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祈安早早地起了床,怀着激动的心情——其实也不完全是激动,其中有七分不知所措,两份好奇,一份激动,九十分想搞事。
迎接着新一天的太阳。
“穿上这件衣服。”
牧瑶瑾抛给过去了一件靛青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看上去像是海面上初生的朝云一般,俊秀非凡。
没想到牧瑶瑾起的比祈安还要早,或者她干脆一整夜都没睡。
高烧在半夜退了下去,若不是她告诉祈安已经吃过药了,祈安非找个郎中带回来看看,无论是花多少银子。
“你一整晚没睡?”
“睡了,不过就睡了一会。”牧瑶瑾打了个哈欠。
“你这身衣服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了?”祈安打量着手中的衣服,不解地问道。
昨夜也没有人上门来啊。
“我之前给你买的,本来是想还你给我准备衣物的人情的,不过再之后你就去青岭闹了个大乱子。”牧瑶瑾嘟囔了一声,“而且你给隔壁那位买的衣服,可比我多多了,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不想给你了,有问题吗?”
“哦?”祈安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现在给我了?”
“你觉得你觐见陛下,能穿和平常一样的衣服吗,若是在外面遇到也就算了,这可是我带你去,提前有准备的。你不知道若是你穿着寻常的衣物,那可是要被责罚的。”
“好严格啊。”祈安叹了口气。
“其实还好,只要习惯了之后就觉得这些不算什么事了。”
“哦,你很懂嘛?”祈安抓住了她的漏洞,继续追问道。
牧瑶瑾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还好。”
!
祈安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她怎么能这么顺着话题说下去,为什么她会不排斥这个话题,按照道理来说的话,她不应该是沉默或者否认吗?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祈安心底一沉,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推论,苏幼情的身份必然不可能普通,甚至都有可能当朝女帝,毕竟她每天都让自己在做国策这件事实在是太离谱了。
其次是从平时生活中的各个细节,比如说自己当初的那条国策为什么会被使用、六扇门的人明明已经查到自己家门口了,却突然不继续调查下去、苏幼情为什么能那么快得知自己出了长安,并且把影子派出来保护他。
以及最有决定性的证据,她在那个雨夜留下的丝带,是机杼锦!
这些细节都指明了一个方向,苏幼情就是当今女帝,搁祈安家里玩体验人生。
所以这就是祈安为什么会对她态度改变的原因,他虽然看上去玩世不恭,但是他对于某些事情格外认真。
你好好的女帝不去整治自己的国家,跑来我家里消磨时间,这不是在把我当猴耍吗?
不过在听到她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很懂宫中礼仪的时候,祈安又有点犹豫了。
她好像不是很想掩饰的样子,是我猜错了吗?
祈安摇了摇头,不管苏幼情是谁,当他今天见到女帝之后,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我倒要看看你还要怎么圆。
祈安又看了一眼苏幼情,发现她的神态没有什么变化,而是在柜子里翻找着东西。
“你在找什么?”
“饰品,我一起给你买了,我记得放在这里了啊......”
翻找了半天,她才从衣柜中翻出了一枚墨玉,弯下腰,系在了祈安的腰带上,然后又翻出来一条长长的银色丝条,命令着祈安。
“坐下来。”
“喂,大男人带这么多饰品干什么,我不要......”
“坐下来。”牧瑶瑾又重复了一遍。
“坐就坐嘛,那么凶干什么。”祈安咕哝道,乖乖地坐在了床边。
牧瑶瑾坐在祈安的身后,拿起了白玉梳子,细心地梳理着祈安的长发,然后用手抓住其中的一捆,认真地把银色的丝条系在了祈安的身后。
就像是妻子对待丈夫一般。
等到捆好之后,牧瑶瑾又重新确定有没有哪里没有系好,左右观察了两圈之后,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不错,你站起来我看看。”
她在背后推了推祈安地后背。
祈安无奈地站起身来,张开了双手,转了个圈。
“怎么样,现在这个样子能去觐见陛,下,了,吧?”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慢,一直在观察着苏幼情的神色,想要找出一丝一点的慌张。
可惜没有。
牧瑶瑾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
一件靛青色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真称的上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咳咳,别看了别看了。”祈安在牧瑶瑾眼前挥了挥手,她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微笑,美艳的不可方物。
“什么嘛,你好好打扮一下还是蛮帅的嘛。”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一直都很帅吗?”
“是吗,我怎么和你住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可能是大骊的郎中不会看眼睛......你打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打,不行吗。”牧瑶瑾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不过现在呢,我们能去见陛下了吗?”
“当然。”
牧瑶瑾轻声开口。
......
......
