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府并非是什么名门望族。
仅仅是一个乡绅地主，由不知几代前赚来的银子，买下来青岭镇的一块地，借着不光彩的手段钱滚钱，最后成为当地豪门而已。
像是胡彪这样的人，有，但也不多，一切的源头都在邹府。
青岭镇不算很大，但若是比起那些边陲小镇，就显得足够富华，毕竟再怎么说也是长安的边郊。
晚上月明星稀，仰头长望夜空，零星闪耀的星星像是点缀在星盘之上，深邃神秘的让人流连忘返。
祈安和阿离租了家客栈，他们来到青岭之时已经临近傍晚，客栈的食物枯燥无味，除了稀饭便是切肉酒水，祈安在一旁的酒楼买了些吃食，带回到客栈中享用。
“再次亲眼见到青岭，和你之前看到的有什么变化吗？”
祈安夹起了一块鱼肉，长安城水产稀缺，原本就不多的经过河流禁止捕捞，所以水产多半都是从周围供给，这也就导致了长安城内无法吃到最新鲜的鱼肉。
阿离小口小口地喝着客栈免费送的米粥，摇了摇头：“除了人变了以外，什么都没有变。”
“所以说啊。”祈安看着一旁摇曳的烛火，叹了口气：“大骊有很多弊端，哪怕现在粉饰太平，可那些弊端就像是蛀虫一般，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算了我给你说这个干什么。”
这一切都是当今政策的弊端，要是真的有一个人要背锅的话，当今圣上肯定难辞其咎。
远在百里之外，拿着祈安给的碎银子，正在生气的牧瑶瑾打了个哈欠，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讨论着自己。
“还是来先说说你吧，怎么样，后悔以前的决定，杀掉那个邹...叫什么玩意的人了吗？”
“不知道...我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原来是怎么样现在就是怎么样，不会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发生改变。”
阿离不敢看祈安的眼睛。
“所以很神奇对吧。”祈安把餐盒推向了阿离：“吃饭。”
祈安其实没有吃多少，大部分都留给了阿离，最开始其实他是想和阿离一起吃的，可是阿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非要等祈安吃完才肯动口。
“你吃完了？”
“嗯。”
阿离才拿起了筷子。
“你可能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刺客不是一个贬义词。”
祈安盯着阿离柔顺的发丝，轻轻抚摸了片刻：“我会因为你过去的经历而同情你，但我不会觉得你这么做就是对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刺客的匕首可不仅仅只是用来杀人的。”
“不是用来杀人？”阿离的眼神里充斥的迷茫，她有些不理解，从小开始婆婆便一直教育着她，刺客是没有心的，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唯一的目标就是确保任务完成，哪怕是...不惜死亡。
赵王府不可能只收养阿离这么一个孩子，和她同样被收留教养的孩子不少，其中有很多天赋远超阿离的人，在某天晚上，或者某日清晨，互相道过晚安你好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阿离能够猜出来他们去哪里了...
还有许多人天赋不及阿离的人，阿离甚至都没有和他们互道晚安的机会。
就再也见不到了。
阿离其实觉得自己很差劲，她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婆婆说的不惜死亡是什么意思，她很怕疼，但在看到周围孩子都没有在哭后，她也只能强忍眼泪，希望自己不要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一个怕疼的杀手...说来真是可笑，甚至阿离比起怕疼，她更怕死亡。
她一想到死后的世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碰不到，没有蜜饯，没有果干，什么都没有，就从内心深处觉得...害怕。
她是个懦弱的人，为了不让别人抛下她，一直强装着自己的坚强。
可到了最后，她也是被抛弃的那枚弃子。
“是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剑是君子之器？”
阿离摇了摇头。
“其实啊，刀比剑的杀伤力更大，可是儒生偏爱佩剑，因为剑是双刃，一面是用来对付敌人，一面是用来保护别人。”说到这里，祈安也不由得轻笑了起来，连忙说道：“我瞎说的，只是我这么认为而已。”
"嗯。"阿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不理解，没有关系，等明天我们去邹府闯一闯，看一看，如果你要是觉得他们做的不对，你大可放手去做。”祈安捏了捏阿离玉瓷般地脸蛋，说到：“不会有人怪你，然而有人会感谢你。”
“你的意思是...可是杀人犯法。”
“噗嗤。”祈安笑了笑：“这句话竟然是你说出来的，真是让我感到惊讶。”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黑暗是光照不到的，当你发觉没有光的时候，大可去成为光。”
“谁说刺客就一定是刺客，它还有很多称呼，看你怎么选择...不过我衷心的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目标，成为一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守护什么的‘侠客’”。
“侠客...”阿离喃喃道。
她有幸看过话本，话本里的故事是一名侠客驰骋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他行善积德，救死扶伤，一生光明磊落。
那样的人才配被称为“侠”。
自己真的配吗？
就在阿离沉思之时，祈安反而凑近了过去，在距离阿离不过半尺的距离，两个人，面面相觑。
“侠，不一定要做到多好，论意气不计多或寡，占三分便能自称为侠，你只要觉得自己做的无愧于心，就好。”
阿离雪白的脸颊红的像是抹上了一层胭脂，唇瓣微启，但是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一面之词，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哪怕是长安到这里也需要半日光景，你的路还远远没有走完。”
“我这次带你出来，其实还有别的目的，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究竟事为了什么而活。”
“你不是工具，不是棋子，你要为自己而活，为了那个你心存愧疚的人去活，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要去逃避，反而要去接受，去改变。”
“你现在明白不了没关系，等之后我们多走走，多看看，你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
言尽。
阿离微微点了点头。
祈安才站起身来，将木床收拾了一番。
轻声说道：“早点睡，我们的旅程还未结束呢。”
“嗯。”
阿离地睫毛微微抖动，眸子里像是露开月华，闪动着不一样地光晕。
也轻声在心底说了句：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