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樱 & 白 川)
如果知道今天这么冷,就穿高帮的袜子出门了。脚踝的冷风不断穿过,时不时的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能不断的搓着手掌,呵出白汽来博取最简单的温暖。
似乎又要下雪了。
天气阴沉的随时可能飘下雪花,上次大雪的痕迹还隐约残存在城市的角落,就迫不及待降下另一场了吗?
今年的雨雪天气可真是多。
非常讨厌这种天气。
无论雨雪,都是小说或者电影里用来渲染悲伤的吧,并且这糟糕的天气还限制了我的出行。在家里,我无法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气息,就比如...
轻掂着脚步,突然跳在信箱前,吓走了上面的麻雀。
经过竹林时,捏着细细的竹竿感受着它的柔韧,能在这种天气保持这种翠绿,真的是很顽强的生命力。
结了冰的湖面下会有红色的小鱼嘛?
为什么我们这看不到传说中冬泳的怪人?
世界是如此多彩,即使冬天也从不单调。
雨的灰,雪的白,确实也是这世界的颜色,不过我无法让自己喜欢它们。BRT的公交站里挤满了等车的路人,双层公交拖着高高的顶篷在红灯前等候。
行走在斑马线上,黑白条纹交替在脚下穿过的感觉让人目眩。
咖啡厅木质的门框被推出了浅窝,很顺手,靠内的暖色调与这个冬天截然不同却又莫名的搭配。欧式的吊灯与花束,在这个城市里别具一格,很难想象巨大的写字楼下还会有这种地方。
不过我选择了靠近玻璃墙壁的位子,一般人都怕冷而躲开的地方。在这里我可以欣赏街上的行人,形形色色,能让我感受这个城市的生气。
刚坐上皮质的软座,解开扣子,藏在大衣间的身体接触空气...
啊....
真舒服啊。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拿铁!焦糖拿铁!”
“恩,还有什么需要的嘛?”
“暂时没有了。”
女服务员穿着小西服对我点头后抱着单子离开。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我的饮品了。牛奶与咖啡,是这世间的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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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应该是看错了吧。
“B12路公交车即将进站,请做好上车准备....”
人群应声开始攒动,看着缓缓停下的公交车。中年妇女一副不满的撇着旁边的年轻职员,司机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宽敞空间。明明已经很挤了,人们却总想着,还能再上去的。
算了。
我把车站里的杂志放回筐里,尽管已经投过钱了,不过这样的公交车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仅仅是人与人迫不得已的推搡也让人很不适。
该告诉的人都已经通知了一遍了。柴一沐本来和我就不熟,没有必要告诉他,就等着日后他从别人嘴里听说后,唏嘘吧。这个家伙,还是把平野给放走了吗?
我从口袋里翻出香烟盒,烟草的碎屑沉在盒底,盒子里烟草的味道让胸口发痒。
恩,没带火。
正夹着香烟发愁时,咖啡厅褐色的台阶上碍眼的学生卡跳进了我的眼中,可能是强迫症吧,我过去捡了起来。
呵呵。
该怎么说呢?刚才还在考虑要不告诉一下这家伙,竟然在这儿直接给遇见了,丢三拉四,以为自己有校长父亲连学生卡都可以随便丢吗?
我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循着玻璃墙壁...至少先确定她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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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您的焦糖拿铁。请慢用。”
“谢谢。”
举起起茶托把杯子送向嘴边,并不是打算直接喝下去,因为很热,烫舌头的感觉可不好,我只是用舌尖轻点了下浮在上面的奶泡。
甜甜的,直接沁入心脾。
唔!?似乎有人站在窗外。
玻璃上浓厚的雾气让人无法看出透明墙外人的样子,只有简单的轮廓。不过...
那人似乎在弯腰试图与我的眼神平行。
当我擦下雾气的瞬间,竟然是白川那副充满怨念的脸!着实吓得我回不过神来。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撇着嘴似乎在嘲笑我,直起腰从前门走了进来。还是那副看我没有丝毫尊重的的死鱼眼。自顾自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两杯白咖啡,小杯的。谢谢。”
我用银制小勺敲了下杯沿,提醒他我已经点过了。
他似乎没有关注这些,直勾勾的看着我,让人有点发怵。
“你干嘛啊?变态。”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丝毫变化。突然,从他手里甩出张卡片,旋转着滑倒了我的盘子下。
瞪了他一眼。拿起卡片的瞬间就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谢...谢。”,斜着眼睛尽量不去看他嘲讽的眼神。不过,余光还是发现,他眼神里似乎有话要对我讲。
“您的两杯白咖啡。”,服务生疑惑的托着剩下的一杯不知道该放在那里,被白川示意后放在了我的面前。
“啊,这是我请你最后一杯饮料了,所以不必在意,喝不喝随你便。”
“什么意思?”
