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发老人喝清茶(一)

作者:不吃鱼的小鱼 更新时间:2021/6/28 14:54:29 字数:3454

路青衣口中的王大爷其实不是中国人,他是高鼻梁白皮肤的外国人,在路青衣看来,他更多带有欧洲人的外貌特征,但具体哪一国家就不清楚了,既然王大爷不说,他也不去过问。

王大爷住在附近的阳光养老院中,听养老院的工作人员说,十年前的一个雪天,大晚上的,老人拖着行李箱来到了这里,起初他们并不打算接受他,倒不是因为他老外的身份,而是没有子女的陪同,入住手续很难签办,但老人拿出了上头的证明,这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当时养老院那可叫一个热闹啊,年轻的护理人员,年迈的大爷大妈们都纷纷来拜访他。有些小年轻急于表现,用了一大堆辞藻华丽的英语句式来表达问候,而老人和蔼地用标准普通话表达了谢意。这一下大伙更乐了,有个大爷竖起大拇指,赞扬说侬的中文可真不错,老人也回以江浙沪一带的方言。

于是,还不到一天,这个穿着藏青色布衣,方言比地道还地道的外国老人彻底融入了这里。他说自己的中文名叫王之,年轻人可以叫他王大爷,同辈的称他王兄或者老王就好。

路青衣和王大爷相识是四年前,初二的一次义务劳动,他们班主任组织了全班来养老院做义工,有些人负责打扫,有些人为老人表演才艺,而有些人则陪老人聊天散步。

少年很“荣幸”地承包了一层楼的窗户,但在他看来这也比在老人面前唱歌跳舞讲相声好。

“将军!”略带激动的声音打断了一边擦窗一边神游的路青衣,他将视线偷去声源地,发现一个外国老人与班里的男生隔桌对坐,桌上放着盘象棋,他对这类棋也稍有涉略,快速扫视了一遍,发现男生好像大有优势。

但外国老人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右手举子向前落下,掷地有声。

“不可能,怎么会······”男生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对面仅仅是动了一个棋子,整个局势瞬间逆转,他建立的进攻体系,防御网全线崩盘,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会满盘皆输,以至一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靠!”

“孩子,粗话可不能乱说哦。”外国老人开口了,是极为标准的普通话。

“对,对不起。”男生也不知道这位外国老人的中文是如此之好。

“这位小友看得很入迷啊,是不是觉得我的棋技还有所欠佳?”老人注意到在一旁观战的路青衣。

“没有没有,”少年连忙摆摆手,“是您棋法太高深,下的太妙了,我一时琢磨不透。”

“会下棋不?”

“会一点。”

“来一局?”

“可以。”

当然最终的结果以路青衣惨败而告终,但他并不觉得多丢人,毕竟本来就技不如人。不过老人对他这个臭棋篓子倒是来了兴趣,“孩子,你叫什么?”

“大爷,”路青衣下意识挠挠头,“我的名字别人总是记不住的,我同学都记不住呢,都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挤出来一个字。”

“有意思,”老人笑道,“你不妨告诉我,下星期六再来一次,我就不信我记不住。”

“我叫路青衣。”少年老实回答道。

“青衣,嗯,好名字,”老人温和一笑,“你好,青衣,以后称呼我为王大爷即可。”

于是抱着侥幸心理,路青衣下个星期六如实来了养老院,王大爷一口叫出了他名字,他便和这个中文地道,棋艺精湛,让人总是如沐春风的王大爷交上了朋友,并且四年如一日,每个星期六都会来拜访,不管是陪他下棋还是聊天。

‘将军。’王大爷醇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少年重新把注意力投入眼前的战场,但发现自己已无子可以扭转战局,他无奈地向老人摊摊手,很干脆地翻帅投降。

“下棋时走神可不善啊,”王大爷提醒道,他将吃掉的黑棋一颗颗还给路青衣,“今天不在状态啊,怎么了,有心事?”

“就算在状态也赢不了您啊,”路青衣收拾棋子成最初的对垒样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想起刚和您认识那会儿,一转眼四年过去了,真快啊!”

“追忆过去,感时伤怀那可都是我们这些老头子最喜欢做的事,你一个年轻小伙也识得愁滋味了?”王大爷手执红棋先开局,一步架中炮,是象棋中最为经典的开局,“不过说起来也是,我记得当时你那么小一个,四年后也长成楚楚少年郎了.现在学校里是不是经常有女孩对你目送秋波的?”

