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尔速递,支持摩斯市内极速送达,收费合理且受众广泛,其最为出名的还是可以递送的货物能不在物流合法清单上留有名字——意思是,只要你的东西能不大到放在街上就立马暴露,那么安菲尔就敢接下这个单子把东西运到你想要送达的地方。
当然,仅限摩斯市内及其郊区城镇,除此之外还有市内的教区,他也没有这能力把违法品送到那里面去。
“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嘟嘟嘟......”
手机那头是运营商官方录制的甜美女声提示音。免提打开摆在一旁,这位面色有些憔悴的男子有些烦躁,嘴里不停嗑着瓜子,果壳随意的吐在一边的地上,看样子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身边的环境干不干净糟不糟糕。
该死的......安菲尔速递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了?他可是问了很多人才搞到这家伙的业务电话的,一连好几天都打不通,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如果不是只有安菲尔敢在摩斯市里干这些勾当,那他又何必每天都尝试打十几通电话过去想要得到对方的帮助?
都四天了,按常理说再忙也不该超过两天啊?为什么安菲尔一直没有接通电话?
男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难不成这家伙落网了?
这倒也挺符合情理的,毕竟做这行的人随时都有暴露被捕的风险。只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也太倒霉了?自己还没有委托到对方,安菲尔这业务就被执法处给破坏了,那他难不成真要自己以身犯险跑到教区里面去?
他有着正当的身份,有着正经的工作,还有着两个孩子,他不敢拿这一切去冒险,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他怕死。
他可不想撞见那些个恐怖的圣骑士,光是看见他们一只手掐着辱骂神主之人的脖子高高举起就足够让人感到窒息的了,更何况是这种在他们眼里罪名更重的亵渎罪,如果被发现了男子很难保证自己的胳膊腿什么的还能完整的保留在自己的主躯干上。
很是无奈的把电话挂断扔到一边,他已经没有更多心思去再给安菲尔速递的业务电话致电过去了,嘴里的瓜子依旧嚼个不停,明明只有几颗却是像回味无穷那般在嘴里翻来覆去的碾碎,直到最后被分泌出来的唾液给彻底吞没,男子才一口咽下这几颗被咀嚼成碎渣的瓜子。
他很烦躁,也很害怕。
如果找不到安菲尔帮助,那么自己该怎样在那教区里找到自己最亲爱的人......简陋的出租屋里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好在有他这样一位像样的人——身上的打扮还算正式,不至于上到街道上被人侧目怀疑是不是哪里的精神病人从医院里面跑出来了。屋子背后堆着一堆建筑废料,还有很多很多修建这间屋子后剩下的材料,这显然是一间还未装修的清水房,被男子租下来特地用来躲避风头的。
男子已经把孩子们送到了亲戚那边代养着,而公司那般自己也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为的就是这一切发生时自己能在大众的眼前销声匿迹,不至于很快就被追查到然后被圣骑士或是执法者逮捕。
他既不敢自己亲自前往教区,又烦躁于安菲尔速递的突然消失。坐在自己这隐蔽的出租屋里嗑着瓜子,把计划搁置在一边思考着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
是铤而走险还是坐等消息,他唯独不想的是在前往教区的路上被圣骑士们逮着然后死在圣教的审判庭里——两者相比,他或许更愿意在被圣教抓住前先手向执法处自首。
就在他撑着脑袋发呆的时候,被他扔到桌子一边的手机突然铃声作响,一把抓过来一看,是自己刚刚拨打过去但却提示已关机的电话号码......
——
“......”
