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灼热的空气烧得冉臣微微发痛，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冲入地牢，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地上余温未消的粉末。
在足以融化生铁的高温中，碎石、黏土与少许铁屑混合而成的泥浆，被彻底脱去水分，只留下灰白色的碎屑。
这很像他想要的东西。
这一简单而又伟大的产物，至少要上百年后才会被发现。英国的工程师发现通用水泥的最佳配比，已经到了十八世纪的中期。
虽然不比现代工艺下的硅酸盐水泥，但这种早期水泥足以改变此世的战争史与建筑史。
下一个会改变世界结构的工程材料是混凝土，那意味着中世纪愚蠢傲慢的贵族城邦，正式向现代的钢铁丛林开始蜕变。
即使那需要钢筋的加持，太过遥远，但冉臣仿佛看到了摩天楼林立的维堡。
金发少女从盘旋的火焰中缓步踱出，她仿佛就是烈焰本身，那些骇人的明亮都只是少女指尖的宠物，甚至连魔女的衣角都未见有半点损坏。
冉臣看着那双宝石般的天蓝色瞳孔被火光映得喜人，有点按奈不住内心的喜悦。
有点不知道往哪里发泄。
他一把拉住脸上红扑扑的精灵皇女，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一样用力深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蒂法尼，后者稍微一愣，但很快抓住了机会，伸出双手箍住了冉臣的臂膀。
在维堡的其他人看来，如果说子爵是“奇怪的好贵族”，那么蒂法尼小姐虽为精灵，但十分符合“传统好贵族”的印象——落落大方、端庄典雅、宽容大度，即便是和不懂礼节的下人也保持着绰绰有余的温柔和善。
但那也就是在外人看来。
皇女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二人独处时、甚至在艾琳娜面前，蒂法尼都难以控制内心本能的躁动。
尤其是当他休憩的闲暇，蒂法尼就会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他怀里，去蹭那刀削般脸颊和让人安心的胸口。
只是子爵大人总会面无表情地推开她，这让她很受伤——但并不沮丧，蒂法尼确信攻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点阻碍，蒂法尼不会认输。
无征种对精灵有奇诡的吸引力，尤其是对于暮月皇族而言更是如此。
她有点喜悦：“啊……亲爱的，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不要叫我亲爱的。”
“可是你都抱着我了！”
“我抱你跟你叫我亲爱的是两码事，咱俩各论各的。”
在怀里蹭了蹭，蒂法尼小声说到：“这些灰粉就是你要的东西？它有什么用？”
冉臣把脸颊贴在蒂法尼额头上：
“用处可太大了，修筑城墙、建立桥梁、稳固居所——迄今为止很成功，如果在我的领地，在世界上推广开来，那么所有人将不畏严寒与酷热、不怕风雪与暴雨。”
他兴奋地搓了搓蒂法尼的头，金发在指尖滑落。
蒂法尼十分受用地蹭了蹭他的脖颈，轻声说道：“亲爱的，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
“不要用这么让人误会的字眼。”
冉臣放开怀中的女孩，后者不满地哼了一声。
第二天，卡恩·休伯特按照与冉臣的约定抵达了子爵府的院落里。
看得出，卡恩为了和领主见面，事先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以显得体面一些，甚至还换上了陈旧的夹克和不合身的风衣。
冉臣还担心，这个年轻的石匠会不会卷钱跑路，让他成为维堡的笑话。
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冉臣有所不知，拿到了五十银币的赏金和一枚金币的预报酬后，卡恩本人成了他的狂热脑残粉，听不得别人说子爵大人有半点不是，极度信任子爵的想法。
但当他看到被黏合的石砖时，还是震惊得久久难以平静。
“大人，这就是……”
冉臣点点头：“中间这些灰白的部分就是水泥。”
虽然没有能力加入石膏调节硬化的时间，但一昼夜的风干足以让水泥将不规则的石块固定为一体。
卡恩捡起黏合的石头，用力试图掰开，无果之后又狠狠将其向地面砸去，但反复尝试之后也只是崩掉一小块边角料。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这严丝合缝的一坨石块，冷汗沿着额头跌落。
世代靠石匠的技艺维生的卡恩，非常清楚这种材料有多么伟大。
他在家中曾经细致思考过，本以为这是一种特殊的黏合剂，但想要三个月修建城防，光靠黏合剂还不够。
只是他没想到，这种名为水泥的黏合剂本身便具有极高的硬度，而且如若真像子爵所说的那样，水泥在风化之前是一滩泥浆，那岂不是拥有了泥巴一样随意塑形的石头？任何建筑的建造质量和速度都会提高数个档次！
只要有足够的水泥和人手，五年……不，三年，就可以为无冬城制造一条不可逾越的高墙！
冉臣得意洋洋地看着卡恩脸上的神情。
“卡恩，怎么样？”
“大人，您真是……我无法形容的天才。”卡恩顿了顿：“不是我有意要恭维您，您的发明将会在历史上留下无法抹去的一页。”
一页？一页哪够。
冉臣笑笑：“我的打算是，直接将开采出来的石料，用这种水泥黏合与拼接。这样就省掉了烧制成石砖的步骤，不管多么奇形怪状石头，都能成为城墙的一部分，有什么意见吗？”
“绝对没问题。”卡恩稍微沉思了一下：“如果您肯招募足够的人手，两个月垒砌一座高墙便绰绰有余。”
“要守住维堡，我把家底搬空都可以。”
卡恩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
他犹豫了一下，便说到：“子爵大人，如果水泥真的这么神奇，那么是否不用填充石头，直接用水泥堆砌高墙？”
冉臣挑挑眉，嘴角不由得上扬了一个弧度。
这小子很聪明。
“是的，水泥的确有这么个用法。”冉臣说道：“和碎石、砂砾、黏土用水混合，便可以构筑成比石墙更坚固的城防。但是那种材质韧性很差，遇到温差极易开裂，需要搭配钢铁铸造的框架使用。所以，你的想法暂时还用不上。”
那便是钢筋混凝土。
卡恩听罢，松了松发白的领口。
为了让他穿进子爵府邸，他的妹妹用了一下午，仔细洗净了风衣上的所有缝隙，把领口洗的有点掉色。
卡恩尊敬地点点头：“子爵大人果真学识渊博。”
“没有疑问的话，我需要你去现场估算一下使用的人手和所缺的材料。”冉臣说到：“你来负责这项工程，加把劲好好干，如果这项工程没出岔子，秽兽入侵之后，你便是市政厅的一员了，就规划建设局吧……或者叫国土资源部？”
听到这里，卡恩不禁想跪下。
但想到子爵不喜欢这种礼节，他便颤抖着躬身致意。
虽然听不懂市政厅是个什么东西，也听不懂规划建设局和国土资源部，但卡恩知道，子爵将这项工程全权教给了平民百姓，容许后者调集人手、支出财政、购买材料，只是因为信任他的技术！
他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我会赌上性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子爵大人。”
“倒也不用赌上性命……”
冉臣满脸黑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