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孤狼开始狂奔绕过零星散落在地面的菌块步上40f,他喘着粗气一脚踢开了控制室的大门,然而就像是不留喘息的时机,眼前的一幕将我们的双脚深深束缚在门前的一米。
原本应是通透玻璃组建的控制室四壁全数被「白霜」覆盖得密不透风,而天花板与地面也一样被包覆,40f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变成了某种生物的栖息地。
扑通、扑通、
就像是心脏的跳动声被扩大了数百倍,从圆形楼层中央传来的声音震动着我们的鼓膜。
在我们视线的正前方,控制室的正中心,白霜连接着天花板与地面,跟随着心跳声愈演愈烈,凝结在半空的巨大虫茧抖动着大量的银色粉末。
“不、这不可能…”
即便是孤狼这样究竟沙场的老将也早已是面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刻意压低的声音跟着心中的动摇开始颤动。
“21都市会在今天毁灭……并不是刻意的捕食行为…而是魔物们在迎驾王者的诞生…吗?…”
啪唧!——
清脆的响声压过了孤狼的低语,吓得我们浑身一颤,虫茧的中央破开了裂痕,心跳的巨大声音停止,取而代之传入耳中的更类似于老者不成字句的呻吟,细长的银色手指戳开破口,虫茧开始逐步破裂,银色的光粉向四周挥洒,十只类似人类却更显干枯修长的手指扒上了虫茧的两侧,试图破壳而出!
“执行备用计划!快去38层!!”
就在喊声落地的同时,那颗虫茧的裂痕一口气被从内撕开,在胶状粘液中转动的紫色眼球锁定了前方,与我惊愕的视线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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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似乎要将肺部全部的空气排出来一样,我顾不得外骨骼生硬的动作,或是即将要崩溃的神经,满心只有逃命这一个念头。
停下脚步被怪物追到,自己的命运就将迎来毁灭。就如同那些不留遗骸、曾经想跑去楼顶的家伙一样,成为怪物所需的养分。
“把手给我!!”
孤狼跑在身前两步的距离,他将粗壮的手臂甩向身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随后足下的地面便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传来了断断续续的颤动,砂石也跟着从天花板上洒落下来。
“没事吧!”
“嗯!!”
我也快速地回答了孤狼的担心,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一定会在刚刚爆破的瞬间摔倒吧。
一边大喘着粗气一边勉强与孤狼侧身并行,我们快步冲出实验室尽头的门扉两步跳下足有二十阶的大阶梯来到了38f,并在微弱手电光线的指引下来到了长廊西侧的大窗前。
窗外的天空继续着怪物与人类的缠斗,地表弹井中新一轮排开的导弹射向空中如蚊蝇般络绎不绝的飞行怪物,战机编队极力摆脱着怪物的追击以免被炮火波及,而正面承受炮弹攻击的巨人形度姆却只是在干瘦的皮肤表面多了一层黑灰的涂抹,挥手就将两三架战机击毁在空中且爆炸出刺眼的火光。
…不过这都并非真正让人担心的。
涌入都市内部的怪物早已兵临城下,爬上了兵器工厂的高塔,放眼下去高塔已经有一半没入了漆黑的死海。
孤狼松开了我的手操作着腕表,我只是看了一眼外面的状况,就已经顺着墙边滑坐在墙角,双眼开始失神,脑中更是因为过度的恐慌变得轻飘飘的。
死神正在一步步临近,我浑身不住发抖,长廊的另一侧随着我们跑来的通路上开始泛起白色的荧光,凝结成尖刺状的白霜病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不同于先前残留在四下的零星菌块,天花板,墙壁,地面,只要是那个怪物临近之处白霜就会随着霜气浓浓地铺散各处…即便那个怪物还没有从眼前的转角现身,那些象征着死亡的菌块就像是铺好的白色长毯一样先一步蔓延。
“解除坚固结构的爆破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能再多等上三分钟,等墙壁完全龟裂后再进行二次爆破了…毕竟这里的墙壁实在太厚了。”
“已、已经……无计可施了…不是吗?…”
听了孤狼长舒一口气固做镇静的解释,我在喉咙中咕哝着窝囊的丧气话,那些白霜正在一步步向我们靠近,那并非真实的霜却依然让我早已抱起冰冷的自己缩成一团。
「啪啦!」——孤狼一拳打碎的窗户,灼烧的空气中混杂着浓厚的血腥味,飞进长廊的黑灰一片片飘落在我欲哭无泪的视线前方,与怪物步步紧逼的白色霉菌形成对立。
“不过是三分钟而已,应该还是可以的啊。”
孤狼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眼中的坚决饱含着想要毁灭对方的冲动。
“来吧,杂碎…格里芬战力榜第43位,「孤战之狼」克拉姆来做你的对手!”
