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节很是沉闷的数学课,作为班导的数学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几何图形,还有一些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是属于高中范畴的“超级难题”。
我还在为了那看不懂的难题绞尽脑汁,忽然有人在我的背上画着死循环的圆圈。
我猛一回首,就看见若无其事转笔玩的她,而她则对于我的回首报以一木然的沉默。
“咳咳,王同学,上课不要到处乱看,好好听讲!”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扫来,仿佛无数的针扎在了我的身上……老唐你这家伙,明明刚刚你就在开小差,有什么资格笑!
我干咳两声强忍住不断涌上心头的羞耻感,对班导郑重其事地道了声歉,然后继续恢复被中途打断的全精力集中状态。
然后……
那神秘人又在我的背上画起了圈圈……似乎没有尖锐的质感,大概是用手指或笔尾端在捉弄我吧?
我有些浮躁地挑了挑眉头,但班导又一直面向着学生,我又不敢轻举妄动地回头,一时间倒有些进退维谷。
最后我还是想了个办法,就是将桌子、凳子往前移多一段距离,基本上你的动作不夸张点都够不着的那种。
果不其然,之后的几分钟,后背也没有了类似被横、竖、撇、捺、点、折的触感,也就是说我可以专心致志地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学习当中去了。
然后……
一只女式帆布鞋搁在了凳子上——没错,搁在了我的凳子上。
搞什么鬼?当时我就懵了,但班导的“双头聚光灯”还在班上来回巡视,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将那只脚不着痕迹地扫了下去,但很快它又弹了上来,就像是小强附体的马里奥,无论扫掉多少次它都一定不负众望地重新跳了回来。
带背的板凳是在临近考试的时候才统一换上的,那时候我们还坐着老弱病残的长方形小凳子,正常人一个屁股最多坐中间大部分,还空着两端——没错,那只脚就帮我充分地运用多余的空间,以免增加资源的浪费。
好好心哟……个屁!
最后的无奈,我只得将屁股往空着的那头移了移,避免那家伙的脚在自己裤子上蹭来蹭去。
又一个然后……
另一只帆布鞋神出鬼没地占据了另一头的空处,成功断了我的退路,还顺带包了饺子。
那叫一个猖狂,那叫一个屈辱……完全就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要不是那一节课班导打死都不肯回头,就我这暴脾气,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反正当时就很憋屈,其他什么的都忘了,就记得唐璇那家伙一直笑一直笑……怎么没把他笑断气!
忍到下课时,班导刚一走出门口,我已经忍无可忍了,猛地一个拍案而起企图先声夺人——
刚一准备去找后座的麻烦,一道黑影忽的一下掠过了身边,被漾动的空气隐约弥漫着飘柔洗发水的味道……
我猛一回首,发现她已经消失在了座位上,又瞬间联想到先前擦身而过的黑影,于是乎又将杀气腾腾的目光转向前方。
悄悄洒入门内的晨光中,嫌疑犯的她与她的闺蜜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
诧异的目光又四方八面地激射而来,势贯长虹。
我……
我侧头一叹,泄去了郁积的怒意,然后就重重地坐在了位置上。
算了,好男不和女斗……我是这样说服自己的,总算是个符合我英雄本色的理由。
这么想来,大概就是当初无意的一次容忍,变质成那家伙为所欲为、恣意妄为的资本……
后来好一段时间,只要课堂氛围不温不火,如无意外的——我的后背都会被一手指或笔头当作画板,空闲的凳两头就成了一只或两只每日不同款式的女式鞋的“殖民地”。
偶尔一次,两次,甚至是三次我都忍了,直到后来每一节课都不外如是——什么绅士风度、以礼待人都闪一边去!
我想,那大概是自己和她第一次的正式交流,颠覆了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原则。
“喂!你上课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安分点?”
“欸~?我还以为你喜欢被人这样弄,所以才继续的欸……”
“你这是将别人对你的容忍,当作你不要脸的资本吗?人生路还长,劝你好生走路!”
“你……”
“我什么我!”
理智断线的我一把扇开了她那指着我鼻子的手,凭借比她高一个头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我几乎从不惹事,但也不代表我怕事——别说你在班上地位多么多么高尚,在我眼中不过也只是一个人而已——除非你种族和我截然不同,否则触犯逆鳞的你都将无法避免地来被我敌视、针对、刁难。
可能那一巴掌的力度稍微重了些,她如触电般迅速收回了手,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受击处——那一双含惯恬静的星眸,怒瞪起人来还别有一番威力。虽然我对此无感便是。
感觉气消得差不多了,我也就没有执意纠缠——我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女生,象征性维护一下男性尊严就行了。
她这种人比比皆是,以为自己稍微好看点、成绩好点、地位高点就可以无理取闹、胡作非为……这种人我见得还少了?
