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茫,一人在这无际的空间向前行走。那是我,我很清楚认识到那是我。
前方有条沟壑阻碍了我的道路。
但我并未停下,我似乎没瞧见。纵身一跃,展开双臂,身体融于黑暗,在黑暗中穿梭,貌似永无止境,最终我醒了。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感觉睡了许久;感觉无法呼吸,自己被某种液体包裹着,而这种幽闭感正逐渐消失,一道强光照进,我紧闭上眼睛,缓缓睁起,恍惚间,听见盖子打开的声音。
我想要呼吸,一时间忘了如何去做。平复略微慌张的心情,凭着模糊的记忆,我用鼻子深深吸入来到这里的第一口空气。刚想开口说话,声带像是卡住似的,如同机械失去了齿轮,无法运转 ——连一句话也说不出。试了许多次,还是一样。
双手向后撑着,我脱离了出来。白光变得柔和,原来只是灯光而已。面前有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穿着白色宽松的衣服以及自己早已看惯的面容。环顾四周,自己身后摆着一排的休眠仓,另一排全是镜子。
我有些腿脚不便,蹒跚倚着墙壁走出房间,外边是条走廊。根据指示,我走到了大厅,这里也是一片昏暗,唯有天花板的灯微弱照亮。我适应了行走,后开始闲逛,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番情景——数不尽的休眠仓还有镜子。我又回到了大厅,这次我注意到了,我先前没有见着的红色按钮。
我按了下去,大厅渐渐变得明亮,挡住亮光的东西升起,光芒透过舷窗照进。
窗外,是我这生难以想象的盛景。
茂盛翠绿的森林,挺直他们的脊梁;穹空群鸟飞翔,宣告他们的自由。远处高地有棵参天大树,累累果实压着枝条,树冠如伞,撑起一片难以想象的阴影。我想走近看看,一览巨树奇观。移步向前,瞬间,我来到了巨树底下,一步未踏。巨树有着粗大的树干,根须盘错交织,深入地下或蔓延四处。它的果实硕大无比,我凑近一看,里头是团白色絮状物,不断变化着,隐约间我看见了人的脸。
抬头向上看,比肩蓝天的深绿树冠,紧接着一个果实掉落下来。我伸出双手,想接住它。它滞留在半空,外壳逐渐脱落消失,可里面的东西飘向别处。我的目光随其而去,回眸一看,地平线边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树,还有数不尽的宏伟白色建筑,包括我醒的地方。
我想回去,只是一个念头,我便又回到了大厅中。我站在原地,一步未行。
还是闲着无趣,我又重新逛了一遍,除了休眠室,各处皆有光亮。休眠舱中的人我一一瞟过,我的目光在一位女孩身上停留片刻,
她有着与我、别的人不一样的衣饰。她穿着是一件礼服,满头白发,披散双肩,长及半腰。面容有着尚未褪去儿童的稚气,白如羊脂的光滑肌肤,有张樱桃小嘴,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我继续参观,再次回到大厅。目前所能知道的是,这个建筑中,近半数的休眠仓打开了。可人去哪了呢?这是我来到这里最大的疑惑。偌大的建筑,不见一个人影。
我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在一个人身上驻留了许久。我好像认识这个人,与某人很相似。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向右侧过脸,便身首异处。
是夕阳落日下的街道,白云镀上金边,天际是被画家一笔抹过的橙红色。暮阳是探出半个头,但也缩了回去,
这是城市的十字路口,我无比熟悉。交通灯不断变换着,没有任何人,也没有车流。眼睛一张一合间,一位背着红书包的黑发女孩出现在对面。再一次眨眼,她已经走到了人行道中间。我看见了她的样貌,那不就是白发女孩吗——她展露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向我走来。一辆货车横空撞来,顷刻,血红的花儿绽放,它向四处溅落自己的花瓣。我也得到了它的宠幸,嘴边一抹殷红。但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我就是一个观赏血花一现的看客而已。
恍过神时,面前是那个白发女孩,是休眠仓中的那位。
"你…你"我极力想问出她的名字,我只是觉得她熟悉,刻在骨子中的熟悉。她赤色的瞳孔看着我,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来,与她对视。她显得很平静,眼中似有一潭静水,板着一副扑克脸。她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讲任何理由。
不由分说,她的左手作刃状,直捅我的心窝。速度极快,连痛苦都没有,我连呻吟的机会也没有,趴倒在地。血就像融化的雪,流向四面八方。
"这是我第几次死了?"我不自觉地问道。
"第308次"脑中有个声音回复道,“第308次吗?...”眼前一片黑暗,不断失重,陷入冰冷的沼泽,我就此失去了意识。
随之有一团白色物质飘来,它飞入了我的身体。伤口开始恢复,流出的血,回到我的身边体内。不,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躯体。
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她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向我苏醒的房间,她将我重新扔回舱内,然后离去,她的脚步愈渐愈远。盖子合上了,幽闭感重新回归。我重新躺在这里,正如同在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大厅的舷窗重新关闭,重新回归寂静与黑暗。窗外落日,一行鸿雁飞过,可它们逐个坠落,死前没有一声哀鸣,落入广袤的森林中。
某个世界的一处角落,一个新生儿降临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