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店

作者:不吃鱼的小鱼 更新时间:2021/6/29 18:42:05 字数:4573

太阳久违地完全在冬日露面,给原本清冷无言的街头凭添了几分生机。

所谓冬天,代表的无非就两字,“冷”与“雪”,一言“冷”是说拥毳衣炉火,遇天寒加衣;二言“雪”是指雪落无声,瑞雪无声。此二者皆为冬天之特色,少一不可,不然这冬天可就失了那么几分味道。但事无完美,这座南方近海的小城市,入冬之后,天气转冷,且不同于北方只需多添些衣物的干冷,这儿是实实在在的,任你传再多寒气仍能透进来的湿冷,网上有一则笑话“北方人御寒靠暖气,南方人御寒靠正气”,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惜冷则冷矣,若没有点雪花来陪衬,那么就像一盘盐焗花生缺少了一壶小酒,物是那样物,只不过味不是那个味了。

距离这个小城最近一次的下雪可要追溯到10年前的12月31日,那场雪被称为“不可能的白色奇迹”。因为当时的气温是决不可能达成下雪的条件,而且还是一场范围只包含小城的大雪。也是在那次大雪中,路青衣被不知名的虚无追杀,他的父亲在救下他后选择了失踪。

这是少年心中最大的伤疤。

不过在今天极慰人心的和煦阳光之下,路青衣的心情并不差。

他脱了厚重的衣物,穿一件休闲卫衣上街溜达去了。原本他还想带上小夭的,但那妮子因为昨晚熬夜追剧,到现在太阳晒屁股都没醒,他又不敢冒着性命危险叫醒她,只好悄悄替她做好早饭,留下纸条,又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于是,这街上便多了一个清秀的少年,手插兜,耸着肩,脑袋后的短马尾不羁跳动着,吊儿郎当地东看西看,瞧见那情侣手牵手笑,瞧见白发夫妻吵架拌嘴也笑,瞧见顽劣孩童在父母身边哭闹仍是笑。

就好像这世上没有让他不快乐的事情。

之前,小夭和路青衣一起散步,她就问过少年,“你说世界上真有那么傻的人吗?”

“哪种人?”路青衣问。

“看着周围腌臜事却能发自心底笑的人。”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傻的人。”少年一口否定。

“可我觉得有啊。”

“哪儿?”

“这儿。”小夭用纤细的食指点了点路青衣嘴角那勾起的一丝弧度。

“其实并不是开心,而是嫉妒。”路青衣轻声道。

小夭秀气的眉毛抬了抬。

“自从我爸爸失踪后,我的存在变得透明起来,就好像有什么未知力量把我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一样,如果没有太重要的联系,几乎没有人能在第一时间记起我的名字,”路青衣仰头望天,“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随便向学校里一个同学发了火,第二天我向他道歉,他压根就不记得这事了,于是我就彻底接受了这个命运。”

“要是我有这种能力,非得上街去摸几把漂亮妹妹的小腿,嘿嘿。”小夭贼笑道。

“不过我敬重的一个老人说过,既然你是个不被记住的存在,那你就应该做个守望者,好好的去看看人间,把体验他人的喜怒哀乐作为一种试炼,要知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那家伙倒活得通透。”小夭的回答不咸不淡。

路青衣习惯性挠挠脑袋,听到少女用“那家伙”来称呼王大爷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因为小夭对很多人都是这样,也算性格上的诚挚,而少年反复咀嚼这三个字,竟觉得这称呼还有点朋友间的亲密意味,只不过没有深究下去。

突然,少年停下了脚步,向右手边一家店铺走去,那是一家花店,也是这个小城市唯一的花店,它从98年开店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以前这家花店生意还是蛮兴隆的,但到现在网络物流业如此发达的现代。店主因逐渐跟不上时代,营业方向没有及时做出转变而变得门可罗雀。唯一固定的顾客也就是周日去离花店做礼拜的教徒了。

至于路青衣为什么那么清楚,是因为他母亲生前就喜欢来这里买两三束花,一束插在客厅,一束放在尚为孩提的少年床头,另一束则会放在路青衣父亲的出租车中。女人喜欢百合花尤甚,那象征着纯洁与美好,更是男人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店长,今天生意怎么样啊?”路青衣大摇大摆地走进店中,他顺手拿起柜台上的剪刀,小心翼翼地裁掉了身边君子兰上将要枯死地一截枝条。