路青衣出马护兵,这也是中炮开局最为经典的拆招,“王大爷您可就别寒碜我了,我这透明度拉满的特性她们怎么可能记住我,再说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她们不被我这烂性格和毒舌吓走就不错了。”

王大爷把玩着棋子,露出一个深意的笑容,窗间洒进流光,照耀在老人鬓发上,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少年还另有话没说,“青衣,你有问题想问王大爷吧。”

路青衣抬头看了老人一眼,不得不感叹书中有换句话说的很在理,女人最美的时刻在花季,而男人则不同,岁月的沉淀使他们更具有魅力——“男人四十一枝花”嘛。再者从王大爷的五官便可想象出他年轻时有多么英俊潇洒,多么意气风发。他的脸部线条冷硬,像是出自雕刻大师的手笔,眼神如征战多年的士兵深邃坚毅,这总让少年想起翱翔天空的雄鹰,但老人举止之中又透露出东方人的处世哲学,儒雅随和。要是他换身西装去往酒吧,还不知会有多少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女要上钩呢。

“嘿嘿,”路青衣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大爷您。”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王大爷落子迅速,“说吧,是什么事,大爷替你解忧。”

“我又遇上了两年前的那个碰瓷老太,她今天又出手了,我阻止了她,如果幸运的话能震慑住她好久最好。”少年垂下眼帘,“但是我并没觉得如释重负。”

“还对那时的男孩心有愧疚?”

“嗯,就因为我的幼稚,他的生命定格在了两年前,”路青衣轻声道,“不应该这样的······”

“我应该在事情法发生的时候阻止的,而不是去做自以为‘聪明’的事后补救,是我害了他······”

“大爷您跟我讲的帮人需要同理心而不是同情心,我早该明白的。”

“所以你只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仅仅是为了赎罪?这样想可不太善咯。”王大爷又走完一步棋,“人非圣贤,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不做错任何事?没有人可以的。”

“可我觉得像大爷您这么智慧的人不可能做错事。”少年清澈的眸子露出不可置信。

“因为我早就把人生的所有错事都做完啦,”王大爷笑得很轻松豁达,仿佛与他说出来的沉重话语完全不着边际,“青衣,你知道吗,人生在世,你立下什么规矩,信奉什么道理,那就应该把他贯彻下去,这是道路,也是所谓的脊梁。你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但是你拯救了现在,你不知道你现在的一言一行会给被帮助的人带来什么果,可善意总会带来善意。青衣你老是抱怨这个世道不太好,可你却想着办法去做些什么。”

“也许这个世道真的人心向下,满是失望,但是之间还有像你这样的人,那你们就是希望本身。”

‘对过去的自己和解,但绝不妥协于不公平的世道,这才是年轻人嘛。’王大爷笑道。

“不过呢——”王大爷突然停顿了一下,将手中红棋落下,“将军了。”

“哇,这步棋我本来可以想到的,要不是和大爷您聊天,分散了注意力,我不会输的那么快。”路青衣抱怨道,但脸上全无烦恼之意,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了转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酸痛的胳膊。

“一心二用更能考验一个人的水平,这点你可不如大爷我哦。”老人重新整理好棋盘,“你大爷年轻时候,一心三用照样杀的对方丢盔弃甲。”

“我以后要是能有王大爷一半厉害就好了。”

“总会的。”老人站起身来,他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厚重牛皮纸包裹的圣经,“其实今天不只是让你陪我来下棋的,有些东西也要交给你。”

王大爷翻开圣经的某一页,从中取下一枚印花书签递给少年,“原本是想在你生日那天当作礼物送给你的,不过那是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既然是尊敬之人相送,路青衣必然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大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爷我从下个星期开始就要忙活起来咯,显示一个多年至交来访,之后便要出一趟远门,按行程算起来,你的生日可就要错过啦,所以就先把成人礼物送到你手上了。”王大爷轻合书扉,放在书桌上。

“您这么大年纪出远门合适吗?而且,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就没过生日了,就大了一岁的事,还要买个蛋糕来庆祝,太浪费钱和精力了,也就您和穆诗雨会舍得这时间给我准备礼物,我都没给您过过生日呢。”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意坚,不坠青云之志,”很巧妙地,王大爷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看看这个礼物可还上心?”

少年低头把玩这枚印花书签,先不说印花本身的制作精美,光是这入手的清凉奇妙质感,就让路青衣啧啧称奇。他自诩也是个书虫,快涉猎各领域的书籍,自然而然养成了收集书签的习惯,各类各型都略有耳闻,但他从未见过像现今手中的书签。

因为按理来说,即使印花书签保存手法再高明,不出两个月,封存在画中的精气神或多或少都会有流失,王大爷这枚书签根据边角判断有轻微的磨损,应该伴随老人许多年头了,但书签上的那朵黄色小花仍然饱满鲜活,仔细看还能看到绿色茎纹,室内光线变换之际,起起伏伏,好像平稳地呼吸着,可能书签里中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它扎根于肥沃的土壤中,头顶是艳丽的太阳。

路青衣皱了皱眉,思索些许,随后口中蹦出一个名词,“这是金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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