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逐渐渗出刺骨的寒意。
炉火噼啪作响，烧得正旺，在绸红色的地摊上拉出铁栏细长的剪影。
巴莱顿送来的最后一份文件，是关于维堡一起伤人案的，巴莱顿的学徒已经写好了判罚和处决，只消冉臣过目然后签字即可——话虽如此，可冉臣还是取消了鞭刑，额外增加了一笔赔偿。
只有在这种时候，冉臣才会切实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制度有多么落后。
这种本应由专门的司法人士在法庭里做的审判，却全权交给他这个行政长官来做。
不仅是司法，还有教育、医疗、交通、资源、财政、商务等等各种大小事务，这些即便是接受过专业训练、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专门人才都未必能完善解决的问题，却一股脑地交给维堡的主管。
国王将土地分给贵族打理，贵族再将土地分给小贵族打理，小贵族就让自己沾亲带故的内人们管理封地……
既然兽人联合中最为昌盛的夏芝王国就这水平，那一败涂地的精灵也好不到哪去。
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光是攀科技不够，社会制度要和社会生产力配套。
等到秽兽的侵略结束，从市政厅的建设开始入手吧。
蜷缩进柔软的扶手椅中，冉臣昏昏欲睡地打起了盹。
肩膀上传来阵阵酥麻，蒂法尼将书卷整理好后，便主动伸手按揉他的肩膀。柔弱无骨的手指在肩头的力度刚好，让冉臣十分受用地闭眼享受。
“谢谢，蒂法尼。”冉臣朦朦胧胧地说道。
“最近招募工匠的开销越来越大，虽然那个年轻的石匠一直在压价格，但是这样用钱，恐怕到明年春天，你的口袋就要见底了。”蒂法尼轻轻俯下身子，耳语道。
和行政经验全部来自脑补的穿越者冉臣不同，蒂法尼是真正作为帝国继承人培养的。冉臣偶尔也会庆幸，幸好这位殿下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为他处理好杂乱无章的琐事。
嗯……这就是秘书吧？
他问道：“还剩多少？”
“三百多金币。维堡的税收非常微薄，除去矿石以外，就只有酒馆、铁匠铺一些微不足道的税收了，而且……”
而且就连这点边角料，冉臣也全部免除了。
“这也没办法，要低税拉动需求和流通。”冉臣点点头：“过几天就开始提升矿山的产能。届时哪怕能以七成或者六成的价格和无冬城交易，而不是被深水城以庇护为名剥削，我们的财政就绰绰有余了。”
只恨这里没有现代银行，不能玩货币政策。
冉臣长叹一声。
维堡不过是深水城的哨站，只是恰好在这里勘探出矿山。
正因如此，其收入和支出都简明扼要：深水城的贵族们给松香家一笔好处，垄断了矿山的开采权，他们都不愿意多到这贫瘠之地来看一眼，只是派人在冬季完成一年的交易。
如果秽兽来了更好，这些大腹便便的贵族直接在自己的地盘上数钱就行了。
因为这些交错复杂的历史地理原因，于是被流放的、无家可归的被雇佣者，便在这里聚居，连带着被排挤至此的松香子爵在此设下领地，最终形成了今天的维堡。
所以什么松香子爵啊，不就是工头吗！
冉臣扫了一眼平铺的地图：“不过，这些蠢蛋贵族躺着数钱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城防修筑完成以后，他们就再不能拿着庇护说事儿了……”
“但是一道城墙是不够的。就算是有巨木林做庇护的精灵，也要精锐的弓手和秘术的军队。”
蒂法尼一边说，一边轻柔地施加力道。
“当然，所以后续咱俩还有很多工作。”冉臣惬意地晃晃脑袋：“再用点力。”
“我要奖励。”
金发的精灵突然停下手，轻巧地翻身到冉臣的扶手椅上。
纤弱的身体蜷缩进冉臣的怀里，穿着条纹丝袜的修长双腿交叠在冉臣腿间，从这个角度能轻易看到裙下到丝袜之间的白皙皮肤。
“唉。”
冉臣有时会很庆幸自己是个无征种，之所以蒂法尼和艾琳娜都愿意逗留在他这里，或许他愿意收留精灵并不关键，无征种对她们天然的吸引力才是要害。
这种拥抱，也算报酬的一环吧。
无奈地揽住皇女殿下滚烫的娇躯，轻轻摩挲她的金发。
由于秘术的原因，她的体温总是比常人高些。
“嘿嘿，冉臣大人，嘿嘿……跟我回老家结婚吧？”
“不要立这么奇怪的FLAG。”冉臣叹息：“我是维堡的子爵，就算是以后做大做强了，维堡离你们的家乡还隔着一整个无尽之海。”
“可能那一天并不遥远。”蒂法尼低声说道：“至少在精灵的国度，你不必伪装成是兽人的一员，堂堂正正地宣布自己是无征种，我也可以正大光明地作为暮月帝国的皇女。”
她的声音轻得冉臣听不见，金发蹭得冉臣脖颈发痒。
“在这受气了？”冉臣摸摸她的头：“在外面被兽人嘲笑了吗？”
“没有，哪怕是领民都知道我就是被买来的精灵，还是对我很好。”她轻声回答：“起先，我还以为这里的居民会对精灵深恶痛绝，但这么久下来，他们更像是……好奇。”
蒂法尼顿了一下：“只是，我们终归要回去的，我和你。”
“蒂法尼，最好不要对我抱有太大希望。”冉臣苦笑一声：“毕竟，我只是个边陲的子爵——能把领地从秽兽的攻势中救下来就算成功了。”
怀中女孩轻笑一声。
“命运会指引你的。”她说道：“我坚信你会和我一起回到永恒的故乡，就像我坚信你能保护好这个城镇一样。”
冉臣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感受着精灵的温度。
冬天就要来了。
冉臣从巴莱顿那里听说过镇上的传闻，他大规模的工程项目成了全维堡的焦点，稍微有点脑子的领民都知道，松香子爵打算在这个冬天守住维堡，不再迁移到深水城。
自然，这些消息也传到商人们的耳朵里，这些投机客通常会在秽兽入侵之前，在维堡大肆收购难以贮存和携带的动物毛皮。
他们纷纷对子爵不自量力的计划嗤之以鼻，冉臣甚至都能听到他们的嘲笑。
当然，极少颇有头脑的商人，也注意到城墙的建设速度超乎想象，卡恩已经向他汇报了多次盗窃案，但冉臣毫不在意——就算让他们偷走一车水泥，这些人也不会理解其中的奥秘。
不只是商人，就算在领民之中，除去卡恩这类虔诚信徒，大多数人也认为子爵的计划疯狂而无知。
毕竟就算垒砌了城墙，子爵也不可能招募到足够的弓弩手镇守维堡。
大多数人，也做好了逃离到深水城的准备。
冬天就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