不许打他自己女儿的注意,他还是用人体实验的“知情同意原则”搪塞过去,让张田雨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样本。当然,张田雨是不会反对的。
由于潜水的气瓶已经不够了,我们又没法给它们重新充气,为了尽快再次下水,张医生出了个馊主意,让张田雨使用她“风”的守护者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此刻张田雨正在充当过滤器和空气压缩机的角色,给那些钢瓶充入清洁的压缩空气。地下室里的空气不断被压缩并塞进那些瓶子,外面的空气为了补充而不断涌入,在较窄的地方发出尖厉的摩擦声,不知情的人或许会将其当作人类的喊叫,认为这地下室里发生着什么恐怖至极的事。
当然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医生是不会错过收集数据的机会的,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地下室里。田雨头上照例贴了一大堆电线。因为上面的附着物,她的长发变得像垂柳树枝一样,分成许多股各自垂下,模样有些奇怪。
张医生正盯着气瓶的压力表看,我认为他对研究的心态确实有些扭曲了,或者说他太着急了,自己女儿都不放过,鬼父……啊,这个词用来形容张医生恐怕有些过分,但我都忘记了自己是从哪得知了这个词……奇妙的感觉。
另一边,田雨只是表情认真地做着空气压缩机的工作,她内心的想法我完全无从知晓。
因为张田雨的加入,地下室中进行的实验并不是那么枯燥无味了,作为实验素材,我们还是有幸听张医生讲解了他的的部分研究结论。
守护者产生的原因仍然不明,他通过自己的研究,可以确定的是守护者的力量和一段特定频率的脑波以及“幻梦境”有关。
但我并未告诉过张医生罗轩镇长所说的梦中神明的事。
原本我意图他来代替我调查奈亚的底细。可现在,出于安全考虑,我更想让张医生的研究尽量避免与那邪恶的存在产生联系,让他远离与奈亚相关的一切。
张医生的研究结果和星绛镇守护者对自己的认识差异很大,他考虑到以前人们的说法,提出了这样的理论:守护者的力量分为两部分,对特定物质的感知能力和一定程度上的控制。
“风”的守护者实际相关的是气态物质“土地”和“水”的守护者影响的分别是固态和液态物质,然而张医生的这个结论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
“主观的认识和你们的力量范围有很大关系,这上面的界定并不明确,所以我可以控制水的三态,因为冰和水蒸气的本质在我看来,仍然是水。
你(指晓月)无法操纵塑料和粉笔,是因为你的潜意识中的固有印象就是,它们并不是土地的一部分,这种固定的印象是极难改变的。”张医生说着做出一个清澈的水球,它随着气流不断抖动着,快速凝固成一个形状古怪的冰疙瘩,然后凭空消散了。
“但我们都很难、或者说根本不能影响有生命的物体,哪怕是生命的残骸。因为它们太复杂了,包含了各种差别很大的物质,我试了很久也做不到。但是你做得到。”张医生把视线转向我说道,
“因此,‘生命’的守护者力量是现在最难以解释的,我们都不知道‘生命’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至于‘电’的守护者,现在只有镇长一人,那老头子是不会配合我的……”
张医生滔滔不绝地说明没能勾起我的好奇心,我劝道:“大叔,为什么你总是想用理论规律来解答守护者的力量呢?说不定它们的本质就是模糊而混乱的。”
张医生低头思索,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单纯的想知道而已。既然你说它们是混乱的,我们求知的过程不就是一个将混乱转化为秩序的过程吗?”
我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晓月,她的头上也戴着那个设备,正无聊地朝我翻着眼珠。
我打出一个停止的手势,说:“好吧大叔,不跟你讨论哲学问题了。我也有过一个想法,结合个人的感觉,生命力应该也是实际存在的某种物质,在我的感知里像是辐射一样。如果非要划分,我无意识地想到它有可能是一种物质本身构成的场,这也许能给你启发。”
张医生将他那本身度数就很小的眼镜摘下,盯了我很久,甚至让我有些发毛,不敢与他那狰狞的目光对视。
接着他缓缓地说:“很有参考价值,谢谢。看你现在这个十多岁小孩的样子,能用这种声音说出这种深奥的话,每次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真的是……话说你之前在大学学的难道是理论物理专业吗?”
