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喂,飒太。”
健一用胳膊顶了顶飒太的腰,害他发出不小的惨叫声。
“啊!做什么?!”
“有个女孩子诶”
“女孩子满大街都是好不好……”
现在是美好的放学时间。放学不算晚,还看得到太阳在云层中挣扎的身影,照得人脸上泛光。开学第一天如此和平地结束了。飒太和健一照例一起回家,到商店街的时候分手。
“不是啊,那个女孩子真的很漂亮啊,而且她好像一直在盯着这里看~”
如果是和自己有关,那就没办法充耳不闻了。飒太下定决心回过头去。
“!”
眼睛一下子睁大。
裹上纤细的身体,普通的校服此时也莫名有着优雅可爱的感觉。及腰的乌黑长发随风飘荡。最令人感到震撼的是那双眼睛,如同透明琥珀的瞳孔深处仿佛要迸出光来。
错不了,就是典礼上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女生。
“由这个偏转角……她应该是在看你。”
“用偏转角测定目光吗?”
“不,我随口瞎说的。”
“……”
“……”
两人,不,是三人在奇怪的气氛中向着家走去。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尴尬吧……因为被看着,所以没办法像往常一样自由地聊天……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不知不觉就到了商店街路口。
“那,我要先回去了。”
“哦,那么再见了,健一。”
“再见,飒太。”
说完,健一就朝着右边走去,还回头望了一眼一直与他们保持不到十米距离的少女,突然摇摇头笑了起来,转身走掉。
意味深长的笑。
飒太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商店街此时还没有陷入沉睡。依然有卖和式点心的店主懒洋洋地坐在门前,旁边不时地还有出租车或者拉风的跑车经过,卷起一阵烟尘。
身后恼人的脚步声很有规律,还能感觉到目光在凝视着自己的后脑。
这家伙也走这条路啊……
走过面包工坊的招牌,飒太停下脚步。
在这里不勇敢一点就输了,在某种方面。
转过身子,大大地深呼吸。
“你-------”
话头就此扼杀在喉咙中。
轻飘飘的香味传了过来。少女靠得很近,太近了,是再把脸往前探一探就能碰到嘴唇的距离。
“唔啊!”
除了绮理以外,从小到大没有受过如此强烈的刺激,飒太吓得往后一跳。
少女随即跟上一步。
跳退。
跟进。
跳退。
跟进。
“……”
“……”
察觉到进行空间上的移动没有用处之后,又以眼神重新展开对峙。
“……”
“……”
高墙上的棕色斑点猫打了个哈欠。
“那个,有件事情要问你一下。”
“……?”
被对方以歪着脑袋的可爱动作回应。让人不禁心跳加速。飒太摇摇头重新振奋精神,问道: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语气里包含的成分不只是疑问,还有着微微的不自信。
托某人的福,飒太一直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不说貌若潘安,但也绝对算不上难看……说白了就是一副大众脸,唯一起眼的可能就是头上这怎么梳也梳不顺的头发。
活到现在真是太好了,真可言之为奇迹。
现在能做的,就是静候对方的下文。
“你的……”
薄如蝉翼的樱唇微张,传出细微的声音,只让人感到些微的生气。
“我的?”
“头发……”
“头发?”
“翘得很难看。”
“……哈?啊、嗯嗯……”
一时间为这个理由像个笨蛋似的重复单音。硬要说的话,这根本是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为了这种事居然要那么聚精会神地盯着别人,一般人应该会被吓得不轻。
“……我讨厌你。”
“噢噢……嗯嗯?为什么?我有做什么吗?”
“不修边幅的男人是变态。”
“那种说法是从哪个花边报道上看到的啊!”
“宫野同学说的。”
宫野是谁啊?回想一下,绮理的姓就是宫野。
向认识的人灌输奇怪的知识……一定没错了。
在街上被像是看秽物一般的眼神盯着,飒太也顾不上许多,讨厌就讨厌吧,反正也不……
等等。
“你……是几班的?”
“这学期在C班。”
“嗯……”
不在一个班上……吗。
那自然最好。
“那,再见。”
事已至此,话题已经难以继续进行下去。飒太强压心中的不快,向新认识的同学道别。
一路走回自己家里,飒太连头也不回------游戏的限时任务马上就要到了,那个超稀有的武器必须在今天刷到。
转眼便是次日。
早晨,飒太回味了一下昨晚所刷到武器的威力,急匆匆地出发,结果又碰见了她。
“你……也从这里走啊。”
“……嗯。”
这之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尴尬的气氛中走到学校。
最令人感到可笑的是,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周之久,飒太才从右隔壁藤田先生搬走,如今是一栋新漆过房子的地皮上,知晓邻居就是那个女孩。
门牌上似乎标明着【沙织】。
这真是让人提不起劲来的名字。
再后来,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飒太自掏腰包请绮理吃了三色冰淇淋,她那幸福如储备好过冬食物的松鼠表情到现在都让人难以忘怀,但吐光了那天买菜的钱更让飒太印象深刻。
沙织是有名股份公司老板的千金;月初搬到这里上学;理由是这里日高的文学社。
一个三色冰淇淋换三个信息,值不值?
