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咚..
惠美用手臂夹住刚刚整理好的作业薄站在刚涂过漆不久的木门前。“应该还在工作的时间,老师不会早退的吧?”
惠美又敲了几下,打算继续敲门的时候,木门吱吱的向后打开了一些,屋内没有人气。于是惠美便索性推门直接进去了。
“请把作业薄放在桌子上,回来时会处理。可以坐下喝杯茶休息。”
惠美放下纸条把作业薄铺好,注意到了桌子上泡好的茶叶和旁边的木杯。
“老师...是泡茶的行家吧?”,惠美想着,在桌子旁边看到老师桌上摆置的茶具,因为自己家中也有过类似的东西,是之前父亲留下的,不过在那之后到现在,就沦落成了摆设,放置在冰柜的上面,搭上遮尘的纱布,便随父亲一起消失了…
这不是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惠美胸口发闷,加上女孩子特殊时期的反应,烦躁从指尖迅速传遍了全身。
“明明三十岁都不到,偏偏要做出一副老态成熟的样子,像谁不好啊啊啊!”
惠美端起茶壶,将茶水倾斜到了木杯中,较小容量盛不下惠美不细致的动作所倒出的茶水,沿着杯壁漫在了桌子上。
“......”
“倒茶的时候,惠美要学会静下心来,观察水流在杯子里的旋转和上升,茶和水不同,茶中蕴含着泡茶人的心思,茶叶的精华和人的心境是一起入水的,只有宁静之人,才能烧出口感最好的茶,惠美把茶倒洒,不就浪费了别人的心意嘛?”
“爸爸的心意是什么?...”
“嗯...惠美和妈妈。”
“咳!...咳咳...恶心。”
惠美拍着胸口,喘着气,被苦涩的茶水呛到喉咙,真是太糟糕了,现在那股苦味还在舌根环绕。
“我还以为是行家呢,果然只是学着别人沏茶的样子吧?比那个老男人差太多了。”
惠美放下茶杯,在茶盘旁边发现了块小的手帕,手帕上散发着茶叶的清香和茶渍,摸起来还是湿的。
“老师也经常把茶倒洒么?”
惠美擦着桌子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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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惠美酱!”
“小泽你不要抱用一身汗水的身子抱我呀!”
“嘿嘿,今天我听排球社的成员说了,学校的西门有家新的甜筒,快点,我换好衣服就来,等着我啊,一定要等我啊!”
“嗳!知道了,松手啦。”
惠美整理着衣领,身上还留着小泽的气味,“那里用得着这样强调嘛,那次我没有等你啊。”,惠美嘟着嘴,摆好了水手服的领结。
“西门那里的教学楼还没开始使用吧?”,“上次去是什么时候来着?”
惠美领着包思考的时候,小泽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
“走吧。”
“啊...嗯。诶,马上就要秋天了,这时候开了新的甜筒店,太奇怪了。”
“也不是特地用来做甜筒的。只是恰好有太机器吧应该,或者刚好是他们买到了超棒的冰淇淋泥。”
“那也开不了多久,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嘻...冬天吃的话,也会很刺激的吧!”
小泽放慢脚步,挫着手掌伸进了惠美的脖子里,她经常在冬天这么做。
“现在小泽的手没有攻击力的。”
“哎....”
西门的路上,如果走近路的话,会经过学校的人工湖,以及厚山的小路,至于厚山,很多人说是因为学校占地面积太大了,所以才用挖湖的土堆成了这座小山,不过现在看来,相得益彰,就算是这种做法,也没有什么问题。
经过梧桐树组成的干道后,以石灯为标志,五五分开的平缓台阶在女贞左右中延伸向上,很快就分成了通向不同方向的鹅卵石路,然后通向幽深的竹林。
惠美和小泽拨开横在路中的翠竹,躲避着伸出的竹竿,
麻雀在铺满竹叶的林子里和百鸟一起唱歌,
“见闻水声潺潺。”
便是此刻的清景,因为夏天这里不知名的昆虫太多,所以两人来到的木亭里结满了蛛网,和散布在上面的可怜虫子。
亭子坐依靠着的小型瀑布哗哗的向下倾泻着,水和叶子的气味充满肺部,是着世界上最好的洗礼。
惠美有些被迷住了。
“快走啦,这里虫子太多了。”
“哦哦,快走。”
环着小山走了不久,两人来到了厚山的长亭,“u”行的亭子包围着盖过庭盖的翠竹,而旁边,则是处在厚山中,完全独立的小湖,因为不与眉湖连接,且湖的面积太小,甚至只有,稍微大点的池塘,这样的程度,如果不是周围葱郁的植被,恐怕夏天长时间没有降水的时候,深度是不及人的小腿的。
不过最近是换季的雨季,降水充沛,池水翠绿,宛如镶嵌在半山上的玛瑙,盈盈一片,不时有飞鸟划过,与绿林相称。
“嘘....”
惠美捂着小泽的嘴巴,拉住她停在亭子的一侧,指了指竹子对面的地方。
“有人...”
