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湿夜幕下的城市仍旧灯火通明,寥寥数幢高楼上烁闪的白,顺着尖顶的远光灯一同射进了黑幕远处
寂寞的光柱在漆黑的城市头顶上颤抖..
黯淡金黄色的车流又在格子里慢慢流动起来。
路边的大排档又扯出了电灯,霓虹下绿色的玻璃瓶碰撞“乒乒哐哐”,招牌怂拉着的幕布借着雨后凉风轻摇
烧烤的白烟从火红的炭上发出被风扇一口气吹向空旷的黑夜。
这样喧哗的晚上和往常一样持续到了凌晨一二点钟,随着高楼上最后一个亮点熄灭,城市才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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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道右侧墙里一排通向前的枫杨把伸出墙外的枝叶压的很低很低,挂着早晨醒来惺忪的露珠...
“下午要去钢琴课嘛?”
“嗯,要补上”
..
...
“好可惜啊,本想让你看看'肖邦'的说”
“哈!?...肖邦?”
“它可是我的新伙伴哟~!哟.!”
泉转过头,竖起食指贴在鼻尖上“哧哧哧哧”的笑着。
一沐望着她,露出疑惑的脸,一边咬着牛奶吸管,提了下肩上的背包带,
“你知道吗?它昨天和我一起回家的时候快把妈妈吓死了,一边跑一边大叫的,竟然还用了喷雾喷它!大人有时也好好笑啊.”泉边转圈边笑着,
眯着眼睛咧起嘴,两排同珍珠样稚小的牙齿紧紧排列着。
“真希阿姨可真有趣啊...”
“走了哟!”
泉回过身,向前方跑去,同时撑开七色的花伞举起来转动着,伴着银铃样清澈的笑声...
单行道左侧高过两人的罂粟,和两人平齐的月季伸出墙外,参差不齐的红粉组成一道花的栏杆。
昨晚夜里又下了阵小雨,以致于早上地面还是有点潮湿的颜色。
灰色的老旧二层洋房上趴着的爬山虎沾着未干的雨水,不远处自行车部件摩擦的声音像是耳语,
电缆上小心悬挂着不愿滴落的水点,
一群麻雀飞来落上,水滴借力抖下
他停下咬吸管的嘴,认真的看着前面奔跑的泉,
眼睛里有一个淡黄到发白的早晨,从绿色爬山虎上倾泻的阳光折在路一侧青绿的枫杨叶上,时而金闪,时而烁白,灰色地面上已经快被磨没有了的白色路标线,干燥的让人很舒服,柳絮顺着光的线飘来,像是白色的樱,
花道一旁向光,一旁荫阴。
白絮一点一点从空旷天空落下充盈在整个视野里
当中是奔跑的少女。
刚到脖子的短发左右摇晃着,消失在前面斑驳的路口,剩下漫天的白色樱花迎合红绿...
“等我下啦!”
两人跑去,在灰朦的空气里慢慢看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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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拉开的电动门惊走了正在啄食的鸦雀,伯劳压在树枝上晃动,
高楼环绕中的公立小学迎来了又一个早晨,带着水汽,
校园里的楼层比起市中都不太高,所以天空显得更远高,城市里那种被灰色高楼束缚压迫的感觉一下释放出来,周围尽是绿色的藤蔓和粉色的小冠花,
在这里或许是个不错的休闲场所,青涩又不失童真,浪漫却又不成熟。
一阵轻快的小脚步从后面跟上来..
“哟,看呐,那不是‘小夫妻’嘛!”
“哈哈,是啊是啊”
“平野你今天有没有在出门前对你老公说‘路上小心‘之类肉麻的话啊?”
“一沐你到底准备什么吧泉娶回家啊?她都要老了!”
“啊哈哈..哈…”
“走啦走啦!”
“...”
一沐感觉好像柳絮吹进了身子里,心里那股酥痒正渐渐蔓延全身,
他张开嘴想要去反驳,却像是得了失语症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想说一万句荆棘一样的话去还给那他们,可是话到喉咙里却只能扎着自己,
只能勉强自己假装在左右寻找东西,没有听见他们的锥语,加速走向校门…
身着一身灰色制服的老保安挥着警棍示意过往的车辆慢行,红色车灯在雾蒙蒙的轻闪...
