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文斯已经打垮了逐暗教团本部的当下，曾经反抗逐暗教团的这个无名组织的核心目的只剩一个——追随沃尔肯的足迹，找到突破到世界之外的方法。
但是，现在，帮助过他们的伊文斯却露出獠牙，召唤出骨刺的丛林困住了众人。
“选择吧！是放弃心中的热望，还是继续追随着神明的足迹！”
继而，伊文斯毫不留情地，给出了通往生与死的二择的选项。
“放弃者，我可以留给你们一条生路！”
“继续前行者，向你们的父神祈祷吧！祈祷你们能与这个世界之外的来客生死与共地苟活下来，或者沃尔肯愿意接纳你们罪人的灵魂！”
“一旦做好自己的决定，就用手边的骨刺划开你们的手掌，告知我你们的答案！”
“我只会给你们10分钟！”
语毕，伊文斯周身的气势便迅速收敛，仿佛方才的暴戾不曾存在过一般。但是，这满地的骨刺丛林，却是毫无保留地呈现出祂真实的想法。
反抗组织的人们也渐渐理解了现状，开始纷纷地议论起来。我能感到，他们的不断地落到我的身上。显然是把我作为了话题的中心。
与此同时，我更能注意到，他们都下意识地从我身边疏远开来——就连那些曾经在魔鬼岛上生死与共的人们也不例外。
——是啊……是啊，当然了，很合理的判断。
我运转着因为这一切过于突然的转折而差点宕机的意识系统，开始迅速地分析起现状——顺便过滤了无用的，对他人的目光的关注。
——“保全自己的性命”是所有生命体的根本利益。
——现在，伊文斯想要杀死我，以及愿意和我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人类。自然地，他们为了避开这种结局，很有可能就会选择……
“嘶……”低低的呻吟声从骨刺之间传出。
大概是人群中部的位置，有一个男人举起满是血污的手掌，浑身战栗着瞪向伊文斯。
“我放弃，我放弃！”这个男人忙不迭地高呼道，“谁TM愿意陪这个怪物一起死啊！放我离开！成不？喂……”
伊文斯挑了挑眉头，随意地打了个响指。这个男人身边的骨刺应声化作漫天尘灰，顺便在骨刺丛林中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来。
这个男人大喜过望，扭头就跑。他在奔跑过程中因动作太大，四肢和躯干上被周边的骨刺带出了更多的伤口。但他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一样没命地跑着，直到消失在远方。
在他跑远之后，一地的骨刺丛林再度浮现。很明显，伊文斯完全没有让剩下的人趁机开溜的意思。
有这样一个先例，剩下的不少人都非常有默契地点了点头。肉体被撕裂的渗人声音接连在这片场地上响起，但每个人都无视了这般伤痛，只为了那轻易就能取得的，逃出生天的机会……
——是啊，当然了。如果有保住性命的机会，大多数生物的第一反应都是牢牢抓住它。
我望向伊文斯，试图从他的脸上解读出什么——非常自然地失败了，他那完美的，无表情的面容把一切心思隐藏得很好。
——现在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伊文斯，这个世界之外的来客为什么要我的命？
——祂或许不想前往世界之外，因为当祂确认我拥有完整的，足以建造踏足虚空的交通工具的知识体系之后，才对我和反抗组织的人们发难……
——换句话说，祂的真实目的很有可能是“消灭一切前往世界之外的可能性”。
——但是……为，什，么？
——“有生物抵达世界之外，踏足虚空”有损祂的利益？什么利益？
好吧，当我推理至此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又要出现断层了——又逼我猜敌人的想法？有完没完啊。
所以我只能暂时把这方面的思考搁置一边，开始去想另外一个问题——关于我自己的，根本利益的问题。
但此时，我也注意到，尽管反抗组织的人已经逃走了70%，但仍有不少人依然固执地守在骨刺牢笼中。
这些困守着的人类表现也不甚相同。有的下意识地咬着指甲，双手抱胸，一边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一边面色阴沉地想着什么；有的不舍地望向牢笼之外自由的天空，但绷出青筋的双臂却迟迟不动；还有的人……
极少数的人类的视线又聚焦到我的身上，但我能感觉到，现在的这些人的目光和之前有本质性的差异。具体是什么，我却也说不上来——为了维持稳定的思维，我已经过滤了太多情感的杂波。
我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思考——如何保全自己的思考。
——先假设“自己只能孤军奋战”吧，嗯……伊文斯的战斗方式以及战斗能力上限。
——目前祂表现出的能力主要是操控骸骨和死尸。**纵物可能因其权能影响而得到了强度上的提升，但这肯定不是全部。
