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 泉)
“诺,今天去坂町的庙会上求到的,不过那些老头子还真是会赚钱,御守不单卖,我挂了一个,剩下一个回来带给你。”
“御守啊,小时候觉得这东西还挺神秘的,挂在樱花树上就能实现愿望。对了,你写的什么?”
“啊,我写的希望老板把这里的店面装修一下,然后帮我涨一点薪水,还有就是希望静溪的婚事不要出什么意外。”
“你还真说出来你傻啊,一个御守只能写一个愿望,写那么多就没用了。还有御守里寄托的是自己心中最期望的事情,说出来也会不灵的。”
“你明知道还要问我...不过吗,我每年都是写三个,一般不都是满足三个愿望吗?反正也没有实现过。多写一点心里快活。这种东西嘛,还是为了心理上的满足啊”
“随便你。还有...静溪结婚的时候,你真的要去么?”
“去,请柬都收了为什么不去。那样就太不够意思了。”
“要是我就不会去...”
“嘴上说起来都是很轻松的,如果他那天给你发来了请柬,说不定你会和我一样。”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比喻?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并且...”
“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就这样一直没消息的是嘛?”
“不是,如果那一天一沐真的和别人结婚了,我也不会去的。”
说到这里,摸着手中御守上的纹理,才清楚地看到到了当初的两个人,此时刻的距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用尺子比着地图所能够测算出来的长度了,因为就在我已经快要忘记,我与他到底又多久没有过联系了。
地图的距离可以用交通工具跨域,那么心里的距离,该用什么样的方法穿越呢?于是我便如此向乐乐问到。
“你想听我怎么回答你?”
“说你认为对的啊。”
玻璃珠哐当掉落在杯子里,清脆的响声频率刚刚好,听起来很舒服。乐乐拿起来杯子把弹珠倒在桌面上,顺势滚进我的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球里面嵌着粉嫩的樱花瓣状碎片,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世界是圆的嘛,所以就算所有的土地连在一起的话,两个人背对背行走,到最后也一定能再次遇见…”
“你是说!”,听到乐乐的回答,仿佛是点亮了我心里那束快要熄灭的火苗。
“可是作为人类的话,思想上,或者说在心里,应该没有这一说吧。就算是开始只差开了一小点,到后来,也会越来越远,等人们回头看看的时候,或许往回走能够再次重逢……不过...”
“不过他们都没有办法保证在什么样的时间,用什么样的速度来回头,才能在次相遇吧。”
“嗯!就是这个样子。”
“听起来有点悲伤呢…”
“嗯?这很悲伤吗?”
“两个人都没有在一起,难道还不够悲伤啊?”
“悲伤啦。”
明明一副笑脸,究竟是怎样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接近晚饭的时候,小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是我离开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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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外面的空气,也不比屋子里好多少嘛,甚至因为雾霾还可能比屋子里更不卫生一点,不过,更宽敞了一点则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感觉到很舒服,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每次都让我从乐乐的小店里出来的时候,产生一种奇怪的畅快。
狭小的空间让人压抑。
狭小的圈子,让人孤寂。
这是现在的我,所理解的事情。
终于,现在的我也变成了小时候眼睛里所看到的人。
驻足于固定的圈子里,无论是精神还是空间上。
那时候我还会别有用心的在意路灯缝隙里生出的荆棘草,或者马路上的人行横道到底有多少格子。所以那时候的路程很短。
现在的生活我并不知道到底是在追求何谓的舒适或者什么。只有每天提着皮包和便当挤在地铁上左右摇晃,然后到学校,经历人们口中的素质教育并在下午四点钟后的社团活动时间与人们进行交流,最后在狭小的食馆里交换一天的趣事。
人生波澜不惊到如此程度。
似乎我的时间里只剩下了所谓起点与目的地的差距。不想,也无法再有任何的精力思考伯劳的叫声像是什么,布谷鸟为什么喜欢在雨后歌唱,又或者是楼下的小檗是什么时候被人修的像是秃了头。
尽管如此,现在的路程仍然让人感到冗杂漫长。
长到...
我不知道究竟还要走多久。
好像从乐乐那里拿到了什么东西,穿过马路的时候我回想起来。从包里拿出他送我的御守,在日本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些东西啊。
应该是刚过去的庙会上剩下的,他是真的不懂这些符号吗?这可是相恋的人们才能使用的双子御守呢,他一定是搞错送给女孩子这种东西的意义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在樱花树上系上祈福用的丝带那样简单啊。
不过他既然写了三个愿望,看来应该是真的对本地的文化不太了解。虽然我也并不是东京的原住民,但是基本的常识,爸爸在很早前很是教过我的。
说起来...