“老样子,”被叫做店长的中年男子摆摆手,“也就刚刚好过日子,大赚什么的早就不去想咯。”

可能是因为认识路青衣母亲的缘故,对于店长来说路青衣的存在不是如此的稀薄。

“要是能结合互联网,这个店其实还能焕发第二春。”路青衣严肃道。

“都一把年纪,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跟不胜,跟不上咯。”

“店长你说科技为花里胡哨可就不太善了,善于变通才是商人的制胜之道。”

“你小子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店长递给假装老成的少年一杯茶水,笑骂道,“才多大?和多少人做过买卖?确实,人总希望店是越开越大,钱能越赚越多,但我更希望买到花的顾客脸上能露出幸福的笑容,这才是我开办花店的初心。初心不变,那样这家店从才能算好好的活着。”

店长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吗?当时你爸送你妈百合的情形我还历历在目。白色的云,白色的裙,红透的脸庞。你妈妈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在那一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甚至路过的很多人在十年二十年后都能清晰记得这一幕。所以这更让我坚定了开这家店的信心。青衣,你能明白吗?”

“店长道行比我高多了,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快明白。像我这样的人,巴不得周围人都不幸点,这样对自己才会好受些,”路青衣自嘲道,“费了偌大的力气,就是想看别人的笑容,这也太累了。”

“也难怪你会这么想,”店长拍拍少年的肩,叹声道,“年幼双亲一走一跑,独自一个人过得很苦吧。”

路青衣摇摇头,轻声说,“听您说起妈妈以前快乐幸福的样子我就觉得不苦啦,一点都不苦啦。”

店长喝口茶,打算换个话题,调节一下现在沉重的气氛,“对了,关于增加营业额这一方面,之前我感觉我的做法也行得通。”

“哪个法子?”

“让你去店门口站街买花啊,”店长对少年挑眉,“你不觉得那几个月我们的营业额明显上升了吗?每天都有多少年轻女孩向我们买花,要不之后再试试?”

“不干不干,”路青衣连连摇头,“店长你可不知道我那几个月收到的记录联系信息的纸条拉去废品站都能卖个一两块。”

“这可是双赢啊,你想想,既带动了销量,又能让你认识到女孩子,何乐而不为?而且青衣你很快也十八岁了,成年了,难道这么多女孩里没有你中意的?”

路青衣无奈道,“店长你的观念还停留在什么时候啊,我是要成年了没错,但这正是参加高考,建设祖国的时候,哪来时间去弄什么人际关系,人家姑娘是不错,但我不耽误人家就算谢天谢地了。”

“老板,付钱。”清冷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路青衣才意识到原来在他们聊天期间,一个女孩已经站在一旁等结账很久了。

“对不起啊,小姑娘,是我疏忽了,”店长抱歉道,“要不这次给你便宜点?”

“没关系,我也没有等很长时间,您按平常价格收就行,赚点钱也不容易。”少女坚持道。

女生绑着马尾,相貌并不如穆诗雨和小夭那般具有视觉冲击力,却使人很舒服,如小桥流水,清淡自有韵味,而且越看韵味越足。就是她一直板着脸,给人一种拒之千里的疏远感。

路青衣摸着下巴思索这妮子怎么这么眼熟,是不是在那儿见过?

“小姑娘你和青衣是一个学校的吧,之前你来店中还穿着校服,那是帝丹高中的校服,这个城里有名气的高中呀。”

少女瞥了一眼路青衣,不出少年所料,她满不在意地道,“可能吧,我没怎么在学校里见过他。”

这下路青衣断掉的思绪可是接上了,“确实啊,毕竟你坐在窗边,老是往远方看,怎么会注意我这个校园边缘人物呢。”

少年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姓司马,名悦溪,很美的一个名字,复姓独有的古韵加上“悦溪”二字带来的生命力。不过她的性格与名字的意寓截然相反从没有人看见她在公共场合笑过,以及她永远以同一个表情示人,永远独来独往,还不合规律的缺课,但成绩出乎意料的很好。她最喜欢的事是在空闲时间侧身看窗外长空,扒不出任何料来,可在男生眼中她充满了极高的神秘感,再加上本来就长得不错,所以追求者意外的很多。

据说一个大佬在学校贴吧发出悬赏令,要是哪个男生可以博得司马悦溪一笑,那么这个男生一学年的伙食费都由他来报销。

当时路青衣听到这传闻就觉得这女孩也不是什么省事货,能离多远就多远。结果今个儿就找上门来,自己最近到底到啥霉呢?