如果换做其他人,对于她的恶作剧大概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我不同,绝对无法容忍一个人毫无理由地对我做些无厘头的事情却自觉有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简直不可理喻。
狠狠削了她一顿那过于膨胀的自尊心,我挥挥袖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自有一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骨仙风无形自发。
呵呵,事实上我想去厕所很~久~了,但光顾着泄怒一时间就给忘了……
在我出门口后,老唐也紧跟了上来,很亲密地勾住了我的后脖。下意识就要一拳过去的我,在看见他那堆满邪恶笑容还带着汗水的胖脸后,也悬崖勒马没有作以反击。
“你这家伙哟,真的假的!‘来自动物园的江忆猩’你都敢冒犯,你不怕被用下半身思考的‘饿狼’群起而攻之吗?”
这个家伙总是满口骚话又话中有话,几乎只有我才可以秒懂……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完美诠释吧?
我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一秒否决了他半开玩笑的担忧。
“我要是顾忌这些,又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和她决裂?”
“又在这里瞎吹牛逼,我这个在各种方面都强你一丢丢的隐世大能表示重度不屑~”
“……比如哪方面?有本事今天你就别偷偷从我抽屉里‘借’走语文、数学作业!”
“咳咳……老衲一向高风亮节、坚贞不屈,抄作业这种低劣的行为老衲是不屑染指……”
“既然你这么高风亮节,那就真是太可惜了——我刚还想着要不要给你抄作业,现在看来……”
“施~主!千万不要这样想!老衲错了!”
他痛悔前非地抱住了我,然后一个劲地用脸在我身上摩擦。
我不屑地咧了咧嘴,暗讽世俗之人唯利是图的肮脏本性……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这家伙,又把汗擦在我的身上,你就不嫌脏吗?!”
“嘿嘿……没办法啦,我又没纸巾,刚好你又穿着毛衣……没事的啦,等干了后就神不知鬼不晓了~”
“滚——犊——子!”
上厕所也停不下来的嬉笑打闹、唇枪舌剑已为日常,不习惯也适应得差不多了。我还蛮享受这个过程的。
我俩一同回到了教室。可刚一走入门口,一道娇小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了我面前。
然后“啪”地一下打在了我的手臂上,当时我就一脸蒙圈了。四周一片人不住倒吸冷气。
我叹了口气,依然用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来者。
“吉……何梦云,你又想干什么?”
没错,莫名其妙打了我一下的人,就是被我独称为“吉娃娃”的暴脾气跳级少女,如果是她的话我基本上就释然了……
这家伙疯起来几乎不需要理由,所以我都懒得和她浪费口水了。
明明长得又娇小玲珑,还偏喜欢双臂环胸、单屈膝而站,假装很成熟的样子,实在是搞不懂……
“你这家伙,竟然敢欺负我家江小宝,是不是不想活了!”
什么鬼……江小宝?你帮人取这个花名时,向铁甲小宝缴版权费了吗?
正当我准备无视她时,她忽的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声——“干得漂亮,我其实想这样做很久了,奈何苦苦找不到机会,下次我请你吃辣条~”
啊?这是个什么套路?
虽然我自己看不见,但我的神色大概由单纯的木然,逐渐崩坏得不成体统了吧?
总感觉你们女生之间的友谊真是错综复杂……
也不知道算是埋怨还是褒奖,她丢下这么两句话后,又狠狠地瞪了一下一脸蒙圈的我,接着就屁颠屁颠地跑到趴在桌面、假装悲不自胜的她的身边,一边用手轻扶着她的发丝,一边用温柔得迥异于本人的语气悉心安慰着。
“不要伤心啦,我已经帮你教训了那个家伙了”“以后他又有哪里对不住你,我再帮你修理他,好不好?”……等等诸如此类,做作得让人发呕的言语——要不是刚才她那一句话还留在耳膜上隐隐残响,我还真信了她的鬼话了。
为什么看见“关系很好”的朋友被欺负,吉娃娃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真是表面亲姐妹,内里都不知道多少暗流涌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某种意义上来讲,无论是女生也好,母老虎也罢,反正都很凶残便是了。
唯一明哲保身的方法,就只有敬而远之了吧?我如此想道。
当初“吉娃娃”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当时的我还不太能理解,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内有隐情。
只不过一切都为时已晚,就当作是对青春记事簿上一纸空文的缅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