这是祈安第一次来到大骊的皇宫。
仅仅第一眼,就被眼前景象给震撼到了。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
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
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朝这边走。”
牧瑶瑾扯了扯祈安的衣袖。
像是轻车熟路一般,没有人来拦住他们,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牧瑶瑾领着祈安的手,像是跑起来了一般。
她在皇宫里跑过吗,牧瑶瑾不记得了,可能小的时候跑过吧,那个时候父皇的身体还没有出现病症,整天乐呵呵的。
等到她长大,她继位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跑过了,教她礼仪地嬷嬷说要沉稳,要大气,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要收敛自己闹腾的性格。
她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神色,最开始在诸位大臣面前,只是板着脸,面无表情,没有半毫喜怒于色。
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流露出半点情绪,就会被台下的人精一丝不漏地收入眼中。
直到她渐渐地开始学会掌控朝廷,连以前那几位跳腾地王爷都不敢再明面上和她叫板之后,牧瑶瑾已经忘记了怎么奔跑,怎么肆意的笑了。
她的朋友很少,少到只有三两个,从小她和影子几人长大,到了如今,能说真心话的人也还是那几个。
牧瑶瑾跑的很开心,像是摆脱了什么束缚一样,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父皇还在的时候。
她也是像这样在皇宫里跑的。
“慢一点,慢一点,遭不住了。”
祈安连声说道,就这么在宫中如此肆意的跑,竟然还没有人来管他们,这合理吗?
而且苏幼情在他心中的怀疑又削减了几分,让祈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毕竟没见过历史上哪位皇帝是这样的,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位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马上就到了。”
牧瑶瑾说道。
他们跑过了大殿,跑过了玄门,跑过了白玉阁,最终,在御花园面前停下了脚步。
“走吧,陛下就在里面。”牧瑶瑾喘着粗气,平时的工作让她没有时间锻炼身体,所以这么一程跑下来,她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你不进去?”
“我不进去,你自己一个人进去。”
“哦?”
你不进去干嘛呢,莫非是要从别的地方进去,毕竟女帝可是你啊......祈安默默地想道。
露馅了吧。
“行,那我就进去了。”
“好,等结束了之后我去找你。”
“嗯。”祈安点了点头,渡步走进了御花园里。
玉书琼花蔚上林,琼楼玉宇缀芳芬。
奇花万书锦麟游,古木千株翠鸟鸣。
这里面完全就像是走进了一片树林之间,各种奇珍异宝的植物种植在道路两旁,小溪连同着湖,一片碧水中锦鲤在摇晃着尾巴。
如果说魏王府的花园是繁华,那祈安真的不知道能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眼前的景象了。
沿着石子路一路蔓延向前走去,走了约有一刻钟,祈安才看见在前方有一座凉亭,有位身着彩衣的老嬷嬷在亭外煮着茶水,亭子中被用纱网遮住,看不清里面人的容貌,只能略微看到是位女子。
苏幼情走的这么快吗?
这是哪里的近道?
抱着疑惑,祈安走上前去,老嬷嬷慈祥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是祈安公子?”
“正是。”
“陛下正在凉亭里歇着呢,不过陛下说了,您不能进去,毕竟男女有别,老身已经在亭外备好凉茶了,这个大热天,祈安公子一定要注意防暑啊。”
祈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才跟着苏幼情跑了那么远,身上早已大汗淋漓,此时又正是最热的暑天。
“多谢...嬷嬷。”
“好好。”嬷嬷笑了笑,“陛下说只留下你们两个聊就行,老身我就先退下了。”说完,老嬷嬷向身后走去。
嗯?
不需要护卫什么的吗,竟然对我这么放心?
祈安心生疑惑。
“你来了。”
就在祈安困惑之际,亭中的女子突然开口了。
声音如泉水,如涓涓细流,哪怕是在夏日,也让人升起了一股甘冽的感觉。
“草民祈安,拜见大骊圣主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想都不用想,直接以头抢地,这还得益于他之前看的古装剧,不然连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太尴尬了。
“起来吧。”亭中的女子说道,像是在思考什么有趣的问题,“你说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很好玩,你真觉得朕能活一万岁?”
“一切皆有可能。”毕竟祈安都穿越了,再来点什么别的他估计也能接受,但若是此时说陛下我看你是在想屁吃,人哪有活那么久的,赶紧洗洗睡了吧——估计等下他就没了。
“你真有趣。”
“谢陛下。”
“苏幼情常常跟朕提起你来,朕也很期待这一次和你的见面,不过听说你不想为官,是真的吗?”
“陛下,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请容草民先做一无礼之举。”祈安突然开口说道。
“哦?是什么?”
还没等亭中的女人说完,祈安边快步走向了凉亭,伸出手去抓住了帘子。
他一直相信着自己的猜想。
苏幼情就是当今陛下的假名。
就算她用这种方式,来骗,来唬他,祈安也坚决不会上当。
虽然她的声音与苏幼情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一样,但是变音的技法多的是,祈安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排除对苏幼情的怀疑。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说着,祈安掀开了帘子。
看到了凉亭中女子有些惊愕的神情。
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