“我要去参军了。”
...
咖啡表面的奶泡停止了晃动,擦开的雾气凝结出水珠,在墙壁上滑下,留下清晰的划痕。倒影城市的一角。
“入伍光荣。”
我真的是词穷了,或许不知道该如何好好讲话,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嘁。”
看着白川不紧不慢的喝下咖啡,我竟然对他有点舍不得。三年来,为了自己不靠谱的承诺,一直守护着我的...hero?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可能在学校被每一个人喜欢,不过我确定有不少人是忌于他而对我不管不问。毕竟在一般人眼里,我就好像他的妹妹一般,不论犯了什么错他都不会对我发十分严重的火,在其他人看来是对我的宽容,不过...也只是懒得管我而已。
~
从雅间出来到金色的走廊中。
爸爸和那男孩的父亲走在前面,酒店红色的地毯上,走在我旁边的男孩据说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差生呢……仅仅是站在我的旁边就让我感觉很可怕。
为什么父亲会允许这种人进我们学校啊,真是的,大人的世界可真是黑暗。
我拨着连衣裙检查刚刚结束的饭局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痕迹。
“我没办法直接和你爸道谢,你就替他收下这份礼吧。”
“什么?什么意思?有东西要送给我吗?”
那是我第一次被他的眼神给气到,一副对我世俗的不屑。
“到学校后,我会替你做点事情。”
“三件吧。一般都是这样。”
“为什么啊?”
“啧,我不是说过了,这是你代替你父亲收下的礼物,你是不是蠢?”
第一见面就骂我!?这算什么人啊!
“我才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事呢。你不给我爸爸惹事就行了。”
男孩摇着头追上了父亲,没有理会我的反驳。
“啊。”
似乎是太厚的地毯,让我这样的高跟鞋能手也无法驾驭的崴了一跤,我坐在地上。哼,想要拍我马屁的话就来扶我起来吧。你这个“体育特长生!”
回头看了一眼便消失在了拐角。
我只能尴尬的站起来提上鞋子,踉跄的跟上去。
真是个,不好相处的家伙。
~
“是因为平野走了,所以在校没什么留恋的了嘛?”
“说中了一半...的一半。”
“还是因为考不上高中给自己找的出路?”
“恩,又说对了点。”
“不想看见我...?”
“你太高估自己了。”
“不会是想去部队打架吧?”
“停吧,越猜越不靠谱。”
“咯咯,什么时候走啊?”,我捂着嘴偷笑他的无奈。
“十号吧,通知书已经收到了。我这几天没事就会出来转转,找找老朋友,看看我长大的这个城市。”
“尽可能的多记住一点景色。”
“有什么好记的!你只是单纯的在想平野吧。”
似乎说中了他的心里话,白川看着杯子里发出的热气弯曲着飘散在空中,逐渐消失...
“我说,你喜欢她这么久,泉知道吗?”,我知道答案,但我却想让他自己说出来,来报复他对我的态度。
“不。”
“我和她,从来没有过交集,就像白纸上的两条平行线。不像你,非要把两条线扯在一起,结果连成了一团麻花。”
没想到被他反咬了一口。
不过这三年来,我们早已经习惯了互相对嘴的日子,如果那天白川彬彬有礼的如绅士一样,反而让我觉得有鬼。
并且他说的是对的,的确是我打扰了他们正常的生活,最后却无法收场,十足的失败者。
“我们都是失败者。”,很巧,他也刚好这样讲到。
“我比你光彩点。”
“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讥讽我吧?”
“我才没那么无趣。不过既然提起来了,我倒有一点不解。泉已经走了,柴一沐竟然也答应了和你放学一起,你看起来似乎还是一股的失望,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呵呵。”
平野走了。
她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她把一沐的心也带走了。一沐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柴了,当初我认识的他充满色彩,独一无二,绚烂而又美好,至少我看来是这样。可是现在...