——逐暗教团的总部肯定也有着“机械降神”的底牌，我不认为这种只要我稍一爆发虚空幽能就能突破的骸骨和死尸就足以攻破总部……伊文斯这家伙，肯定也藏了一手我不知道的底牌！
——但是，那张底牌是什么？
——我听塞莉卡聊起过，伊文斯似乎有着“踩出方圆几十米的脚印”的能力，正是这种能力帮助反抗组织打倒了大量逐暗教团的成员……
——唔……根据已知的，“操控死尸的能力”来看，伊文斯的底牌，很有可能就是“操控更强大的尸体”？
“呃啊！”一声痛苦的呻吟响起。
又一个人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向伊文斯示意，并高呼着自己的答案——“让我走，我不想陪世界之外的来客送死。”
“史蒂夫，你怎么也……”反抗组织的人群之间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我记得这个名字，他是留在大陆上的反抗组织的头领。即便在被逐暗教团压制得最凄惨，队伍几乎分崩离析的时候，他也不曾放弃，更是凭着他的领导力，把差点成一盘散沙的众人重新聚在一起……
骨刺的牢笼散开，但史蒂夫没有就此离开。他看向自己的手掌，伤痕深可见骨。
他垂下脑袋，重重地叹息一声，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苍老了许多：“我知道……我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追随神明的脚步，前往世界之外，踏足见所未见的新世界？哈，当然了，我们从未向逐暗教团屈服，不就是因为这个梦想吗？”
“但是，现在，逐暗教团真的消失了……我才意识到，距离我们踏足这个梦想，还是太遥远了。”
“你们可否想过，统治大陆的逐暗教团消失之后，大陆会变成什么样？”
“早有不轨心思的组织会抢夺逐暗教团的地盘，人们会为光球的情况而恐慌，最糟糕的，是其他的，满怀着私心而取代逐暗教团的组织的出现……”
“所以，史蒂夫，你想要阻止这一切么？”塞莉卡冲着他的背影问道，“但是，你要怎么——”
“不是阻止，而且，谈何阻止。”史蒂夫再度重重地叹息一声，“逐暗教团，也是经过千年的积累，才将光球覆盖的领域统治到这种程度。有什么新兴的组织能完整地取代他们？取代这数千年的经验与传承？”
“我们当然在这样的浪潮中做不了什么，但是，至少……我要保全我们的组织，为了那饱经风霜的同伴们争取一点生存的余地。”
史蒂夫回头，他的眼里滚出几滴泪珠：“在逐暗教团覆灭之后……这也是我们应得的，不是吗？”
塞莉卡，以及剩下的同伴们对上他的眼神，沉默不语。
有几个人对视一眼，苦笑着点了点头，进而咬着牙切开自己的手掌。
“史蒂夫老大说得对啊。”
“虽然梦想很重要……但果然还是从混乱的大陆上保全自己和同伴们比较现实一点。”
“是啊……为了保护他们，可不能把自己的性命白白浪费在和这个怪物并肩作战这件事上。”
史蒂夫和他的追随者们沉默地从骨刺丛林的空隙间走出。
依然留在骨刺丛林之间的，只有寥寥十几人。
我记得，塞莉卡和她的同伴们会合的时候，尽管在魔鬼岛上折损了不少，但依然浩浩荡荡地有近百人之数。
“还剩3分钟。”伊文斯冲着剩下的人们冷冷地说道，“再不做出决定的话，我就默认你们和这个世界之外的来客并肩作战了……届时，我也会把你们视作敌人。”
剩下的人们对视一眼，他们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呈现出非常明显的动摇。
我摇了摇头。虽然很对不起他们，对不起这些犹豫到这一刻的人们……但我也踌躇了太久了。
既然我已经意识到“不会有太多人类站在我这边”，那么我就应该无视他们的性命安全，强行发动虚空幽能系统展开突袭，从而在与伊文斯的作战中取得先机……
他们的死亡是我的责任？他们的“前往世界之外”的意志又如何？只要我能前往世界之外，替他们看到虚空的景象，不就是我继承了他们的意志吗？
在我的浑身上下，蓝色的荧光接连闪烁，磅礴的虚空幽能在我的体内如巨浪一般疯狂地涌动着。
我身边的骨刺与地面出现了巨量的，如蛛网般的裂纹。伊文斯看向我，挑了挑眉，但没有分配更多的骨刺过来。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套上，大量的油墨如鲜血一般渗出，一圈圈浸染着黑色能量的骨刺在他的身边升起，形成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奇术装置……
“夜白劳！”
就在我即将与祂对碰的时候，一声大喊突兀地从我身后传出。
我回头一看：是爱德华，那个据说在魔鬼岛上给我出了个翻盘的鬼点子的家伙。
他的神情已不复之前的乐天，已然面沉如水。
在他的身后，他的女朋友已经破笼而出，但却没有离开，而是紧张地，脸色煞白地盯着爱德华，等待着他的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