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对是认真的。
多年风雨漂泊的雇佣兵生涯，让厄诺尔锤炼出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
少女那戏谑的口吻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有一种浑不在意的轻蔑，那是对力量的绝对自信，对生命的彻骨漠视。
有时候，在海上巡行的游猎者号偶尔会遇见一两只时运不济的海盗船。
真正难缠的对手往往不是那些在甲板上刀口舔血，叫嚣得狼顾鸱张的混蛋。
真正冷血的恶魔可能脸上还挂着看似温暖的微笑，但那种令人心悸的威慑与胁迫感是无法隐藏的。
因为实力坚强，所以不需要用刀疤来伪装凶悍；因为人尽皆知，所以不必用虐杀来宣示手腕。
“大叔，你怎么了？”
艾露薇雅抱着手瞅着一言不发的厄诺尔，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厄诺尔心中警铃大作，如果这个美少女所言非虚，那么鸢尾花城无疑已经陷入了巨大危机之中。
搞不好，全城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在想什么色眯眯的事情吧，真是无趣。”艾露薇雅哼了一声，“快带我回驻地啦！大叔！”
“嗯。”
厄诺尔已经完全没有和少女斗嘴的兴趣了。他知道，他一定要做点什么，阻止这场尚在不断酝酿的阴谋。
◈
微醺的烛光里摇曳着玫瑰花瓣的芬芳，精致的琼桌上铺满高雅而美味的珍馐。
朱红色头发的女孩单手捏着盛满酒汁的玻璃杯，漫不经心地用银色餐刀切着热气腾腾的牛排。
对面戴着银色眼镜的女人正用充满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真是输给你了。每次都搞成这种样子，把你耽搁的时间总合一下，至少得有小半年了吧？”
“哪有这么夸张啦！”艾露薇雅不悦地撅了撅嘴，“尤嘉酱又不是不知道，伯利安公爵是个相当讨厌的人，总是让我做这做那的......”
“是你自己想玩吧！”尤里嘉生气地打断她，“凭你的手段，早就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吧！”
“真是的...我一个人总督全王国数十家分会的财务流水，尚且管理得还算看得过眼，只是让你魅惑一个人的心神，都搞得这么费劲！”
“诶！尤嘉酱这么说真的很过分哦！”
艾露薇雅抿了一口红酒。
“而且，尤嘉酱也不是面面俱到嘛。派来接我的部下木头木脑的，甚至都把主人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可不像话哦！”
“咦？你...你说什么！”
“输不起就想装作不知情糊弄过去嘛？这可不行呦！那个穿着白礼服的男人啦，一看就是花天酒地游手好闲的类型，尤嘉酱挑部下的眼光......”
话还没说完，尤里嘉就腾地站起来，抓住了艾露薇雅的衣领，焦急地说道：“你把计划告诉他了？”
“尤嘉酱...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呦。”艾露薇雅点了点头，魔女的面颊泛着诱人的红晕，她轻轻地伸出舌头，舔舐着尤里嘉戴着手套的指头。
“蠢货！他根本就不是我的部下啊！”
“砰！”艾露薇雅手中的酒杯从掌心滑落，碎成一地的鳞光。
艾露薇雅立刻从微醉的状态下惊醒，愣愣地望着尤里嘉怒火喷涌的蓝眼睛，呆滞了好一阵子。
“可是…他…他不是有我教的信物吗？”
“我早就试过他的口风，那家伙对此毫不知情。抢夺、拍卖会、偶然拾到…哦！天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
“糟…糟糕了。”艾露薇雅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仿佛听见有一道恐怖的声音在她的心海中不断回响着。
“他还没有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吧？”尤里嘉瞪着艾露薇雅，努力放空不宁的心绪。
“我怎么会知道啊…”
“完了完了，要是计划被打断…主人会杀了我的，一定会的！尤嘉酱，你要救我呀！”脸色苍白的艾露薇雅抱紧挚友，哀求道。
“等等。”尤里嘉推开抱着自己的魔女，沉静地捋了捋眼镜，“还有一种可能，他或许是主上属意的「预备骑士」。”
“但那只是一种可能性极低的推测，我们不能冒着计划被泄露的风险。这个问题，必须尽快予以解决。”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让我去做吧！”
艾露薇雅亮红色的眼瞳里泛着疯狂的神色，手中握着的银色餐刀瞬间被一团黑红色的火焰裹住。
不过刹那一瞬，银刀就化作了一滩粘稠的金属色液体，顺着魔女掌心的纹路轻轻地滴落在地上。
“两手计划一起进行，我向主上确认他的身份；你在今晚动手，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他。”
“就算误杀了主上的「预备骑士」，但至少也阻止了情报的进一步泄露。功过相抵，主上不会太过于苛责你我的。”
尤里嘉走到窗前，凝望着天边的月轮。
“是啊，是啊…让我将功抵罪吧。”艾露薇雅终于平静了下来，红发的魔女冷酷地笑了笑，一圈紫色的圆轮悄然在她身后浮现，散发着诡异而诱人的危险冷光。
“「魔焰的使役者」，就地解决，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
“开…开玩笑的吧！毁灭一个城市什么的！”
多奇惊讶得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惊呼道。
“我觉得她不像是在说笑。”
厄诺尔沉吟道。
“那个艾露什么的，是尤里嘉姐姐的朋友，也就是说…尤里嘉姐姐也是参与者！”
“有这个可能。”
“那…那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危险嘛？完全就是躺在妖魔的巢穴里了啊！”多奇焦急地喊了出来。
“嗯。”
“别只是‘嗯’啊！阿诺哥哥，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要赶紧扯呼跑路吗？”
厄诺尔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如果你遇见什么可疑的人，请及时联系我们。”
那个眼神阴翳的鹰钩鼻男人！
厄诺尔从衣襟口袋里摸出了那张轻薄如纸的卡片：
“正义永不消逝，追光的守望者时刻为您待命”——鸢尾花城警署首席总督，加尔沙·提尔玛克。
好，决定了。
厄诺尔换下礼服，从衣帽架上取回自己的军衣，快步走到房门前。
旋转门把手的迟滞声，瞬间，就让房间里的空气，全都凝固了。
门，被锁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