叶子的绿是为春天和夏天而生。
他的色彩只是为了平野而生的。
鸟与天空,究竟是先有了天空才有了挥翅的鸟儿,还是因为鸟儿需要挥翅,天空才辽阔起来了呢?我想都不是,它们原本就是相互需要的,天空不会因为鸟儿飞走而消失,它会让所有的云彩都为她飘去,鸟儿无论在哪里,最留恋的地方,都是天空吧,只有在哪里才是真正的自由与快乐。
“我拒绝回答你,失败者。”
“那就算了。”
“倒是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喜欢了平野那么久,她连知道都不知道,甚至都不认识你,不觉得自己委屈嘛?”
“你确定柴一沐知道,是因为你自己对他的感情,才那么做的吗?如果是那样,他也不会那么冲动了吧。”
“那是因为我做的太过分了。”
“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我不知道!”
“哈哈,我就喜欢看你讲不过我的样子。好了好了,不难为你了。不管怎么说,平野已经走啦,我当初来这个学校的新鲜劲也过去了。我也有必要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了!你自己在这里喝吧,我先走了。”
“等等。”
掂起小勺,浓郁的咖啡成柱滑下,旁边的玻璃上,水珠又在薄雾上滑下数条痕迹。
“你不是...还有一件事没帮我做吗?”
“讲。如果又是那种事,我可不会答应了。”
“明明还是对平野一点也放不下,真是不坦率!”
“你到底说不说?”
“好啦,说!说!”
...
“到部队以后,可别受欺负了啊,你的脾气真不知道到底适合不适合哪种地方,最后一件事就是...照顾好你自己...”
我以为他会继续对我一贯的嘲笑,这么煽情的话,竟然对他讲了出来,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知道了。”
说完,白川就转身准备离开。
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的...
庇护了我三年的大男孩。不管怎么样,我都无法真正讨厌他。
“还能再见面吗?”,我慌忙的讲出这句话,因为心里真的担心,以后会再也见不到他。
“如果我没有留伍的话,会的吧。”
这没说有什么区别,算了,走吧走吧,本来我和你就没什么很深的羁绊。当白川推门带上帽子,口中呵出的白气缠绕在口角消失在街上的行人中,我才发现,最不坦率的人,就是我。
&
“收拾好了吗?”
“恩,马上出去。”
母亲的声音有点悲伤,洗手间里,我没有开灯,借着浴室传来的阳光,半侧光明半侧阴暗。绿色的制服,胸前顶着的大红花和肩上挂着的“入伍光荣”的礼条,曾经的确有我认识的几个朋友带着这样的装束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清楚的知道我自己将来很可能也会走这条路。这个时间,也还算合适。不过如果把衣服换了,可能我就是新郎也说不定。
拉开房门,父亲和母亲已经拉着行李在门口等着我了。
“我来吧。”
“不用不用。”,母亲摇着头拉起行李箱推门而出。家里的招财猫在电视旁无休止的挥手告别,暖气片上烘干的毛巾下发出嘶嘶的白汽,半开的卧室门被风关上,水房的管道发出阵阵哗啦的流水声,我对父亲点了下头,他便随母亲下去了。
踏出家门的时候,我有一万种理由再回去看一眼这个地方,愣了大概一秒钟吧,我还是直接关上了铁门,角处的铁屑被抖下,沿着楼梯头也不回的走去,就这样,这里将会变成我接下来几年最为魂牵梦萦的,名为家的地方。
还好今天的天气非常不错,冬日里的大晴天。前些天还以为又要下大雪了,没想到天气竟然在那天下午莫名的拨云见日。这大概是唯一让我觉得舒服的事情。
“到哪里后不要和别人闹别扭。”
“吃饭带时候要多吃一点。”
“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给家里打电话。”
“一定要...”
“他自己也该知道怎么做。”
“什么人啊,儿子都要走了,还这么冷漠。”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说了,让爸专心开车吧。”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了车站,绿皮的车厢静静的的等待着人儿。周围有和我同一批入伍的新人。大家的着装看起来也见怪不怪了。
“喂~!白川!”
是...
“果子!”
虽然我很清楚他们的性格一定会来送我最后一程,但是亲眼看到他们后还是有说不出来的激动。
“好好干啊,到哪里可别乱惹事。”
我撇着嘴笑到,“够了你,我走了,还不知道你在学校快活成啥样呢!”
