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人站在那这座坟前了。撑着伞站在这淅沥沥的雨里,明明那已经被铲子拍进土里的家伙已经不是自己,可还是感觉到了那该死的孤寂。
听不见人们对他的讨论,也听不见教徒们的祷告,只有那雨声在践踏那坟头前的土。
那不知道用什么地方捞过来的烂石随意雕刻几下而成的碑成了那位少年死后最后的遮羞布,似乎是在想告诉别人他至少没有被人直接扔到荒郊野外,还算有块地能睡觉。
龙飞凤舞般的字体侵占了碑文,也不知道出自哪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大师之手,反正也没人来祭拜,随便糊弄几下也就这样结束了——他肯定是这样想的,但没想到这土里睡着的家伙居然会亲自来看。
“安菲尔·后面没姓氏……什么狗屁名字?”
她轻轻念到。没有姓氏就没有姓氏,为什么还要特地在后面加上这么一句?这不像是什么好心人为他筹集的坟墓,反倒是有一种那些见不得他好的家伙们的嘲笑在里面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二分零九秒,手腕上那块袖珍的小表告诉了她,自己在这里看着这块糟心的坟墓已经过了三十一分钟四十二秒了,不要问她为什么这么清楚。
从踏进这块位于摩斯市郊外的破烂墓园的第一步开始,她就无聊的开始一秒一秒数着时间,站在这块碑前了。
只是一个恍然,从房间里醒来发现自己不再是那邋遢的少年时,居然已经离那位安菲尔的死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嘿,这位修女小姐,你……认识这位吗?”
墓园的管理员坐在那狭小的亭子里,看见了撑着伞站在雨中的她,很是热情的打开窗户朝她吼道。
声音被密集的雨绞得稀烂,但勉强能听清对方的话语。修女笑了笑只是摇头,那如黑鸦羽毛般的睫毛盖下,闭上眼她感觉到的只是一种茫然。
“不认识啊?不认识也不奇怪,这可怜的家伙死了都快三月半了,除开给他丧葬下土的那几位,还真就没看见过其他人来看望他了。”
管理员把窗户缝隙关小了点,刚刚那大开着的样子还是招了不小风雨进到他那屋子里。
“是哪几位呢?”修女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她那疑惑的小表情还真是漂亮,像是刚刚雕刻完的美玉,盘好的金发很是精致,让那屋子里的管理员眼前一亮。
相比看着这一大片烂坟,还是这样的漂亮女性养眼睛啊……哎,想到等会又见不到了,就一阵空虚。
管理员想着,都有些忘记了自己该回答这位修女的问题,等到那略有些被雨水打湿的修女服出现在窗口附近时,他才意识到对方似乎对自己这般无视有些生气了。
“啊啊啊……这个嘛,好像是摩斯市圣教委员会那边的人,唉呀毕竟人是死在他们那里的嘛——哎?难道修女小姐你不知道这事是发生在你们教区里的吗?”
管理员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本以为这样一位修女出现在这基本上无人问津的坟前是因为教会的缘故。不过看着她那木然的表情,感觉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我来自帝星,暗莫斯克帝国辖区中央星系的帝星……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总不能说那里面埋的就是自己吧?修女叹了口气,有些调皮的转了转自己手里的雨伞,旋转的雨滴被惯性甩飞出去,砸到一边的窗户玻璃上淅淅沥沥的作响。
管理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嘿嘿……这位修女小姐还真是稀有少见呢,也难怪对方是从帝星那边来的了,换做摩斯市这地方,想见到这样年轻漂亮的修女可不是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情,也不愧是帝国的中心……
“我只是路过这里,然后看到了那墓碑上的名字,最后产生了好奇而已。”
说着谎话,可修女一点也不紧张,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说辞,换做从前整理业务的时候她也没少骗过人。
“名字?原来你还能看懂那上面写了什么?该死……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是找谁刻的碑,上面的半个字我都认不出来……”
“他叫安菲尔。”修女慢吞吞的说道,这里的雨下得还是那么大,让她的声音从窗外来的有些朦胧,很轻,很美。“而我,也叫安菲尔。”
参加自己的葬礼真的很奇妙,撑着伞的金发修女如是想到。
——
“所以……你满意了?那家伙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这么了解到他的死讯的,但就凭你觉得他名字跟你相同就确定很有缘这一点,我觉得有些牵强了。”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简洁的摆设透露出一股纯洁的气息,阳光随意的洒在木桌上,一旁是摆好的台灯和几页干净的稿纸。
这里是一位修女的房间,而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无语的看着风尘仆仆从那布克里希星上回来的修女,倚靠着墙壁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好。
自打这家伙发高烧躺床上醒来之后,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多好一活泼可爱的姑娘,现在天天冷冰冰的,还时不时说些奇怪的话,说是要去布克里希星上拜访一位朋友。
据他所知,安菲尔从小就在帝星上一个信仰圣神的家庭里长大,这样的清纯少女长到十七岁都从未离开这帝星半步,你跟我说你认识那三光年外的布克里希星上的人?