“我也觉得是这样。”司马悦溪付好钱抱起花束准备离开,明显不想和路青衣多费口舌。

“红蔷薇,送人的吗?”少年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带回去自己欣赏?”少女反问道。

喂喂,路青衣心中吐槽道,到底是有多不待见我啊,说话想吃了枪子一样。

“这个红蔷薇的品种本就是送人的,花语更是希望收花人幸福快乐,另外你选的包装带着绸缎样式,这一看就是要送人啊。”

“你对花这方面很了解?”听司马悦溪的语气,她好像是来了些许兴致。

“不算了解,只是略懂。”路青衣笑笑,“我还以为刚刚和店长的对话你都听到了,我初中的时候在这里打过工。”

“嗯,小姑娘,你别看青衣平时有多么不靠谱,但初中他来我店里帮忙的几个月可是营业额最高的几个月。”店长骄傲地补充道。

“我只是单纯得不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店长这种陈年老事就别拿出来说啦,”少年无奈道,“既然是送人,总要有个理由吧,是当作生日礼物?还是出院祝福?或是伴手礼?”

“生日礼物,送给我敬重的一位长辈,他很喜欢蔷薇花,所以我打算生日送他一束。”

路青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可能是他听到司马悦溪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既然是生日礼物,”说着,路青衣向店长要来一只记号笔,“应该要郑重一些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写几句?”

司马悦溪歪歪头,表示不解。

“小姑娘你可能不知道,青衣的书法在我们街坊邻居这都很有名的,每次春节的对联都是托他帮我们代写的。”

少女想了想,犹犹豫豫把手中的花束递给路青衣,“那麻烦帮我写上‘老师,生日快乐’。”

“要署名吗?”

司马悦溪点点头。

“可惜没把秀丽笔带来,”路青衣遗憾道,“不然笔画与笔画之间的转折可以更自然些。”

“字还是写的和以前一样好呀,”店长逗趣似的吹了个口哨,“你帮我写的那些对联,我可没丢掉,一幅一幅好好收藏着。”

“那趁还有时间,我再帮您写一副,算着日子,新年也快到了。”

“不用啦,今年我不会在这里过年了,也就用不上咯。”

‘是要去外旅游?’少年问。

“是我儿子在英国定居了,他前些日子给我办好了绿卡,说要带我去那生活,所以今年的年要在异乡过了。”店长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一半欣慰,一半悲伤。

“那也就是说这家店要关了?”司马悦溪有点不知所措。

“是的,我已经找好了卖家,元旦过后这家店就转让出去了,接下来他是继续开花店还是开办其他什么的就不知道咯。但说实话,也开了二十年。一时间要离开也舍不得。”

“没办法的事对不,人总要向前走。”路青衣轻声说,写好后,他将笔放回柜台上。

“可惜了,”司马悦溪环顾这家足足有二十年历史之久的花店,她原本以为从上世纪到现在的坚守,多少苦都熬过去了,这朵花理应逾开逾盛才对,但到底还是败给了现实,“不知道以后在这里还能不能买到像这样漂亮的红蔷薇。”

“是啊,实在可惜,”路青衣将装束好的蔷薇花递给司马悦溪,笑了笑,“不过别担心,我向你保证,以后肯定还能买到的,就在这里。”

“为什么?”少女不解。

“因为我妈妈说过,”路青衣指了指胸口,‘花点不开了,花还是会开的。’

虽然少年没有看到冰山美人脸上的表情有何变化,但少女走时轻快的步伐出卖了她。

店长轻声哼着歌,细心狐狸企划来,对未来会走向何方没有过多的迷惘。可能司马悦溪的心情也或多或少感染了他。总有那么些时候,有些人在做某些事,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别样是那么美好,连眼光都变得柔和了。

可路青衣的心情就没这么好了,在刚刚递花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碰到了少女的小手,比之滑润糯柔,让他印象更为深刻的是虎口与食指指肚的粗糙。

少年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在心里抱怨道,“果然,这妮子不是个省事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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