“那可不,嘿。”
“哎,这么久来真是麻烦你帮我了,总感觉对你有亏欠,小时候是我把你带坏了。”
“别给我煽情了,要不是和你玩的来,也不会一直跟在你后面。”
“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的。”
“欠我什么?说啊?”
“啧,你又欠打了吧?”
“不!不不!你什么也不欠我!”
是啊,不知道怎么的,我和他眼睛里就苦涩起来了。明明已经很注意不讲令人难过的话了。可仅仅是曾经,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春天一起折断竹竿绑上线去暴涨的河边钓鱼;夏天的大暴雨中,一起挨揍后,躲在屋檐下抽同一支香烟;秋天萧瑟的冷风里,被老师罚站在走廊上抄写古诗,两人冻得流鼻涕还要抢纸;每年冬天这个家伙都会趁我不注意把雪塞进我脖子里,没少被我揍。这样的画面像气泡一样冒出来就会让人难受。我到底欠了他什么呢?总之就是很多很多,我说不来,也还不清...
大概是美好又艰苦的少年时光吧。
“看谁来了。”
我循着果子的声音朝月台那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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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忍住要来送他一程。
他和刘果站在那里还有那群“狐朋狗友”已经发现了我的到来。
呼出口白汽,平静下自己躁动的心。来到白川面前时,他那身绿色的军装和胸前的大红花真是给我莫名的伤感。
即使是晴天,风却一直没有停歇,吹动衣领拍打在我脸上。绒毛痒痒的。
“风真大。把你都吹来了。”
“啊,是啊,本来打算去找一沐的,吹着吹着就吹到这里了。”
“大红花很可爱嘛。”
我挥手拨动他胸口的假花把玩,礼条上“入伍光荣”的金色字迹完全显露出来,让气氛有点尴尬。
列车发出巨大的悲鸣,宣告着即将出发的讯息,回响在冰冷的空气中,怪风从遥远的铁轨上吹来,大红花随风摇荡。我用手扶稳它,从包里拿出条做工很差的深蓝色围巾,因为是我自己织的,时间有点仓促,小时候有跟妈妈学过。不过现在有点生疏,并且第一次给男生织围巾...
“这个本来是打算送给一沐的,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送你好了。”
犹如一个巨大风穴的车站,将外界的大风汇聚在道口吹进来。这阵风尤其的大,我眯着眼睛躲挡风沙,手里托着围巾递给白川。
他接下了。
冷风从领口钻进衣服里,让我打了个冷颤。
忽然,毛绒绒的围巾被他搭在我肩上,比我高出很多的肩膀轻松的把围巾缠在了我的脖子。嘴里呼出的气息在围巾里化作水汽湿润了嘴唇。有点透不过气。
我睁着眼睛看着他,表示不解。
“那里可不准带这东西。”
在帮我把围巾缠好后,白川的手没有从我的肩上拿开。而是移到了我的头顶。
该不会...
“果子。”
“恩?”
“以后,我这个麻烦的...妹妹,可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温和的笑容。
摸着我的头,像是抚摸宝贝一样。
如果是以前,我会认为他在耍流氓而一手打开吧。
真的有一直把我当妹妹嘛?
我把头缩进围巾里,闭上眼睛。视网膜神经上游离的光点自然的变成了一副副画面。
因为忘记带盒饭而固执的把他的便当抢走;明明是自己逞强搞坏了投影仪的按钮,却莫名的成了他的罪过;抱着奶茶店的电视,阻挡他看球赛,只为看自己的电视剧;被不良青年骚扰的时候,他一拳把小混混打飞的样子真的有点帅;我在学校不受欺负的原因与爸爸是校长根本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因为他吧?我还...强迫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被...
糟了,要是这时候流眼泪的话,会被他嘲笑的。
“谁是你妹妹啊,别自作多情了!”
我略带鼻音的话已经把自己完全暴露了,这时候伯母也把行李安置好,他马上就会登上绿色的车厢。
转过身,他的手也收了回去。
我整理好围巾,把脸露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插进口袋,朝出口走去。
我不知道最后一刻他看我的表情。
是惊讶,还是尴尬,或者...
