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膝跪地以表自己的诚意。
时雨诉说的筹码的确引起了黑兔的注意。
虽然他见过很多想要用金钱收买自己的蠢货，也见过打算将一切献给自己之后又被自己试一试的要求吓破胆的笨蛋。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提出这样…将价码无限制接近后者却又如此明确提出底线的人类。
以故事为代价，并非以常见的献上一切或是提供死后的灵魂或是性命。提供故事供自己取乐，看似是献上了性命但实则完全不同。
前者就相当于仅属于自己的演员，为自己提供表演，后者则是彻底放弃一切权力的奴仆。
很有趣很新颖的提议。
黑兔示意时雨继续说下去。
当时雨看到黑兔的收拾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引起对方的兴趣，第一步已经达成。
心中不禁沾沾自喜。但是接下来也不能大意。要是万一让对方看出自己得意就很容易出现误会。
是时候继续这癫狂人设的台词了。
［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我虽然生活平安但运气一直不太好。谋杀，暗算，绑架，利益冲突。虽然并非我本人的意愿，但从有意识起我就与这些东西形影不离。］
［死神几乎是以每天都找我喝下午茶的频率光顾我的人生。当然，生存欲爆棚的我一直都没有让他得逞。］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的失手让他恼羞成怒吧？］
［现在我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记忆。名字，家人，甚至曾经视为一切的追求，一切的一切都成为虚无缥缈的海上浮沫。］
［目前我因为一点小冲突，靠着机遇和自己的聪明才智住在一个自称无害的黑心医师家中。］
时雨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包扎，还特地露出那些冲突留下的痕迹。黑兔为了辨别真假特地出来上前辨别了一番。
［虽说那家伙还算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医师，但让我介入这个闹剧的人其实就是他本人。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家伙也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悬壶医者。］
［那家伙是混浊的浓雾与形影相随的怪胎。］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那个家伙就是了。
有些方面认知的时雨因心中心中的自知之明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在黑兔看来那微笑又似欣慰又似嘲讽，没有任何逾越却似冒犯了一切正确之物。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是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恶意将我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在我失去记忆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异样才会让我陷入这种崭新的处境中。那究竟是什么？我很好奇，同时我也对于追寻这个世界的异常也很痴迷。］
［这个世界很糟糕，我的存在更是如此。］
［我有所预感，已经破界的我今后的人生想必只能在这边苟且残存了吧？那么与其毫无回报的接受这个命运，那么我愿意将这毫无价值的人生作为取悦他人的戏剧尽数奉献。］
［随机的异能者，束缚着人民的无形囚笼，这座城市自暴自弃的悲欢离合。我会寻找这片土地的不公与悲剧，用余生投入着注定悲剧又没有终结的漩涡。］
［我相信如此卑劣有又却被命运宠爱的我一定能为您的乐趣提供些许情趣。］
［为您献上一场绝妙的悲喜剧。］
一曲表演结束，演员从戏剧暂时回归现实。
有些这么充满代入感的演技，时雨期待着黑兔的看法。
时雨的一举一动已经超出了黑兔一开始的预料。
不得不说这次无意的出差真的很值，竟然能让他碰上这么个让人难以形容的小鬼。
如果能抓住的话，真的很值！
［你这个…家伙。脑子真的不正常啊。］
从癫狂回归常态，如同疯子为了生存带上必要的面具，完全不把性命当作必要的底线。
他沉默的漂浮在空中思考这个提议的价值。
［嗯…虽然你这么说出了你的价码，但是我要如何相信你能满足你的要求呢？］
虽然时雨说的很好，愿意用人生当作戏剧取悦自己。但是你要如何才能让一个有理智的人相信呢？
接受颠沛流离的悲惨命运，并且愿意投入与死亡并存的漩涡。
没有几个蠢人会那么做。
黑兔需要更直观更有价值的东西来说服他。
［这正是我接下来打算说的，阁下。］
［我打算和阁下打一个赌，一个很有意思又让人无法释然的假设。］时雨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将舞台指引向身后的这边混沌，抛出了今天最劲爆的筹码。
