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朦胧虚幻的梦境,还是会时不时地闯进厄诺尔的心海。
夕光晚照的花圃,在暮色四合的时刻随风起曳。永远也看不清的倩影,始终在未明的花海尽头若隐若现。
触不可及,目不可见。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混蛋啊!在那个夕阳不会沉落的花园里醉生梦死,却根本不在乎我们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多少代价!”
黑袍使的话语还在厄诺尔的脑海里盘旋。
“那个夕阳不会沉落的花园…”
“那个花园…”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他不曾向任何人诉说的,迷离的梦境?
这个黑袍少女,或许她知道些什么,或许她是揭开谜底的关键节点。
厄诺尔望着躺在白鸢号甲板上的黑袍少女。
她还在流血。
她的同伴还跪在地上哀求。
她的对手还在为了挚友生气。
要救她吗?
尤里嘉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因为她,差点害死了艾露薇雅啊!
艾露薇雅。
那个活力四射的红发少女猛然闯进厄诺尔的心海,一瞬间,所有与她相关的记忆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在「紫罗兰广场」上,她鼓着腮帮子叉着腰打趣着自己的时候。
在雪蔷薇商会的房间里,她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的时候。
在病房里,她捧着一束鲜花笑着走进来的时候。
在甲板上,她蜷缩在舱壁旁,卸下刚强的伪装,红着脸露出勉强微笑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红发少女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还有跟随自己四处漂泊的多奇,外刚内柔的精灵女骑士贝缇·修尔忒蒂娅,商会的管理者尤里嘉,多萝娜…
他们都是自己,珍贵的同伴啊!
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单纯为了自己那可笑的梦境,抛下这些一路携手前行的同伴呢!
是的,已经决定了。
厄诺尔心中的天平已经丈量完成,他已经不再迷茫,不再有所悔顾。
“诶,尤嘉酱,我们救救她吧,好么?”
一道轻柔的声音,却在厄诺尔行动之前,抢先作出了回应。
什么?
披着墨黑色军大衣的红发少女走到尤里嘉身旁,如此说道。
“喂!她可是差点害死你的罪魁祸首啊。”
“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嘛?”
尤里嘉惊讶地看着身前的挚友,她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艾露薇雅。
“但是,我不能再一次冒着失去你的…”
“尤嘉酱!你不答应我的话,我们就绝交哦!永远哦!”
尤里嘉眯着眼盯着艾露薇雅,艾露薇雅也嘟着嘴瞪着尤里嘉。
“你这是第几次说这种话了…算了,真是输给你了。”
“好吧,你们几个,把她抬进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尤里嘉转身,对甲板上的海员吩咐道。
“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猎海龙王感激涕零地磕着头。
“不必,要感谢的话,就说给艾露薇雅听吧。是她救了你的主子。”
尤里嘉淡淡地说完,便转身走回舱室。
猎海龙王跪在艾露薇雅面前,说着发自肺腑的感谢话,那个红发的少女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呆呆向一个方向张望着。
她看见,那个银发的雇佣兵分明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她也轻轻地笑了。
羊毛内衬的墨色军大衣轻轻地贴在艾露薇雅**的曼妙身躯上,把天空中的粼粼细雨阻挡在外,很温暖,很舒适。
她捏紧大衣,却还是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
黑袍少女被抬进了白鸢号的医务室,猎海龙王焦急地跟了进去。
多萝娜和尤里嘉进了指挥室交谈,多奇爬回舱室里呼呼大睡,贝缇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地练习着钓鱼技术。
不一会儿,甲板上,就只剩下伫立在横栏旁的厄诺尔了。
真是让他感到吃惊,深受其害的艾露薇雅明明是最不该搭救他们的人,却为什么…
“喂!”
突然,有人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头。
厄诺尔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红发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身后。
艾露薇雅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浅红色的纹路,不禁让人联想到樱落时分,在花前纷飞的粉蝶。
很可爱。
她怀里抱着那件厄诺尔的墨黑色军大衣。
“你的衣服。”
艾露薇雅轻轻地递给厄诺尔。
“哦。好的。”
厄诺尔接过军衣,墨黑色的衣物,似乎散发着一股玫瑰花瓣的清香。
“还有,这个徽章,对于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我可不喜欢夺人所好。”
艾露薇雅又从衣袖里摸出那枚银色的剑月骷髅徽章,递给了厄诺尔。
他微微低下头,看向那个红发少女。
“喂!你怎么又露出这种遗憾的表情!反正…你不是…都已经看过了么…我的身体。”
艾露薇雅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撇了撇嘴,声音越缩越小。
“哈?我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了么?没有吧?”
“明明就有!”
艾露薇雅红着脸嚷嚷道。
语毕,场面的气氛似乎变得异常沉闷和尴尬,两人倚靠着横栏,谁也没有说话。
“喂,那个女孩得救了,你开心吗?”
突然,艾露薇雅开口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该不会…”
厄诺尔诧异地看向艾露薇雅,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喂喂喂,白痴!你不要误会啊!我才不是…为了你才救她的!”
“为你这种家伙救她什么的…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傻兮兮的事啊!”
艾露薇雅慌乱地摆着手,急忙解释道。
“我只是…见到她那副样子,觉得很可怜。仿佛让我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红发少女的声音越变越小,脸颊上的红晕逐渐褪去,那双亮红色的眼瞳,似乎也在这一刻染上了一丝萧瑟的冷光。
“你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么?”
厄诺尔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也?阿诺你…”
“我出生在一个曾经显赫过的世族之中,究竟有多显赫我也不清楚,因为没人告诉我。”
“但所有的事情,在我出生后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了。父亲死在了十年叛乱之中,我和哥哥跟着母亲背井离乡,在外漂泊。”
“没过多久,母亲也离开了我们。我的兄长为了生活吃了很多苦,他一直想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复仇。”
“但我觉得,他最恨的人是我,因为所有的灾祸,似乎在我来到他们身边后就层出不穷。”
“事实上,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真是我的错。如果我没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或许一切都会变得迥然不同。”
“世界会变得更好,更美,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悲惨苦痛。每个人都能在平凡的岁月里安度一生,享受简单而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