总之,我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来表达什么感情了。
就这样直接离开,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这样就不会难受了吧。
失去朋友,哦不,失去亲人的感觉。
月台到处弥漫着离别的气息,检票口的红绿灯交错闪烁。
再见了,我的兄长。
我的哥哥。
我的 h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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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不坦率的姑娘啊。明知道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深蓝。
到这时候还要逞强给我看。也好,说太多的话会很留恋这个地方的吧。思念太多的话可不是好事,这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我看着小樱消失在人群中,一下头也没有回。我竟然笑了,是微笑,很温暖的那种。她现在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算是长大了吧。
恩。
列车连续的轰鸣震动着空气,催促我启程。不能再在这里呆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要过自己的人生啊。和父母还有果子他们简单的拥抱后,我踏上了车厢。
我感觉到,我的脚步比起平时要更加坚定,大概是对将来那段风雨兼程日子的笃定吧。
我的位子在靠窗户的一侧,他们不巧在另一侧的窗边。
我告诉自己,已经不需要回头了!
坐在这其实很好,看到他们表情的话,真的会让人受不了。
列车微微振动,哐哐的发动声一下一下猛击着我的心脏。渐渐感觉到车身微微的移动。
白川,不要回头!
向前看啊!总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的。
现在回头的话,只会给自己平添痛苦。
我感觉到我脖子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余光里的人影慢慢倒退,送行的人群跟着列车前进,渐渐跟不上了列车的速度。
再坚持一下,列车就会飞驰!
载着我,奔向远方那片天地。
我用手挡住眼角的余光。
车站外面的城市逐渐显露出来。
万里晴空。
熟悉的信号塔,写字楼,百货超市的大横幅,升天的热气球,重叠的云彩被远去的飞机拉下长长的白色线条。
如气球炸裂,弹簧反弹,子弹破膛而出。
在列车加速的顶点。
我回头了。
父亲母亲像个孩子一样追逐着列车,我还没来得及早好好看他们的的脸,场外的景色便急剧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节节晃动的铁轨。
我用手捂住脸,我旁边的小个子看着我似乎是在同情,我斜眼看了一下,呵,自己的眼睛不也是通红的嘛。
我低着头捂着脸。很久很久。
久到我的腰部发麻。
搓干了手心的水花。
抬头望向窗外时。
那副景色着实让我震惊,漫天遍野的油菜花组成的海洋刺激着酸涩的眼睛。本想叫旁边的家伙一起看的,没想到他竟然睡着了。
因为还没有盛开,绿色相对来讲比较多,不过那绿油背景上的星星点点金黄,已经是足以震撼人心的美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
就能成为真正的,金色的原野吧!
再见了,果子,我的兄弟。
再见了小樱。
再见了我的家人。
再见了……
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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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热闹。
林子间的百雀羚和杜鹃在唱歌。
树叶似乎是被蝉鸣给震动了,窸窸窣窣的摇曳着,洒下金光。
感觉这里的榆树比刚来的时候要大一些。椭圆叶片嫩的发黄,似乎...
我摘下一片对折,用嘴吹可是怎么也吹不响。记得那时候白川吹的响声清脆极了。我笑着把树叶还给了土壤,抱着工具箱朝礼堂走去。
湖里的鱼儿吐着气泡,水蚂蚱点出波纹,在水面滑行,水底的青苔上倒映着天空。
所谓的亭亭如盖就是指现在的荷叶,肥硕的叶子下面有小蝌蚪在乘凉。
在迷你的拱桥上欣赏着这幅夏季特有的湖光,忘记了送东西的任务,当路人冲撞了我的箱子,才想起来还有人在等着我。
改天再来看吧。
我抱着箱子继续前进。
葡萄藤的长廊里温度确实要比外面低一点,叶子摸起来毛毛的。小葡萄粒已经结了出来,可是大家都知道,它们永远也不会成熟,成熟到结出诱人的果实。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绿色遮掩下,真是想多待一会儿啊。
经过转角时,我的脚步慢了下来,熟悉的声音刺激这我的鼓膜转化为声音在我脑袋里回响。
我看到了。
女孩抱着饭盒检查着食物,男孩坐在旁边细心的整理着。葡萄叶随风晃荡,簌簌的热风轻轻吹动衣角。这幅美好的画面不该有人打扰,我加速穿过走廊,在尽头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了一下。
已经不在了吗?