泉也突然内向起来,揪着自己胸前粉色的蝴蝶结,看着脚尖一步步向前移动着
抬起头时,一沐已经走出去好远,
她立起脚尖在松散的人群里找到他,呆呆的跑着跟了过去
她没有立刻和他搭话,而是低着头和他一并前进,
但似乎周围的每个人都在用嘲笑的眼神瞥向他们,
他真想瞬间就移动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头伸进书包里,去找一本他永远找不到的课本
!
“整天都只能和女生呆在一起真是太可怜了,都不会害怕自己那天早上醒来会变成女孩吗?”
个头稍高的男孩用'同情的'语气撇问,
旁人的搭话对一沐来说感觉好像是在悬崖边上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突然充实了一块,露出温柔的表情,侧着脸看过去,
“啊哈,还真像个小姑娘呢!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吧?”
“白川你声音太小了,平野都没听到呀!”刚才带头挖苦泉和一沐的男孩讪笑着跑开,
“你!你想挨揍了吧,等我追上你,你就等着吧!“白川一遍指着一遍带着一群男孩跑着追上去,中途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被嘲笑的两人..
心中刚刚充实的一块在言语脱口的瞬间便消失的了无痕迹了,原本就奄奄的希望的火苗也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被踩灭
脚步,嘈杂,身后接送车辆开关门的“咔啪,啪“,除了大门旁笨重时钟滴答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
我感觉好像沉入了...
一片浅海,
海水青蓝又透明,光柱射进来,映在海底白色的沙滩上,随着海面的浪斑驳晃动
同学们走在海面上,自己孤身一人蹲坐在海底
向上望去,是慌忙进校的同学,教师,指挥行进的老保安,送至校门还不放心的大人,一个一个脚印啪啪落下...
还有低头前进的少女,从海底能和低下头的她对望!
“你,看到我了吗?我在这儿!,离你很近的!我好孤单…. 把我拉上去和你一起走吧!带我上去啊,你明明不是低着头和我对望了吗!为什么看不见我? 求求你,求求你把我带上去吧….“少年伸出手,想要抓住海面上的什么,但手伸出去的越高,他却明显的离海面上的光景越远,身周的白色细沙流动起来,旋转起来汇向一点,澄清的海水被细沙搅浑浊,身子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伸出双手拼了命的去抓,海水越发搅动浑浊…..
感觉渐渐没有力气挣扎了…
‘哗‘的一声,支撑着自己的细沙坍塌了,自己也坠了进去….
深蓝邃暗的海沟里,身体一点一点的沉下去,白沙还没有落尽
四周的礁石压迫着我..
光线渐渐变成一条缝,直到最终消失不见…..
紧紧抱住身子
“没有人会来救我。”
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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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茵地上,
少年们不止疲倦的追逐着,草皮上有风拂过时,就会有粼粼的光条扫过
红色塑胶跑道被烘烤出夏天的气味
水龙头带着锈迹吐出透明的清水,溅出的水花在阳光下像光点一样在空中弧过
操场上孩子们做着时而凑成一团又忽然散开的不知名的游戏
红瓦的房顶上,类似于鸽子的鸟飞走了一群又飞来一群
太阳已经快要与远处的城市重合
教室里风吹动白纱的帘子轻飘着,宽敞明亮让人感觉跟舒服
阳光洒进来落在地砖上,把白色的地板染上晚午的金黄,
从前到后摆放越来越杂乱的单人课桌投出笔直的影子,黑板上的粉笔字细看会发现不时掉下一粒粉尘
粉笔在讲桌上寂寞的左右滚动...
“一沐同学!我们去打球喽,你走得晚把教室打扫下啦,呐,拜~!“
一沐并没有回头去看他们,双手捏着铁质窗框,望着眼下的学校,感受着细风带来的触感,
这样被嘲笑的早晨,被推卸劳动的下午也不是第一次了嘛…..
“啊!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今天下午不是有钢琴课的嘛“
“噢,是泉啊”
“我做完值日马上就走了“一沐挠着鼻尖走向储物柜
“不行的哦!佟子阿姨已经在楼下等你啦”泉拉起他的手跑向教室外面,
安静的走廊上回响起两个青涩的脚步声,两个影子被夕阳拖住一点点拉长…
“等下啦,我还要打扫教室啊,不打扫的话明天会被老师训的!“
“走啦!走啦!佟子说你快要迟到了啦!“
“但是,那….“
“还有我的呀!”