［接下来，今天，未来的几个小时中。］
［我将会“毁掉”这个恶贯满盈的地下空间。］
［什么？！］黑兔惊吼道。
［我说了，我会毁掉这里。］
［让这些沉溺与享受面具讪笑的人渣聚会彻底崩毁，而您将享受他们发自灵魂的哀求，作为我交易的第一步。］时雨的笑一如既往的随意，仿佛他说完毁掉的只不过是小孩子搭建的积木宝贝，只要啪嗒一下就可顷刻尽毁。
［以这个地下空间的存续为赌约，作为我的诚意。你只要稍等一段时间就能明白我是否值得您的承诺。］
［这就是我先给您的第一幕。］
笃定的赌额。
肯定会达成的局面。
先说好，自己能这么信誓旦旦的承诺绝对是认真的，但也绝对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理智并不能完全保证言语的内容会化作真实，但是本能已经笃定了自己的赢面。
但这种存在对自己来说也无关紧要。
这里绝对会毁灭，就算没有那些前置条件也是如此。
自己就是如此深信不疑。
这种践踏漠视他人的态度，如果真的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玩家的傲慢吧。
在时雨看不到的角落里，黑兔先是露出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惘然若失，但随后先前的那份感情就如同错觉。戏谑的奸笑再次替代了所有破损的外在。
［你…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你…］
因欣喜而抬头仰视…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
欣喜的感情还没有传递到全身就彻底凝固。
脸上的笑意被视线中的露出利齿的黑兔所破灭。
跪在地上仰视着黑兔的时雨和在高处扶住他双脸讥笑的黑兔。
柔软的感触和窒息的拒绝，两者的反差如此强烈。也更让时雨看到了不应该出现这个世界的真实。
让时雨有那么一个瞬间找到了第一次被人欺骗时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的，混沌的，冻彻心脏的寒意。没有什么愤怒和不满，只是…
在心中凝萃的空白。
同时他也从黑兔的瞳孔看到了。
那个瞳孔中因为黑兔的拒绝而露出正常面的阴影。
那副神情比迄今为止的任何一次流露都要真实。
他还看到了，黑兔满意的丑态。
啊…原来如此么…
心里瞬间就平静了。
他领会了，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自己算错了什么。
［小子，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种空头支票能收买我？你是不是中二病过头所以忘记现实了？小子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玩笑？］
［天真么？这已经不是天真了！］
［一直以来的生活太过安稳，让你忘记了世界的残酷吧？虽然没吃饱饭，但有的吃的日子让你忘记了活着的代价了么？］
［竟然想靠虚言掌握我？］
［你这就是白痴啊！一无所知就敢口出狂言？］
［你是人格缺陷么？还是父母都是神经病？不，你这种人小鬼恐怕从来都没有直视过世界的真谛吧？竟然这么天真，真是贪欲又丑恶。］
［比我还要愚昧不堪…］
贯穿心脏的寒意，讥讽夹杂恶毒的人格蹂躏。
黑兔后面的声音时雨已经听不到了。准确说是没必要听，所以大脑理所当然的没有接受。
很扫兴，很失望。
空荡的胸口填入了黑兔的恶意。
不能说毫无感觉，但自己却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从心底孕育浮现的轮廓让自己无言以对。
很熟悉的感触，但说不出是什么。
寒意是自己唯一能说出的感受。
只是寒冷却说不出波动的曲线。
自己原来还有这种情感啊。
自己到底还是对这只兔子抱了过多的期望。
视野中闪烁的红瞳下是人类尽数培育的恶意。
复数的恶意刺入了黑暗，诉说着自己的愚蠢与想当然，将心口刺成了满是疮痍的幻想。
事到如此，自己用尽方法也没有说服黑兔。
游戏…或者说这个支线已经结束了吧。支线么？这么独特的NPC，错过他的话说是游戏结束也没错吧。自己对黑兔已经输了吧？
这是已知现实，至少那浮现而出的近似绝望的感触已经预知了输赢。
但是为什么呢？
比起输，比起不悦，比起一切的负面。
自己…却想笑。
［………］
自己笑了，控制不住的笑意贯穿了恶意的胸膛。
自己绝对是笑了。
黑兔的声音没有刺穿耳膜，并非因为自己逃避而是因为他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要沉默？
为什么停止宣泄的恶意？
笑意越来越浓，自己无意识的情感控制了主体。
啊…这份恶意，这份没有缘由的，突如其来的恶意。让笑容跃然表面。
扭曲的愉悦将意识带向更属于这里的地方。
倒影中的那个青年也是。
那份满足，非人的微笑让自己心情愉畅。
［你…在笑什么？］
［是呢～我在笑什么呢。］
问题反问着问题。
黑兔的神情一如既往，时雨也是同样如此。
或者说是他觉得同样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