小泽睁大眼睛,点了点头,惠美才松开手。
对面,老师靠在椅子上的背影透过层层竹杆映落在惠美的眼睛里,她突然想起了老师这一个月来渐渐长满脸庞的胡茬和她去办公室送去作业薄时,看到的老师迷茫的表情还有总是和没有睡醒一样的眼睛。
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二十八岁的大男孩该有的样子。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样子。
清爽的短发,端正的面容,双眼明亮如池水般清澈,胡茬被清理得很干净,针织衫套在身上一股浓浓的清秀气息。
惠美看了很久,
不停的对比着老师期间的变化。
竹林对面的老师,或许这个下午都在这里,面对着池面,他...
“好孤独啊他...”
惠美嘟了一句。
小泽撇了撇嘴,瞪着眼睛瞥了下表,惠美已经看了十分钟了,
而对面那个怪男人,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了。
终于,老师低下头收拾了东西,拍了拍身上的叶子,驻足在池塘边缘片刻,便从另一端的出口离开了。
老师走后,惠美呆呆的站在对面,隔着竹林看着老师所看到的池水。
“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
小泽问到。
惠美舔了下嘴唇,低下头,眼睛酸涩,但还不至于凝出水花。
“走吧,去吃甜筒了。”
咽了一下,惠美挽起小泽的胳膊,匆匆离开了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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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晚拼命地挽留着夏天的气息,马路和立交桥上,连绵的车辆所发出的灯光宛如金色的绸缎般散落在城市的黑色画布。
洗手间的水汽上腾,客厅一侧母亲的卧室里,暖黄色的灯光恰好熄灭,惠美披着浴巾打开冰柜,第一层是晚上剩下的酱牛肉,为了维持身材,特地没有吃太多,第二层是不知何时放进去的酸牛乳,惠美摸了下,冷藏久了,一时半会是喝不下的,倒是第三层,有母亲今天放进去不久的啤酒。
惠美关上了冰柜。
手里掂着微凉的啤酒。拍了下饮水机也只有咣当的空箱声发出。
咔....
呼..........
略带着苦涩,无法习惯的味道,惠美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发热,应该不是刚洗过澡的原因,下意识的摸了下眼睛,烫的不行。
热度便立刻从大脑蔓延到了整个人身上,惠美咕咚咕咚大口饮下剩余的啤酒,把酒罐随手按在了客厅的木桌上,只有这点随意,倒是和母亲特别相像。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浴巾松开脱落在地上,惠美现在不想收拾它,尽管头发还是湿湿的,惠美还是倒在了床上。
要不要拉上窗帘?这样会被人当作暴露狂看的吧?
惠美蜷缩起来在湿漉的发梢里盯着窗外的世界,可惜一大半都被邻家的房子挡住了,剩下小小的空间,让夜晚的天空辉映进来。
巨型的彩色探照灯经过一定的时间就会从天空闪过一次,远处倾泻的光给夜空的云上了颜色,彷佛遥远的极光穿越时空降临。
这份喧嚣距离惠美很远。
甚至莲传来的灯光,声音,看起来听起来都是模糊的,有如空箱里的世界想要传达到这里时被一层无形的墙壁大大的削弱了原来的样子。
遥远。
或许自己才是箱子里的人。
而离自己稍近些的声音,只是巷子里脚踏车哐当穿过,夜猫在围墙上踮脚轻轻跳跃,还有夏秋之风,吹动树叶和风铃。
这些声音每天都会听的,
它们撑起了这个城市边缘,所有的孤独。
惠美口里吐着热气,真是烫到不行。
“好想哭啊…”
惠美缩紧身子咬住嘴唇,眼睛的灼热一下子就突破了界限让眼睛酸出一层眼泪。
明天上不了学了吧?
惠美裸着身子躺在床上,因为发热,不断从眼里渗出泪水,不用测量,身体也有三十九度以上了,啤酒的味道开始在嘴里蔓延,这差点让惠美扒着床边呕吐了。
发热,困顿,酒精。
惠美有些撑不住了,闭上眼,神经悠悠,就想起了今天下午看到的画面,不,这不准确,应该是他所看到的景色。
这是回忆惠美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想到这里,注意力分散的惠美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点。那么...
自己今天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节节高升的翠竹,
纹理可查的绿叶,
亭子里裂开的木椅,
还是氤氲在林子里的水雾,
飞鸟点起的波纹,
或者小泽等待的不满?
还是身后聒噪的嗡鸣…
没有任何声音和物件能填补惠美心里的落寞,只有想起那个人,弓腰望着湖面时才能得到慰藉。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孤独的人。
不久前,
惠美认为这份孤独只属于自己。
想起来明天过后就要开始的十月份超长假期,惠美的这种感觉便更是强烈了。
“我本来该和他一起出去旅行的。”
那日母亲询问到出游的事情,自己尴尬的告诉她旅行已经被取消了,自己决定呆在家里补习功课的事,惠美就觉得受到了欺骗,尤其是当母亲露出一副“啊~原来如此。”的样子,并像摸宠物一样揉着自己的头发,惠美就觉得浑身都被拉扯的难受。
感情被人拉出来摆在桌子上看的难受。
世界。
理应有一个人这样了解自己,
但如果这个人是母亲,
且只有母亲,
未免太过凄凉。
哦...
惠美所看到的,
大概是她自己吧。
果然,惠美的假期提前开始了。
第二天惠美躺在床上了一整天。
小泽帮她带回了课本。
然后便随家人外出旅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