答案是否定的。飒太当天在家里吃着速食拉面想道。
2.
后来的事情就连飒太自己也想不起来,大脑似乎动用一切神经末梢阻止信息传递到回忆起“之后发生的种种不愉快之事”的区域。就是所谓的“内心抗拒”。
结果今天也是这样。
三月十日。晚霞已经微微映照在教室的课桌上。
开学的这么几天除了上学放学,和高一年级简直没什么两样。也不过是课程更多了,习题愈发变态的变化而已,青春再一次在机械化的生活中白白浪费了。
无力感涌上心头,飒太整理着书包,这才发觉手腕不住地酸痛。
于刚刚地狱行军般地完成了月初就已发下来的调查报告,因为十一日正是校方要求上交的最后期限。本来拖延几日已是照顾无从下笔的学生,但飒太正值反抗权威的年纪,刚刚做了尝试就尝到苦头,留在这里拼命书写。
新的班主任格外地有干劲。他和飒太大谈一番之后,抛下“人不可以没有志向的!”和“一小时后我来收单”的铿锵话语,就走了出去。
现在终于也可以解放了。
走在街上,行人已经少了很多,健一也早早地回了家,当然也看不见沙织。
即使已经过去几天,但几乎每天上学都能和她碰到。飒太仍然对她的态度感到不可理解,并逐渐转为愤怒与怨气。
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是谁的责任呢?找到了问题,又意料之内地解不出答案。
--------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直到现在……
“……唔”
眼前不是熟悉的商店街街道。
似乎在家里贴了印有不可消失术式的缘故,从远处直接回到温暖的床上。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五坪大小的房间。
右手腕还是酸痛。不愿意相信也无济于事了,梦里的感受在醒来之后仍然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窗外雨声星星点点。
日历上显示的日期是二十三日。
仍对现实抱有幻想的飒太抬头望向书桌。那是散乱课本与作业的聚集地,完全找不到耳机样的时间机器。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和雨声混成了令人烦躁的乐曲。
他走过去开门。
里央精致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它的主人眼下正坐在一辆轮椅上。
“……学会使用方法了。”
“……”
完全说不出话来。
感到内心无比空虚无力,要夸奖她吗?
飒太思考一番之后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于是他走出房门,绕到背后轻轻地把她推进房间。
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检查结果……”
“……?”
歪着脑袋,里央呈现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她的语文真的很好吗……说是天然呆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吧。
“那个啊,你的腿……不能,再……”
情感的涡流从周身涌出,包裹住飒太,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分隔开来。
“走了……”
低下头去,深深地悔恨。如果当时能够快一点搬起石板的话,也许就不会------也许就不会……
到头来也只能“也许就不会”……
“……没有关系”
“……嗯?”
眼泪从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滴在潮湿的地板上。飒太用模糊的双眼盯着里央,看来泪腺在自己完全不自觉的情况下擅自泄洪了。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
“我从来都是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去写……”
“……”
“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嗯嗯……嗯?”
不敢相信里央所言的飒太,打心底里发出疑问的哼声。
不过里央并没有理会的样子,继续用令人感到愤怒的冷静口气说道:
“爸爸说了:只要你实现了梦想,妈妈就会从天堂回来看你的。所以,我一直努力到现在。”
“可是现在不行了啊!”
飒太猛地从地板上站起来,朝着里央吼道。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写作的话!为了成为小说家的话!”
“裕时……”
“如果你为了见你的妈妈而努力的话!你现在……又怎么做得到啊!
“即使我不是小说家,但是我多少知道作家生活的辛苦!每天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取材,和别人沟通等等,这些东西,这些必须要做到的事情,你怎么去做啊!”
仿佛宣泄心中的不快般,飒太在吼出这么多话之后,双手撑着微微打颤的膝盖,大口地拼命往肺里输送氧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回答从前方传来。
“没问题。”
“……”
“我相信你。”
“……不要随便添加你的想象和设定!”
“你不会帮我吗?”
“……”
怎么回答她呢?尽管看着很不痛快,但很快飒太就被那琥珀色瞳孔映射出的目光盯得毫无脾气。
那突然之间无比信任的目光。
缘由是谜,发展是谜,结果是谜。
可是那又怎样?
他从认识这个女孩子开始,就一直在生气,最后逐渐明白大部分都是自己单方面被榨取。沮丧的情绪便随之而来……老实说已经对这种恶性循环厌倦了,烦闷了,想把它捆成**投到河里去了。现在一想自己真是个笨蛋。
眼下不过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需要帮助的问题而已。
还需要考虑什么吗?
“委以信任---------必力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