扯淡不是?
这位修士心里闷闷的想着之前明明已经谈好把这妮子带去圣99星系的神学院去学习了,而且本人那傻白甜得很也都答应进修了,可今个高烧一完,得了,啥也不知道了。
就别提前往圣99星系这件事了,这孩子连自己叫什么都要问别人才能知晓了,感情是把自己脑子给烧坏了啊……
“嗯,我见到了。”
“所以说关于你前往圣99星系神学院附属机甲学院这件事情……”
安菲尔摇了摇头,她从床边站起来伸了个腰。她暂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邪神塞到这么个地方来,也不知道这究竟是那家伙再度构造的灵魂构架还是真实存在的一切,所以她并不着急对这外界对她的一切话语做出反馈——她需要确认一下,这是戏弄她的把戏还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那金属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首先排除那家伙构造的幻境,那么……这就是真的咯?
开什么玩笑?自己幸幸苦苦活了十七年的过去就这样被现实抹杀在了那座坟墓里?那么自己那段时光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被拿去献祭给那该死的邪神吗?这狗屁意义为什么不让她直接加入邪教组织天天给那**塞一堆灵魂过去让它自个好好爽爽?
“抱歉……我,我状态有些不好,能不能让我再休息几天——就几天,之后我会给你答案的!”
至于眼前这位修士为什么死缠烂打非要她跟着去那圣99星系进修,而且还不是专修有关神学方面的东西,而是……而是那听上去就不靠谱的机甲驾驭?
拜托,我只听说过学院附属下的神学专业,可没有见识过神学院跑去搞培养机甲驾驶员的啊?
安菲尔不知道是在哄她玩还是那身处圣99的拉斐尔斯神学院真的搞了个机甲附属学院出来,总之……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的记忆似乎还暂时停留在自己想要给那位男子找回他妻子尸体的工作之中。
如果这是真实的,也不知道那家伙听说她自杀了会是个什么想法——而且,是在赎庭里,在那群邪教徒尸首的簇拥下自杀的。
特别诡异。
“真的会给答案吗?我很担心现在的你……呃,也不是说你以前怎么怎么听话嘛,反正我总觉得你现在是在想办法推脱我。”
修士很无奈的耸了耸肩,他的样子有些吊儿郎当,完全不像是寻常教徒会有的正经和虔诚,这更是让安菲尔心生抗拒之意——跟着他去圣99?怎么感觉像跟着人贩子似的?
“别的不说,光是你嘴里那神学院附属机甲学院我就觉得不靠谱,我可从未听说过信徒们会在自己的修道院里容得下那可怕的钢铁巨兽。”
“你没听过是一码事,现在有了又是另外一码事……好吧好吧,安菲尔小姐你既然现在忘记了你过去承诺的那些事情,那么也休怪我直接上门找你的父母好好谈谈关于重新教育你的这个问题了。”
这位修士像是搬出来什么杀手锏一般微微一笑,想要唤醒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最害怕的那段记忆——好巧不巧,安菲尔最不怕的就是别人拿他父母来威胁自己了。
因为自己早在七岁的时候就没了这套“设备条件”,所以早就对此不感冒了。
“……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我又没有……”
等等,我现在不是我对吧?所以说对方这样来讲,这位安菲尔其实双是健在的?!
那自然不得是把那死了爹娘的话说出口来了,安菲尔垮着脸躺回了床上,一点没有作为修女的矜持,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态度让这位修士脸上继续保持着“差点就绷不住”的表情。
真是的……这场高烧何止是把脑子烧坏了,这怕是把脑浆都给安菲尔煮沸了吧?
这孩子现在怎么这副模样?不仅是忘了之前承诺的那些东西,就连现在最基本的礼仪都忘得一塌糊涂了!
“抱歉,看来无论你是不是装的,我都觉得有必要让你重新回去进行教育考评了——你的修女洗礼恐怕还得推迟一段时间了。”
“……哎?”
安菲尔起身有些疑惑,修士还以为自己把这家伙终于是吓到了,有些得意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但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句:
“什么是修女洗礼?”
她不像是装出来的,各个方面看都是如此。
修士捂着脸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