少年不再说话,任少女拉扯着消失在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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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要加油哦!我可是马上就要超过你了哟!拜~~拜~!啦!“
他跪在车座上扒着车窗看到泉跳着挥手再见,好像在笑,却无法看见那笑容,他第一次这么渴望看见一个人的笑脸,当一声短暂的“啦“停止后,泉快速转身跑进楼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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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纱帘子还在和着下午的风摆动,
空荡的大教室里,一个刚高过课桌不多的女孩双手握着扫把…
“嘿咻,嘿咻…….嘿咻嘿咻!“
一会儿跳到讲台上,扮着老师的样子
一会儿扒在墙后偷偷窥探着似乎藏有秘密的储物间
一会把扫把高高举起,一会扛在肩上
轻轻拉上教室的门
背着蓝色哆啦猫的背包消失走廊楼道的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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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弹得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号钢琴奏鸣曲回家后有练习吗?”
“嗯…”
“呀,那太好了,来表演一下了,没问题的吧?
“嗯..”
…
“松雪老师你也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弹琴的吗?“
“嗯?...家里是做音乐的,很小就接触钢琴了。“
“那您朋友多么?”
“嗯….这个嘛…”
松雪翘着腿支起胳膊,用手拖住下巴,干燥但却很有条理的短发,即使看得出没怎么打理也不是很乱,应该是刚经历午休后的状态,或者根据一沐的看法是从昨晚午夜睡到现在被闹钟吵醒的样子,
“是有的,比较和得来的有几个”
“还有一些是因为感觉会弹钢琴的孩子很新鲜才接触我的“
“还有因为名字被当作男生的经历认识的男孩们!”
“还好啦,我对小时候没有太多印象“
说话的时候,一沐已经解开衣服坐下,
轻轻踩下踏板,比同龄孩子更修长的手指刚接触上琴键,
没有半点犹豫,
紧随着一串急促的音符便跳跃出来,伴着游走在乐谱和琴键上的目光,所弹奏的每个音节每一拍好像都费劲了心思,
琴声节奏很快...
少年的胸膛跟随琴键起伏,渐渐与这黑色的庞然大物融为一体,
他把头深埋下去,跟着落下抬起的按键点动...似乎又有点僵硬..
他牙齿紧紧咬住下半片嘴唇,用几乎是盯着的眼神看着,全身只剩下手指,灵活到让人感觉充满生机,
同样充满生机的还有流浪在小巷里的猫咪,和啪啪棋子落下的声音,
为了满足巨大人口生活的城市,这里房屋的排布非常紧密,除了不同深浅的灰色就是空调室外机箱的白,甚至还有一些锈的发黄,交错的黑色电缆沾上灰尘也变了颜色,交织出让人异样的安详…
阳光更是一种稀缺的资源,只有正午太阳挂在头顶,才能有机会让阳光投进晦暗的小巷
松雪运气很好的购置了顶层,并且因为要比周围高出一点,光照便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日常用品,并不会感到在自己之下的灰郁,但似乎也不是太走运,因为松雪每天都抱怨自己要一个人把东西搬上顶层…
而这片房屋的顶层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个样颜色的床单,帘子,整齐的,一排排,排列在屋顶,虽然颜色不一,但大多都已浅色为主,大概是在这样灰暗的生活区里在家中布置深色的生活用品会让人更加不舒服吧,
一些可怜在家里见不到光照的人,把大小不一的盆栽搬至屋顶,沿着边缘堆成一排充满生命力的围栏,来替自己感受来自天空的安抚,
几百条浅色布块跟着风向同一个方向轻摇,由于色浅更是把阳光反射的更加明亮,
因为面朝郊区,看不到市中心的高楼,再向远方望去就是连绵的青,和一条像是落在青色幕布上的铜色发丝一般的铁路,一沐经常在练习的间歇从楼上去看这条铁路,顺着看下去再远的地方除了一片光晕也看不到了他物了….
一群鸟儿从那边顺着细风飞来,噗嗤着翅膀落在屋顶
风则透过纱窗,把松雪刚捋上耳夹的头发吹落搭在脸庞,
琴声渐渐温柔下来,每一节的连接都让人很舒服
轻快的主旋律,偶尔跳出的音符,琴槌一个个落下敲打在弦上,发出共鸣
黑色的箱子里好像有着无穷尽的秘密,少年也陶醉其中,渐渐离开了乐谱和琴键的约束
松雪把手放在腿上,另一只腿翘上来压住并用右手拖住侧脸,歪着头看着眼前的男孩
‘真帅啊,才这么小就能把这种曲子弹出这样的音色,如果不是佟让我只是为了培养他的业余爱好和品性的养成,而是要以培养成钢琴师为目标的的话,将来超过我也只是早晚得问题而已吧’
‘奇怪,每次听他演奏,总能感觉到他琴声里有股特别的感情,那种感情可真熟悉啊!我也有过呢,是什么呢?这样温柔又有力的键弹,像是想要从心里掏出什么东西一样呢,从头到脚尖都发散出来,呃….到底是什么?’