摇摇头,继续前进。
体育馆前的银色水龙头,仅仅是看上去就很凉爽,汗流浃背的热血少年们尽情享受着清水带来的愉悦,发丝束上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来烁烁闪光,真好。
这次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欢笑起来,脚步也更加轻快,穿过成排的水龙头后,想要与自己的大脑斗争,以为自己能够超越时间,猛地转过身。
啊,果然失败了。
水龙头前已经没有人影了。有点失望的回过头抱着箱子,花圃里的月季红的想要滴血,槐花的清香充斥着鼻腔,小檗正是绿的时候,女贞的叶子夹在手指间能够充分感受到生命的厚度。
世界从来都不是单调。
“终于来啦。”
“路上走累了就休息一下啦,实在是太热了。”
“没事,现在还不算太着急用,你去后台休息吧。”
“真的没事了嘛?”
“嗯,去吧。”
礼堂里只有少数的工作人员,却开着巨大的中央空调,真的是让人感觉浪费,不过我也是少数人的一个,不应该这样抱怨。
后台这里,各种道具杂乱的堆放着,有巨大的人偶套装,用这个表演的话真的不会中暑吗?成捆的彩带,想要梳理一番也不是很简单的工作;拿起斜放的长刀,感觉自己就像古代的女剑豪;带上蓑笠和帽子,就能想到“独钓寒江雪”的意境。不过,在巨大的钢琴面前,这些都是小玩意儿而已。黑色大匣子里蕴藏着无尽的音符,每一次按键我都能期待着新的音色。环视了一周确定没有人后,我拉出琴椅坐上去。
乳白的琴键上,仅仅是把我有汗渍的手放上去感觉都会玷污。
可是我的自觉性很差,还是没忍住摸了一下。明天,就会有另一双手代替我按下琴键,想象着他按键时候的样子,不由得就开心起来。
叮...
我喜欢钢琴。
却又无比厌恶它...
&
“我吃饱啦!”
“今天你似乎很高兴呢。”
“当然啦,今天可是毕业典礼,有好多好看的节目呢。”
“你参加了吗?”
“没有啦,我帮老师搞了点后勤而已。”,我撩着头发,从门口取下挎包。
“我去学校了。”
“呀?不是下午才开始的么?”
“我有点事情啦,先去我爸爸哪里。”
我骗了母亲,到学校后,没有到父亲的办公室去。
而是...
径直走到了图书馆。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扶着楼梯间的扶手,匆忙的行走在楼道里,因为大家都选择乘坐电梯,所以楼道每天都非常安静。阳光下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早晨时撒的水还没有干掉。一切都平静的让人心安。
拉开画室的门,一阵热风夹带颜料的味道包围过来,也让这里透透气吧。我如此打算着。
图书馆的楼层在这一带还算高。站在窗边可以俯瞰这座小城的一切,高低交错的灰色房屋像是重叠的小丘。校门口的黄色提示灯,路上的电线杆交错着黑色的电线,构成杂乱的艺术之美。绿茵场上,红楼旁,梧桐树下。
我是如此的,被这个世界吸引着。
扯下自己的画布,经历了整整一年之久,画纸有点发黄,不过这些无伤大雅。
现在,我已经知道那副没有完成的画,需要怎样的色彩了。
“呼....”
完工了!嗯...感觉还差点什么,我从包里拿出钢笔,在画的角落写下了自己始终没有对一沐说的话。
因为通风的关系,颜料干的很快,小心的取下画折好塞进包里后。心里似乎有块大石头落了下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
结果,
被保安的胳膊拦在了外面。
“抱歉,不是工作人员不能进去。”
“我只是进去送个东西啊!”
“姬小姐,你得体谅我们的难处,如果每个人都随便进的话,我会很难办的。今天有不少老师的小孩儿和你一样想要进来。请配合一下您父亲的工作。”
我看着一沐消失在准备室,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从起床开始,做事就一直匆匆忙忙的,生怕错过什么东西,明明什么也不会错过。无法控制的着急起来。
“你!”
我咬了保安的胳膊冲进幕后。
谁也不能够阻挡我!
这是我,最后的心意了。
靠在准备室门旁的墙壁上,我出现了久违的少女心,指尖紧紧对在一起,仿佛松一点都会让自己紧张,明明我和他,还算熟。
吱呀的开门声,等待之人,出现在了我身边。
“那个!...”
