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松香家的那小子不准备来深水城了?”
“父亲,虽然子爵并没有向领民宣告,但从各种情报推断,大致如此。”
达维安·琥珀,毕恭毕敬地向他的父亲,琥珀当代公爵递上一份报告。
那些漂亮的花体字出自达维安本人之手,严丝合缝地汇总了维堡最近的动向,论据清晰、逻辑严整,仿佛一份严谨的数学证明。
琥珀公爵满意地点点头。
“我的孩子,你的天赋和敏锐都远超常人。你是国王之手的材料,天生的政治家。”
“您谬赞了,这都是父亲教导有方。”达维安礼貌地回应。
达维安·琥珀,琥珀家中的次子。
就连深水城的小贩都知道,达维安阁下是板上钉钉的下代琥珀公爵。
兄长骁勇善战,但是毫无治理领地的智慧,那个脑子长满肌肉的男人,只知道用苛政和滥刑来满足私欲,而达维安深知,铁腕只是政治手段,调和与均衡才是治理领地的关键。
正因为达维安的行事谨慎,身段柔和。他才会第一个察觉到维堡不同寻常的物资状况,也第一个派人去调研维堡的情况。
琥珀公爵撵着胡须,看着毕恭毕敬的达维安,有点不满。
“孩子,我知道你一贯行事稳妥,但不必和你的父亲这么拘谨客套。”他看着手里的报告:“松香那小子可知道你在暗中调查他?”
“大概是没有,维堡鱼龙混杂,这段时间又是商人收购毛皮的旺季,松香子爵对此毫无防备,很难发现我们的密探。”
“深水城里,其他两家知道松香的动向吗?”
琥珀家族并非此地唯一的贵族血脉,还有两支贵族共同管辖这座城市。
“父亲,他们只是从商人那里听闻了松香子爵的打算。”达维安说道:“当然,他们都不屑一顾,认为松香子爵不管怎么折腾,最后还会老老实实地来深水城避难。”
“哼,那是自然。”
琥珀公爵起身,使劲扭动着大腹便便的身躯走向书桌。拿起一颗干果,囫囵地丢进嘴里。
“父亲……”
“松香的小子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还记得前几次来避难,只要客客气气丢给他几个精灵,那个蠢蛋就会完全忘记维堡。”琥珀公爵冷笑:“就这种好色之徒,能成什么事?”
“父亲,可是我的探子听说,松香子爵他正在修筑城墙。”达维安说:“他购买了大量的建筑材料,并不是一意孤行的浪费。”
“城墙?笑话,那小子知道个屁的城墙。”肥胖的男人摇摇头:“深水城的城防,足足用了三年才得以稳固,还是托国王带来石匠的福!距离秽兽入侵还有两个月,他凭什么?”
达维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到:
“可是据我所知,维堡的城防效果不错,听闻,松香子爵有一种奇怪的炼金合剂,可以化泥浆为岩石。”
琥珀公爵有些恼火:“一派胡言,我刚才还夸耀你聪明而审慎,现在你就这么违背你的父亲?我身后是三百年的历史,从未了解过这种神奇的炼金合剂。”
“父亲,我并非想要忤逆您。”达维安的口吻也急促起来:“只是,这种炼金合剂着实效果不错,而且,主持这项工程的似乎是曾经为深水城修筑城防的工匠,既然那人……”
琥珀公爵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松香这个蠢货!任用一无所知的平民主持工程建设,而不是和他沾亲带故的血脉!那些所谓的城墙,肯定是这些贱民偷奸耍滑的谎报,等到维堡沦陷,他们早就逃之夭夭咯!”
达维安沉默地看着父亲。
从高贵的国王陛下,到掌管小城的子爵,都会任用其他贵族主持大型工程的建设——他们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贵族具有荣誉感、贵族有风度、贵族有高贵的精神、贵族一定会和贵族同仇敌忾……
但是达维安总觉得不太对劲,尤其是看着面前面带嘲讽的父亲时,他觉得“贵族和贵族血脉相连”这种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琥珀公爵笑够了,又捡起两颗葡萄干丢到嘴里,便转头看向达维安。
“所以呢,我的孩子。”他缓和了许多:“如果做决定的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达维安思索了一会儿。
“我也认为这种炼金合剂的效果被有意夸大了。”他尽可能顺着父亲的意思:“正因如此,才应该派出真正的商团和使者,而不是用道听途说的探子,去尽可能地确认城墙的修建进度。”
琥珀公爵挑了挑眉毛。
“我不否认慎重是一种优点,孩子,然后呢?”
“如果城防的效果很差,应当直接告知松香子爵,劝他立刻放弃这一荒唐的计划,来深水城寻求庇护。”达维安计算着:“如果维堡陷落时损失大量人力,我们明年的矿产收成会遭受重大打击。”
他稍微一顿,接着说到:
“如果那种炼金合剂真的能够在三个月内凝固高墙,那么我们应该派出人手协助松香子爵,帮助他训练弩手。”
“这是为何?”
“父亲,如果深水城能够守住,那么我们东北方向的压力会急剧减小,只需要把兵力和建筑放在西北方向,从而节省一大笔开支。”他说到:“其次,东北方向广袤的田地将会变为无人的安全区,即便我们可以和松香子爵均分这块沃土,也能极大增加我们的税收和领土。”
琥珀公爵听到这里,满意地点点头。
“的确,而且维堡的实力根本没资格和我们谈判。”
“最后一点,虽然维堡不需要我们的庇护,我们一直以来处于垄断地位的矿石交易会收到影响。”达维安稍加计算:“但只要我们把收购价格提高到六成,维堡就不会拒绝,这份利润仍然十分丰厚——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一点,抢在另外两家贵族之前占尽先机。”
“很好,孩子。每一项都计算得很清楚,哪怕是最细微的可能性也没有忽略,严谨而缜密。”
琥珀公爵又笑了,这次不是嘲讽,而是满意和喜悦的笑。
“那么父亲,为什么不……?”
“孩子,我丝毫不怀疑你的才智,用利益来均衡局势,并从中谋取利益,未来你一定是东境赫赫有名的琥珀公爵。”他顿了顿:“但是,只有商人在说服他人时,才会用利益得失来算计,而我们是无人胆敢冒犯的贵族。”
大腹便便的男人拍拍手,镶金的木门被人推开。
容貌靓丽、皮肤娇嫩的几个精灵女奴缓缓走近,她们穿金戴银,衣着暴露,脸上满是对男人的媚惑,咯咯笑着纷纷钻进男人的臂膀里,伸出纤弱素白的手为他宽衣解带。
莫名其妙地,达维安觉得有点不屑,他努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父亲……您这是?”
“你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欢愉的时间,孩子。记着,我们是无人胆敢冒犯的贵族,而贵族就应该用威压和痛苦来惩戒那些不服从之人,直到他们摇尾乞怜。就像我们的国王如何征服精灵一样。”琥珀公爵笑着抚摸精灵女奴的脖颈:“说起来,孩子,你还没有专门侍奉你的精灵吧?你的成年礼马上就要到了,不要一个吗?”
“不必了,父亲。”
达维安看着父亲傲慢的眼神,鞠躬退下,转身离开。
他感到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