平缓的节奏慢慢加速了,但还是还是给人以轻快的舒适,音符飞散弥漫着客厅
几个重重的音节按下后,节奏突然急促起来,像快速流动的海水突然撞上礁石,像喷泉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后加速落回池中溅起水花,雨点不出一声就突然哗哗坠下….
一沐感觉心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又好像是痛楚般挣扎着想要从胸口撕裂出来,胳膊上渗出汗水,额头上的汗水终于也汇出一滴要滚动的架势,T恤已经有部分被湿透,少年嘴里小口喘着气.
琴声随着跳动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好像要把整个人都卷进漩涡
‘哦~?…,是愤怒嘛?..’
激荡的音符从乐谱上飞散出去,他还陶醉其中,灵巧的小手渐渐又让声音轻柔下来,
曲调终于回归平缓了….
松雪眼睛里倒映出的这个少年,轻轻抬起手,落在琴键上,扫出一路音符,
每一次抬手,按键,皱眉,都是那么温柔,
屋顶上的鸟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了去,
对面白色的帆布如海洋般沉默的地飘摇….
太阳,已经与城市重合了….
‘是孤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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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肖邦...你要吃吗?”
“喵~”
“给你..啦..”
“哈,吃太胖会被杀掉的呀!”
“喵...”
“咯咯..还是给你吃吧!”
“喵!”
“喵~喵~喵!,嘿嘿....来陪我玩吧,好不好?”
“喵..”
“#...你有听我讲话嘛!”
“喵呜..”
“...我走啰,拜拜!”
“喵!喵~!”猫咪跳下床,跟上在泉脚边,不时舔舔嘴角,摇着尾巴,
忽然一双手夹着把它托了起来,后肢离地的时候喵咪惊恐的蹬动了两下;泉抱起肖邦,靠着卧室门蹲坐下来,肖邦紧张的趴在她的膝盖上,蓝宝石一样的猫眼恐惧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猫须抖动着;
泉看着眼前的肖邦,眨一下眼睛,肖邦跟着眨一下,无论怎么都和她紧紧对视着;她把它托下搭在脚背上,自己用膝盖拖住下巴,颜色不太健康的短发从耳边落下,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它..
“喵~”
“如果.....”
“你会讲话就好了..”
泉说完把头蜷进胸前,用额头顶着膝盖,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一个个光点,那就像是在绿荫下的晃动的光斑,像游走在湖面的粼粼....脑海里回想着,耳边回荡着,心情飞出这幢高楼,变成一只鸟用力挥下翅膀...
傍晚里,与城市相接的橘红色天空,远处电视台标志性的大厦挡住太阳折出更远处天空的紫色,飞过这栋高楼,楼顶端庄静谧的鸦雀黑色眼珠里映下错落的厦楼,再向上穿过红彤的云儿天空变成藏青色,然后便是年轻的鸟儿从没飞上去过也不敢任性冲去的天空,
盘旋几圈后,失望的扎下头滑翔进云层,公交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电车交叠在一起的杂乱响声,城市人的交谈汇成的嗡嗡越来越近,
就要撞进这个灰色海洋的时候,鸟儿扇着翅膀飞了上去,在这个城市的头顶,孤单的游荡,
消失在橘红与藏青色相接的天空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肖邦已经挣开了泉的小手,摇着尾巴钻进她弯曲的腿下蜷起身子趴下,
泉抱住双腿,门外面电视的声音很清楚,水流冲击洗池里盘子的声音也很清晰,妈妈的吸尘器发动了!...
'怎么了?这是什么感觉呀?家里的东西都和平时一样正常...可我..可是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啊.'
'我明明就....'
'很擅长一个人...'
'独处的..'
肖邦柔软的尾巴触到脚跟,泉才抬起头发现到肖邦的存在,
“喵,喵~,出来啦”
肖邦趴在她的小臂上被托在胸前抱起来,用爪子拨了下耳朵,
“吃饭去啦!”
风晃动着窗框发出“哐哐”的响声,桌子上,卷笔刀里存着没倒掉的木屑,似乎还有“沙沙”的卷笔声发出,浅蓝色帘子的一小角被钻进来的风掀起又落下,
远方的音符
有没有传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