如果不是有未接来电的信息记录,安菲尔根本不会想到就在自己在拘留所里呆的这四天里,他居然被四个不同的号码一天十几通的电话量轰炸过——虽说四个号码都不同,但他隐约觉得这或许是同一位想要让他送货的客户。
毕竟见不得光,多拿几个备用号码进行通讯也确实是这些人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
反手选择了其中一个打过去,结果显示是空号,安菲尔有些觉得这家伙的反侦察意识有些过于旺盛了,边办理电话边注销号码进行沟通不仅不方便而且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公民证明信息卡上都会短暂的留下近几年办理过的银行卡或是电话卡等等信息和次数,不仅是给公民设上限而且更方便在调查某些事情的时候有来源可以查询。
四个号码,除开刚刚是空号那个安菲尔都很是耐心的一个个尝试拨打过去,但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还是只有最近刚刚才打过来没有接通的那个号码能够拨通——看来确实只有一个客户在这几天里找上门了,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小期待,万一是四个不同的客户呢?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比他着急,就拿对方接通时的兴奋来讲,安菲尔觉得自己这次开个比较高的价格或许都没问题:
“这里是安菲尔速递,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第一大道第三街区154号,五楼,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面谈。”
对方一点也不啰嗦,直接把他所在的地址扔给了安菲尔,他的语气有些兴奋,看上去安菲尔接通电话好像帮了他什么大忙。刚出拘留所没走多少步的安菲尔就接到了工作,该说这一项业务受欢迎呢,还是该说人们那想要跳脱法律约束的心情越来越躁动。帝国法律在时代极速发展下同步更新着,越来越多的限制开始让公民们感到一丝生活压力带来的窒息,从而他们开始渴望一种既安全又能达到超脱法律追捕的方式,像安菲尔这样见不得光的违法交易行为就慢慢发展开来。
摩斯市这方面还没有其他行星城邦那般“繁荣”,谈得上名号的也就安菲尔一位了,也不知道这么个未成年的少年是怎么做到这么长时间里没有露出半点马脚的,不过也正是他这般鬼魅的业务能力,让他在摩斯市一些想要得到或是送去各种非法物品的人们心里地位很是高大——即便,他真人其实是个很瘦弱的男生,并且冷冰冰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在给别人办事一样。
把电话挂断,安菲尔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了把自己关了四天的摩斯市执法处,嘴角很是难得的生硬翘起,像是在嘲笑些什么:是的,你们确实发现我没有制造爆炸案的嫌疑,可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在干这些无时无刻都在挑战着帝国法律的事情呢?
没有久留此地,有钱赚总是有着不小的诱惑力,安菲尔迈着步子裹紧衣服转个弯就把自己的身影绞碎在了执法处所在的这条街道拐弯处,把那些执法者远远地甩到身后。他从未询问过那位大叔的名字,也没有开口问过那位对自己抱有极大敌意的女性执法者是谁,就像他一直以来秉承的观点一样,这些大概只是从他身边匆匆路过的生命他向来都是冷眼相看,连多加了解的心思都没有。
——
从执法处转到第一大街就花了安菲尔快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不是因为交通复杂或是别的什么基础设施不完善的缘故,而是摩斯市本身就足够巨大,光是除教区之外被执法处巡逻保障的区域就被分为了十三条大街,每条大街都有六个街区,光是拼装在一起就让摩斯市在这颗布克里希星上成为了最为繁华雄伟的人类聚集地,就更别说算上那被圣教主管的教区了。
第一大道已经到了,那么前往第三街区就不是什么麻烦事了,但安菲尔还是在途中遭受到了一些不可控的因素影响而减缓了速度——那在这老街区运行了快三十年的公共汽车足够的缓慢老旧,就像是一头老牛,被岁月摧残之后还得牟足劲去为了自己的生存继续劳作。
发动机所在的后盖不时被黑黝黝的气体给冲开,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坐在靠窗旁的位置上,居然连车窗都摇不下来,那些尘土和垃圾卡在缝隙里堵住了这块可怜又肮脏的玻璃所有去路,只得乖乖封死车内的所有窗口,给里面制造了一个极度恶心的环境——坐这种汽车的人们可不会像是能每日清洁自己仪容仪表的类型,坐在里面就像是随身携带这一颗毒气手雷。
嘎吱嘎吱,这俩公共汽车按照他的运营公司设定的路线自动驾驶着,大概是在这三十年的时光里受到了几次重击,导致内置的AI有些失灵,只是让这辆公共汽车运行“安全驾驶模式”,半天也不过是从第一街区晃悠到了第二街区,安菲尔实在是受不了这可怜的速度了,于是在第二街区临近最后一站的地方下了车。
如果不是自己体能不好,他也不会选择坐这样一辆移动的金属废品前往对方约定的地点。
几通电话催促之后,安菲尔不得不放快脚步,对方能硬生生等上四天也要找他做生意,那肯定是什么事情只能委托给他了,所以相对应的报酬一定不会有少的,现在又正值自己的房子被不知名的家伙给爆破成了稀巴烂,对于这种雪中送炭的业务他自然是来者不拒。
——
“谢天谢地,我可算是见到你本人了。”男子握着自己领口的领结,很是放松的吐了口气,如果这几天他联系不上安菲尔,那么他筹划好的一切都会落空,不仅是强行求情请得的一次长假还是软磨硬泡把自己孩子交由自己表哥代养一阵子。没有安菲尔,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自己前去还是另找别人——可在摩斯市,除开安菲尔别的干这行的人差不多被抓的七七八八了,不是进了圣教的监狱里,就是蹲了执法处的大牢。
“我这四天一直在尝试联系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落网被抓了,甚至于说我都不知道该去找谁办这件事了!”
