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看着伫立在秋风中的维堡，看着眼前年轻子爵的背影，又看着紧随其后的精灵公皇女，一时陷入了迷茫。
艾琳娜虽非暮月皇家的血脉，却是贵族的末裔。
在她年幼时，她的家族便在内战中彻底覆灭。暮月的皇家便收养了这个功勋之后，像培养蒂法尼一样将其抚养成人。
虽然没有蒂法尼那样生来便是皇储的天赋，但她还是在皇室的庇护下担任了藏书馆的馆主。
这是个毫无权力的职位，但对于战争的遗孤而言，她已经足够幸运。
艾琳娜决意要为暮月献上生命。
只是那时的她，根本不理解何为献上生命。
凭着一腔热血，在兽人联军兵临城下之际，她选择奔赴前线，离开了暮月城的庇护，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战场。
然后，短短的几天内，艾琳娜就知道了什么叫战争。
与同样亲征前线的皇女蒂法尼一同被俘，转手送到奴隶的拍卖所中，两人只能伪装成皇家的侍女，竭力掩盖自己的身份，以求寻找合适的时机脱身。
看到同胞们的悲惨遭遇，艾琳娜第一次感到了彻骨铭心的恐惧——她想活下去，想保全蒂法尼殿下的同时，活下去。
如今，她们沦落到主人手里。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无征种。
无征种对精灵有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暮月皇室的成员，以至于历史上的无征种都是暮月女皇的伴侣。
但艾琳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蒂法尼殿下居然这么快就为此沉沦，她完全相信了那个无征种的满嘴胡话。
一个来自兽人国度的子爵，不论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想着为一败涂地的精灵提供庇护呢？
主人一定是想着让她们彻底放松戒备，为维堡招揽更多的精灵奴隶，最后在同胞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出其不备地狠狠侮辱她们！
而且殿下居然毫不怀疑！
艾琳娜甚至觉得，主人一定是使用了什么手段，让蒂法尼殿下完全沉沦了！
明明在艾琳娜的设想里，她才是第一个堕落的精灵！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冉臣发现少了个人，回头看了看她。
“有啥事？”
“没什么，主人。”艾琳娜的声音低若蚊鸣，亦步亦趋地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主人啊……”
冉臣扶额，转头离去。
看来，主人已经让蒂法尼殿下成功沉醉了，而且正诱骗她走入自己的魔窟。
会不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蒂法尼殿下会悄悄地摸上她的床，轻咬她的耳垂、爱抚她的臂膀，让她意乱情迷，为主人暴戾的夜袭做好准备呢？
可恶，这个引人堕落的角色应该是她才对！
或许终有一天，为了殿下的清白，她不得不向自己最厌恶的主人主动摇尾乞怜，让主人满足于自己的服务，而不是向蒂法尼殿下伸出罪恶的手。
必须这么做，哪怕她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逐渐走向丧失尊严的意识消散……
艾琳娜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跟着故事的唯一男主角，却对此毫不知情的冉臣走入维堡的大厅。
……
“子爵大人！您真的要雇佣两个精灵？她们不过是您从市场上买来的奴隶！”
“是啊。”
冉臣头也不回地答道，大步流星地在地下监牢的走廊上前进。
在他身后，维堡的助理大臣巴莱顿直冒冷汗。
他颤抖着捏着金丝眼镜的边框，紧跟冉臣大步流星的步伐，踏入维堡阴暗的地下监牢。
“虽然的确有贵族收容沦陷到夏芝王国内的精灵，但您应该清楚，那不过是公爵们寻欢取乐的手段！”巴莱顿试图劝诫冉臣：“您这样堂而皇之地聘用精灵，或许会招致其他公爵的敌意！甚至会引来王室的诘问！”
“他们会认为我在协助精灵的抵抗组织？里通外国？”冉臣毫不在意。
有句古话叫山高皇帝远。
冉臣接纳、聘用精灵自然会吸引不善的注意，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现在兽人对精灵呈摧枯拉朽之势，没人会多么在乎这个边陲的小小子爵在做什么，就算消息流传出去，也大概会被当做特殊的爱好而已。