“怎么了?”,穿上西服的一沐声音听起来更加稳重,一句话可以让我把准备了很久的台词全部忘掉。
“好好表演啊,我会在下面看的。”
“嗯。”
说完,一沐跟着负责的老师便准上场了,我这时才想起来我最初的目的。
刚刚踏出一小步打算追上去,我的腿便不听自己使唤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算了,还是等他结束了再给他吧。他上场也不能夹着嘛。
因为平时来找父亲的缘故,我对这里相当的了解,不费一点功夫,便来到了二层的观众席,因为只有毕业班,所以一层的位子就够了,二层没有任何人在,可以说是完全的,为我一个人准备的座位,我在正中央对着舞台的位子坐了下来。小提琴的合奏恰好结束。
跳过主持人无聊的衔接,我期待着他的出现。
“下面,有请12班的柴一沐,带来钢琴独奏,...”
梦中的婚礼。
我跟着主持人小声默念到,其实昨晚我就看了节目单。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完全的愣住了。
于是,昨天晚上,我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行走在青色的原野,是我当初看到的,一沐内心的世界。我很庆幸自己能在梦里感受到这样的景色,身临其境,比无端的想象好很多。我掂着婚纱的裙摆,走在浅草上。
不知道,在这空旷的平野上,我到底该去什么地方。总之朝一个方向走就不会错。这身礼服,一定会有人为我承担的。
当我怀疑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时。
我没有办法,用嘴巴撕下了婚纱的一角。塞进浅浅的土壤里。
当我把婚纱的裙摆撕光时。
我蹲在地上哭了。
当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仅仅是梦境而已。但是哭泣的真实感却如同真实一般苦涩。
这次我没有望远镜,看不到台上的一沐。不过我还是能体会他的琴声,滴滴叮叮落在我的心上。像是一阵雨。
像一阵风。
我把鞋子脱下来,抱着腿蜷缩在座椅上,因为周围没有人,所以这样做应该不会有人在意。
唔....
呜呜...
小声的呜咽伴随着鼻腔的堵塞。欢快的节奏此时就像锯齿状的叶子,在我心脏的表面,一下一下的拉扯着。
曾经我为了一个男孩,真实的努力过。可是他的榆木脑袋一点也看不出来。
陪他吃了一年多腻口的饼。
为了得到他的奖励而拼了命的学习。
假装没有带课本,仅仅因为想要和他看一本书。
趴在教室打瞌睡,是因为害怕看着他会脸红。
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装睡,组织接下来的言语。
三年前收到的电话号码,现在还能打通嘛?
节奏突然细微却又不缺力度,浑然而又细腻。
我从旁边的包里抽出为他准备的画。
捧在手心。
空明激昂的音符环绕在我的身边,睁着手里的画卷,每一个音符就像树上七彩的叶子。
音符飞散。
叶子从树上落下,从手心飘出。
七色的漩涡之中,我渐渐控制不住了自己的眼窝。
每一个重音,都会敲下一颗眼泪。
落在画纸上,颜料拌着水珠散开。
树叶加速旋转从我身边飞走。
离开典雅的礼堂。
穿过街角的咖啡厅。
翻越小巷的高墙。
与半空的电线碰撞。
回旋后一阵风吹动叶子,经过疾驰的列车和铁轨。
“啊...呜啊...”,我把头贴向画纸,让自己滚烫的眼泪找到落脚的地方。
列车嗖的带动叶片转向天空,
呼啸的客机穿出云彩。
飞鸟噗嗤着翅膀。
分不清到底是蝴蝶还是落叶。
七色的叶片乘风前行。
风停的时候。
犹如花雨降临。
纷纷的落叶里,男孩晃动着身子。点点音符与叶子碰撞出灵灵的声音。
大树旁,女孩盘着腿正安祥的小憩。
泪花模糊了我眼前的景色。
猛的抬起头企图甩掉眼泪带来的影响。
最后一片叶子,从我眼前飘过。等视野清晰时,画面已经变回了礼堂的金色舞台。
借助昏暗的灯光我才知道,画已经被我搞得不像样子了。各种颜色混合泪水沾染在一起。让画面看起来狼藉不堪。
我把画扔在旁边,看着台上空落落的钢琴,一沐已经离开了舞台。
就这样,我的初恋,在钢琴曲里开始,在钢琴曲里结束。我无法保证以后的日子不去回想这段青涩的故事,我也不可能忘记在我的花季里出现的男孩。
唯有带着心酸苦楚,结束这段无法忘记的暗恋经历,并在他和她的阴霾下过自己的人生。就连同那幅画,一块儿藏进我的小铁盒吧。
不是为了封起。
而是为了不忘记。
PS:
(画稿右下角姬小樱留言)
还是把你还给平野好了。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