对此我只能回以一个无奈的笑容:“我未来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真的。话说你什么时候能再带我们去一次湖里?”
“唔,明天下午吧,记得午饭少吃点,不然影响活动。”
田雨她手上不停地说:“爸爸,这个也弄完了。拧上这个就行了是吧?”
“嗯,行了。等会儿,这么快就弄完了?”张医生难以置信地说,“不可思议,这么高的速度,这才几分钟就装好了十个,田雨你太厉害了,有十台压缩机也没这么快啊……”
晓月终于无聊到忍不下去了,敲着自己的头说:“大叔,那可以今天下午去了吗?另外你不测试我可以把这个摘了么?”
“呃,马上就好,还有最后一个测试,田雨的力量超过了我的预期,这个以我自己的知识没法全部弄明白,我得去……抱歉,今天下午我想重新整理一下想法……还有数据,明天再去吧,拜托。”
张医生开始拆田雨头上的电线,然后转而接到我的头上,更换这个设备的时间比田雨压满10瓶气体的时间还要长。
田雨的头发恢复正常后明显松了口气,看来她也不是百分百愿意的,不过这种程度也算不上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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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终于回到地面上。我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刚才所在的地方不是张医生的实验室,而是那永不见天日的湖底。
“晓月你先走吧,我过一会就回去。”我说着对张医生偏了偏头,晓月立即会意,摆摆手就跑掉了。
田雨已经回屋休息去了,于是现在院子里又只留下我和张医生两人。
“有什么事就说吧,她们都走了。”张医生的语气瞬间变得不同了。
我淡淡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大叔,我有和你讲过未来的晓月是怎样的吗?”
“好像没讲过,那你现在要给我讲吗?坐那去说吧。”张医生指了指地窖旁的栅栏。那栅栏顶部有厚实的水泥台面,看起来和公园长椅一样。
“张医生,一个大脑受伤的人,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完全不能动,你有没有碰到过这样的病人?”
张医生思索了一下回答:“如果说这个人完全不能动,除了监测大脑活动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得知这个人有意识。就算得知他有意识,也对治疗没有帮助。”
我站起身来说:“过去……不,应该说是未来的八年里,我是在市里上学的,但晓月没有机会,她一直维持着那种植物人一样的状态。不同的是,植物人没有意识,但应该是有运动能力的,她则完全相反……”
张医生坐着的高度也和我差不多,他皱起眉与我对视着,没有开口。
“你可以想象一下,持续八年,意识完全清醒,却像石像一样完全被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甚至眼珠都无法转动。”晓月不在旁边,我无所顾忌地仔细讲述着那令人恐惧的话题,“这个人身上还不断被插拔针头和各种管子,甚至做手术和穿刺检查也不会打麻药,她能感到疼痛,但完全无法反抗……”
“我无法想象,这太残酷了。”张医生忍不住打断了我的话。
“然而事实是晓月就一直忍耐着这样的绝望,持续了整整八年,她到最后也保持着理智,还想办法找到我,回到了这个时候。事实上在2016年是你率先找到我,告诉我这些,并让我来调查‘渡船’的异常,可能未来的你也发现了什么吧。”我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尽量平缓地说出这可怕的事实。
张医生捂着额头说:“难以置信,你妹妹……太坚强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那段时间里她的主治医生其实就是你啊……张医生,或许她的痛苦是未来的你的某些失误造成的。所以,现在她在你这里做测试的时候总会回想起曾经,想到那些绝望的日子。”
张医生仍然低头思索着,我对他做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在某些方面,晓月和田雨是相似的,但她不是天真,而是无私,她不想你现在就忏悔未来犯下的错,因为未来的你已经在痛苦了。我说这些话,只是希望以后的测试中你能更加注意一些受试者的感受。”
我转身准备离去了,张医生在背后轻声说:“为什么其他事都容易忘掉,只有痛苦留给人的印象那么深刻呢……”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的,也许,痛苦和绝望才是生命的主流。树木被折枝也会‘知道’自己缺损了一部分,我是很清楚的,正因为能感觉到疼,那才是‘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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