与怪兽保持着对等的步速,在我眼里完全看起来像是在硬撑的男人步向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在缓步前行一段的通路中,像是已经完全舍弃了内心的软弱,孤狼单手举起手枪跑向了白霜怪物。
「嘣嘣嘣!!」
连续枪击弹无虚发地命中了怪物的胸膛。
洁白的死神,其样貌像是噩梦般烙印在我的眼底。
那是没有对称形态的瘦弱人身魔物,满身雪白的荧光像钻石闪动光彩,不规则的黑色花纹在左胸的心脏位置向全身蔓延,颈子上僧侣似的光头没有鼻子与耳朵,只有一张看不清内部构成的圆形漆黑大嘴,以及稍上一些位置的一只狰狞的紫色大独眼。
孤狼的枪击在怪物身上炸开大洞,怪物停住脚步但又像是感觉无关痛痒一样再次迈步,而那些理应削去了皮肤与内脏的大洞却没有对它本体造成一点伤害,反而在转瞬间由内部飞速生长而来的霉菌愈合。
而这其中也包含心脏位置的弹洞…
怎么会…
我瘫坐在原地眼眶跟着难以置信地猛跳,我确信那家伙是无敌的,就算动用了枪械的力量也根本没办法解决。
“既然这样。”
跟着话语落地,孤狼停止突进连续射出手枪中残存的三发子弹,依次命中怪物的独眼、大口、颈子。
啪唧!
射向眼睛的子弹削去了脑子的一半,颈子中枪残存的皮肉连接只是使它歪了歪头,而射进嘴巴的那一发却仿佛被吞进了黑洞,没有了踪迹。
怪物再次停止了动作,可这也只用了仅仅两秒,以飞奔之势修补肉体的霉菌像是洗发精打出的泡沫,又在肉眼可见的刹那凝固成原有的形态,最后睁开眼皮,紫色的独眼再次复生。
还有两分三十秒…
即便绝望将人压垮,我依旧在心中默默数着可称之为最后希望的数字,我紧握着胸前孤狼送给我的金属项坠,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真不愧是特级……”
与此同时,孤狼的嘴角也跟着抽动了一下,汗水自额头的一角滑落。
——这些怪物原本应该交给十人众讨伐,不过看起来我并没有那么好运啊…
他不是在抱怨自身的处境,只是深知自己的能力范围,虽然格里芬战力榜前百位的人都是人类精英中的精英,但其中能达成排名靠前的原因也是根据出色完成任务而造就的。
简而言之孤狼是人才,但他并没有能够以简单装备与一己之力讨伐特级怪物的本领,他所专供的是对人战斗、潜入、暗杀。
高级以下的怪物其身体的某处会存在称之为弱点的核心,但即便追随这些原理动用高爆弹一一排除,面前到达了特级的怪物依旧是不痛不痒。
白霜已经到脚下了,那怪物不协调的步伐,苍白的手臂与狰狞的脚掌散发着似乎一接触就会死亡的白色「霜气」,时间容不得孤狼多做思考。
怎么办?…时间还有两分零三秒…是否该继续保留底牌?…
——不,不可以…
孤狼斜眼瞄了一眼身后瘫坐在地的少女,随后像是感到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弯起了战意满满的笑容。
——用上吧,我的一切…
“左臂解除神经痛觉,功率百分之二十。”
他意然决然地将右手腕上的腕表拉到嘴巴前面发出了命令,左臂跟着命令的发出像是断肢一般滑落身侧前后悠动了两次停了下来,随即由细微至轰鸣,不知何处响起了引擎的巨响,膨胀的左臂上筋肉跳动,粗壮的血管崩起,颜色转为死黑。
“噢噢噢噢噢噢噢!!!!”