男子抽拉出一根板凳放在安菲尔身前。环顾四周,真是有够破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地方是男子拿来绑架或是非法交易的窝点,总之这里肯定不是他的住所,至少从他正儿八经的职员打扮和行事风格来说。
“其实也差不多,不过我刚刚才出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男子有些懵圈,不过安菲尔显然没有细说闲聊的功夫给对方询问,慢慢坐到椅子上挺直后背,像个乖学生上课一般把手放在膝盖上,安菲尔这样的举动让第一次见到他的客户都是一副疑惑和惊讶的样子,这位男子也不例外:
“啊这,不用这么拘谨正式,我只是......”
“这是我的习惯,即便是我身边是一条狗我也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的,不必在意。”
你话是这样说了,男子抽了抽嘴角,不过怎么听着就是这么不舒服呢?不过这些抱怨的话他肯定是不会讲出口的了,把自己准备好的箱子提过来往桌子上一摔,很是有气势的样子,像是觉得自己带的钱足够让安菲尔动心一般:
“话也不多说言归正传,我想要你去教区偷一样东西。”
“......”
安菲尔歪了歪头,表示疑惑,又仔细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位男子,除开脖子处紧紧扣好的衬衣扣子外,他那略显可怜的发际线也被发胶弄得硬邦邦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临近中年被社会生活压力给压迫变形的人类模样: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干坏事的。”
“速递,我只送或是转交你的东西,只要是不是那种放在军方装备名单上的重型装甲车或是从野外狩猎来的巨型珍稀动物尸体,我基本上都能满足你的需求,但是......”有些无语,安菲尔那蓝色眼眸很是冷漠的扫视了对方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偷,而且是前往教区里面偷——抱歉,我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胆量。”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安菲尔不想接这活,即便是他摆在桌子上那满当当的箱子里或许有着不少酬金,但相比自己的性命来讲,安菲尔觉得自己本能上拒绝这项业务。
他讨厌那种随处可见圣教气息的地方,更讨厌“偷”这个字。
那些巡逻在教区里面的圣骑士,一个个都像移动的堡垒一般具有压迫力,安菲尔可不觉得自己在那里被抓到之后能在审判庭里看到的,是像之前那位在拘留所多愁善感的富态大叔。那可是要按照他们的教条付出血之代价的,更何况自己如今已经在这帝国里背着那邪教徒之子的名号生活了快十一年了!
“不不不,你先别慌拒绝我安菲尔,如果钱不够,钱不够的话我......”
安菲尔没慌,倒是男子着急得不行,像是不拉住对方胳膊,下一秒安菲尔就会化作一股子青烟从出租屋的窗户缝隙里消失溜走一般。
他打开箱子,里面确实有着不少的酬金,那纯银色的百元面值帝国货币整齐摆放在里面,像是刚刚切好的豆腐一般。除此之外,男子还不断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似乎想要找到更多能留住安菲尔的报酬——一把车钥匙?或是,一栋房子的钥匙......
这家伙,看样子似乎真的很想得到自己的帮助一样,太想了,甚至于说把自己的车或是房子交出来给安菲尔都值得。
什么东西值得一位本该将这些东西视为第二生命的社畜作出这样的决定?
“说实话,我不该用偷这个字样。”
男子长呼一口气,本来还整洁的西装被他刚刚那慌乱的搜索给弄得有些凌乱:
“我应该说让你去教区帮我取回一件东西,”他有些落寞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老旧的家具受到生命的重量发出了嘎吱的响声,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般,“如果你答应并且做到了,这车,这房子,这钱......我都给你,真的,我都给你......”
他是豁了老命都要挽留住安菲尔了。
“......你想要我帮你偷——取回什么,你跟我讲讲吧。”
一辆汽车和一间房子,这些足够诱人,安菲尔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更何况对方似乎不像是要他去做一件本质上是坏的事情——虽然是心理安慰,但总归是给自己一个理由去倾听对方的要求,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给自己的报酬太诱人了。
诱人到安菲尔那双漂亮的蓝眸里都闪着一丝贪婪的情绪。
“我的妻子。”
男子抬起头来,无声的泪痕已经划过他半个脸颊,关注点刚刚一直在那车钥匙和房间钥匙上的安菲尔现在才注意到对方已经成了一位泪人,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呆板的脑子里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安慰这样一位客户,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她在教区修道院后的赎庭里安眠着。”
“赎庭?我记得那里是......”
安菲尔有些哑言,他很熟悉这个词语,虽然过去十年了,但他依稀记得那案发现场的执法者们讨论的话语里提到了要将他父母的遗体运送到教会的赎庭里,大概也是在这摩斯市内的教区里面,突然间的触及记忆让他有些茫然。
他的父母没有坟墓,也正是因为他们把安菲尔父母的遗体递交给了教会。
“我要你请你帮我拿回的,便是我妻子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