而且，兽人内部短暂的和平也将迎来尽头。
境内，夏芝国王垂垂老矣，四个皇储摩拳擦掌。疆外，兽人失去了精灵这一心头大患，接下来就该把刀剑指向盟友了，分赃不均都有可能引爆火药桶。
冉臣是一点也不想掺和，反正暂时不想。
当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摆在冉臣面前的难题很明显：来自极北的秽兽。
“没办法啊，巴莱顿，这个冬季秽兽就要从北方南下。”冉臣无奈地耸肩：“我松香家满门忠烈，死的就剩我自个儿了，我就不能挣扎一下吗。”
“那您也不应该聘用掌控秘术的精灵，而且还不为她们佩戴秘银的锁链！如果真按您所说，那个金发的精灵能制造冲天的烈焰，那么您就应该更加小心！”
“两个小姑娘而已。”
冉臣不满地努努嘴，他想起了领地的首席侍从霍奇，那个长着一双狼耳的青年。
看到冉臣领着蒂法尼下车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拔出秘银的长剑朝他们冲来。
“毕竟她们是精灵啊！”巴莱顿还不死心。
“她们是精灵、兽人还是魅魔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跟我都没关系。”
说着，冉臣已经到了监牢的最底层。
维堡之下的监牢其实总共就两层，用以关押重要人物的面子工程，从完工之日起就没人住过。
维堡的领民不过寥寥几千人，犯罪者大多被临时关押在卫兵的营地里，等待处决或流放。
今天，地下监牢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侍从点亮火炬，在阴冷的牢狱尽头，暮月帝国的精灵皇女，转身朝向冉臣。
她的美暴露无遗。
得以休憩和沐浴，蒂法尼的皮肤在微弱的炬火下，仍然反射着耀眼的光亮。她褪去了故意暴露的囚服，换上了冉臣认为「精灵法师」需要穿的衣服——女巫装。
些许褶皱的尖顶高帽挡住了精灵尖锐的双耳，黑白条纹的过膝袜配上漆黑的高筒靴，冉臣前世只在屏幕上见过的魔女，就这么活灵活现地站在他面前，略带迷惑地看着他。
“辛苦了，蒂法尼。”
侍从和助理大臣都畏惧地停下了脚步，他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个金发精灵的秘术，只有冉臣满不在乎地走上前去。
“呃，松香子爵大人，我还是不清楚为何要让我这样打扮……”
“我认为这样有助于你发挥秘术的效能。”冉臣大言不惭地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在这里，你就能肆意地挥霍你的火焰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恶趣味，人的XP是自由的。
少女天蓝色的眼睛忽闪着，凑向他的耳边。
“您确定吗？可您的侍从……”
“不用管他们，只要别烧掉我的假耳朵就好。”
冉臣低声说罢，便摆摆手，转身和蒂法尼拉开距离，用眼神示意后者开始。
精灵的皇女，让我看看暮月全盛的火焰，到底有几成能为我所用。
少女点点头。
然后，冉臣就听到了空气破裂的声音。
白雾自少女的足尖升腾而起，在急剧升高的气温中，阴暗的水气被凝结为蒸汽，在狭窄的地牢内掀起一阵冲击。
热浪扑面而来。
巴莱顿和冉臣的侍从被热量震慑得纷纷后退，有人想要逃跑，有人已经贴到了石墙上。只有子爵依然伫立在灼人的热流中，双眼满是兴奋的光辉。
相比于畏惧，他更像是在兴奋。
在狂喜。
很快，明亮的火焰自精灵少女所伫立之处陡然窜起，烈火围绕着蒂法尼周遭盘旋，将熊熊燃烧的火把彻底化为齑粉，暗无天日的地牢第一次闪过如此爆裂的光辉，如同白昼。
“子爵大人，快退后！”
冉臣无视掉侍从们惊恐的尖叫和巴莱顿的高声劝解，甚至向着热浪前行。
火焰追随着蒂法尼的步伐，将数十条铁栏华为火柱，那些生锈的杂铁并没有坚持多久，很快就被熔为灼热的铁水，在石地上留下深邃的印痕。
这意味着蒂法尼的火焰已经在一千五百度以上。
明亮逐渐褪去。
火焰铸就的屏障逐渐熄灭，蒂法尼毫发无损地站在烈焰咆哮而过的中心，甚至连发梢都没有一丝的蜷曲。
只有侥幸留存的火把仍在燃烧，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其他人都已经瘫软在地，只有冉臣和蒂法尼在微弱的余火中对望，她那双海蓝色的瞳孔中被火光映得喜人。
精灵歪着头，轻声疑惑到：
“您……在笑吗？”
在众人惊讶、惶恐、虚弱、胆寒的目光里，冉臣还是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太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