大吼着,他握紧了左手巨大的拳头,跟着与怪物相等的步速不久转变为狂奔,孤狼撇开一切杂念只是想着粉碎眼前敌人举起了左臂,引擎的轰鸣到达了临界值,金属的构造开始撑破越发粗壮的独臂外表,飞溅的血肉转眼消失在炙热的蒸汽中。
一分五十秒。
对于一般人转瞬即逝的时间波动,在孤狼眼中却是那个少女的梦想,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乏味的美梦,他要守护这个美梦,带她离开这里过上能吃饱饭的生活。
这并不是在找借口,而是那个女孩用自己的努力换取来到自己面前的机会。
他不想当烂好人,只是觉得身为格里芬的军官自己有义务完成这个简单的期望。
轰!——
巨拳冲击的瞬间怪物一伸手掌心挡下,扩散的巨响带着冲击撼动整间楼层,无数的玻璃在刹那间化作碎片,天花板上跟着落下大量的砂石模糊了视野。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的手掌握住了钢铁巨拳,霉菌飞速腐蚀血肉,而佣兵却毫不在意,他断绝了痛觉,只会在意是否有东西阻拦在前方的道路上。
两股力量相较不下,孤狼看得出那怪物并没有动用全力,不……因该是根本就没有出力,它只是等待霉菌爬上手臂的顶端将孤狼包裹后腐蚀殆尽。
“功率,百分之四十!!”
一分二十秒。
引擎炸裂的轰鸣增强震颤,地面的石子与瓦砾不断跳动,只听一声巨响孤狼足前与怪物之间的地面、墙壁龟裂出大裂痕,白色霉菌停止漫延无法跨越裂缝。
怪物看似瘦弱的手掌开始传来吱吱的响声,像是骨头在被折断前的哀嚎,它的嘴巴看似吃惊地向下弯了弯,而双脚就像是地面的一部分似的并没有离开半步。
“给我飞走啊!!!!!”
孤狼怒吼着,侧脸与胸前的青筋比「白霜」蔓延地更快,手臂传出的高压警报声“嘀嘀嘀”地越发急促,可是这都无法撼动男人的意志,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逃跑,更不会在此迎来毁灭,他要带着胜利而归。
功率,「百分之八十」。
炙热的红光伴着他刚毅的呐喊杀出灰雾,霉菌在高热的机械臂上灼烧成灰烬跟着高温开始反过来腐蚀怪兽的手臂,只在转眼间折断手臂的巨拳冲向了怪兽的胸膛。
一分钟。
下个瞬间,少女头顶的天花板被替换成了鲜红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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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轰鸣的声音渐渐熄灭,远处空战的爆炸声,怪物的嘶鸣,城下人们地狱般的痛苦哀嚎,不断的炮击与枪声交杂炙热的风向我袭来。
“赢、赢了?……”
我眼眶含泪地注视着面前左臂化作焦炭一般单膝跪在地上大喘促气的孤狼,不禁感动地双手遮住了嘴巴。
孤狼的一击让我产生了空间错位的错觉,等注意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39F长廊的另一半已经带着40F的控制室从视野尽头那个男人的面前飞了出去。
——这就是…格里芬战力榜第43位?!…
如此强大的力量让我感到震惊得不能自拔,不过孤狼却早一步回过头来对我吃力一笑。
“哟,你没事吧?1052…”
……
四十秒。
我抛开恐惧,在断开裂痕的半截长廊上向着他跑去。
不可思议的情感让我的内心变得温热,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去依赖的人,往日隐没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像是破开潘多拉魔盒的灾厄让我无法控制。
这个时候我或许才注意到,自己说的或许只不过是小孩子任性的傻话。
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只一个人前行,这种长年的酸楚模糊了我的眼眶。
我…
我只是…
害怕伤害对我伸出援手的人罢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坚强…哪门子的掠食者…
我只是在给自己洗脑去扼杀身为一个人类应有的感情。然而——
二十秒。
“咦?……”
不规则的闪亮金属块飞上视野的中心,伴随着飞溅而起的红色液体,那是孤狼送给我的项坠。
一柄带着霜气的银色长剑闯进了我的视线,我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看着孤狼震惊望向我身后的双眼,我能察觉到真正的掠食者就站在我的身后。
咳哈……
这股带有铁锈味道的猩红液体从口中猛咳而出,染红了我的双手。
没错,就像那时这双手上沾满了那个流浪汉的鲜血一样。
我开始对一直以来奔于活命的想法感到疲惫,代替生命最后的疼痛,喷涌而出的那份情感却是坦然。
就像对那份罪恶的交代,我在这一秒才敢于面对所谓的人性。
被挂在霉菌的长剑上,身体开始飞速腐蚀,我挤出最后的笑容对着眼前的佣兵。
一秒。
“谢谢你……”
以迟来的感谢与二次爆破的巨响结束虚伪的人生。
——序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