乐乐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东京打工的。
第一次见面时和我提到的女朋友,后开他都没怎么提起来过。最近的一次说起来,便是他接到对方婚礼的请柬。
她比乐乐大三岁,也就是说如今已经毕业两年多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就算是照片也没有。生活在那片大陆上的,乐乐的恋人,多年不见后送给对方的竟然是自己结婚的消息。
真是可怕啊。
只是听到了摩托机车的声音,可是绿灯还有没有结束。所以直到轰隆的发动机声传递到耳边,捏起御守才发现从动车道上冲来莽撞的机车。
这时候我该想什么?
周围的人有的后退,有的前进,为什么我会恰好对着他的车头呢?
我真是太不聪慧了,这时候竟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只是紧紧地捏住手中的御守,期盼它能够给我带来好运吗?
第一次如此感受到生命的威胁。
以前两个人总会有人注意着道路上的情况,即使搬来了东京,交通秩序良好的日子也总是大多数。
谁来救救我?
不知道是否是真的被御守给保佑了,我被人用肩膀推到开朝前跌了几步,身后传来机车的引擎轰鸣和轮胎碾压玻璃的短簇碎裂声。
“藤宫?学长?!”
路人忿忿的抱怨后便继续了斑马线上的流动,学长蹲在地上捡起被碾碎的镜框,不过镜片已经碎成了密密麻麻的小块。
“学长....”
“啊,终于可以换眼镜了。”
“抱歉...”
“没关系,下次过马路了不要再发呆了。”
“嗯...”
“要抓紧时间配一副新的,你先走吧,我本来是要去路对面参考资料的。”
“啊?我怎么根本就没注意到学长?”
“那时候你在盯着手里的东西,看的似乎挺认真的,我也就没去打扰你。谁知道就遇见了这种事情。”
“那个,请让我帮您配眼镜吧。”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真是十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明天我把眼睛的费用交给您的。”
“不用啦,很久的眼镜了,原本就打算在最近换掉的。”
那是在后来我才知道的事情。
于那一日道路上被碾碎的眼镜,便是智子所讲的,藤宫学长的第一幅眼镜,并且也完全没有如他所说到需要更换的时候。
藤宫学长是个好人。
从智子走后,他是社团里唯一的前辈了。虽然没有担任着什么职务,但是因为和两届的社长(智子和凛)关系都非常的要好,所以一直不同于普通的社员,经常会帮忙做很多社团的事情。
尤其,似乎对我来说,就像是贵人一样的存在。
如果套用凛的话来讲,就是说藤宫学长对我有莫名的好感。只对我一个人的,特殊的感情...
我并不排斥这种事情。
当然作为一个高中二年级,可能还处在青春期的女孩来说。
即使没有人提醒,我也清楚那份感情的意思。
不过,我并不能接受这份感情。
绝对不能!
因为...
这便是我在那个时期所经历的最迷茫的一件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如此的拒绝新的感情呢?
是因为智子学姐的独白吗?
还是那时候我所,还在期待的,那份虚无缥缈的有关约定的事情。
不过,我很快就会的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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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欸?”
母亲自从回到东京后,就开始感冒,似乎一直没有好。但总不会是因为地域不同所导致的水土不服吧?偏偏只有母亲一个人,是这种情况。
“请不要在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
“哦,哦...抱歉。只是在医院呆得有点久,所以回家后总想赶快把熟悉到感觉找回来呢。”
“那也不要老是盯着我看啊,搞得我都...”
“唉,你可以盯着我看啊!我可不介意。”
父亲的语气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谁看你啊,马上就是老头子了,有什么好看的!咳...”
是啊,父亲的衰老。
好像是在眨眼间就完成了。
我世界里的父亲,给我留下的印象都是些非常琐碎的画面。小时候偷偷把我从琴房带到外面背着妈妈喝啤酒,我只喝了一杯就不行了,趴在桌子上睡着后,是父亲把我背回了家。
我不是男孩子,所以父亲无法用他的父亲,我的爷爷小时候和他一起谈心的方法来和我一起交流。
现在的我,如果没有错的话。我猜那次大概是父亲想要借此对我讲一些事情。
但是随着我慢慢长大,父亲慢慢的变老。这件事终于成为也如同小时候哄孩子的谎言一样不了了之了。
另一副画面的话,就是我再稍微大一些后,在青浦的日子里。父亲工作的地方和家里的房子确实不算近,并且那段时间可以算是父亲正奋斗的日子了,我的印象……
立刻想起来的。
也只有他在玄廊的门口处换鞋子的样子。
为了节省时间,他的鞋子都是一脚蹬进去的,为此压坏了不少的鞋跟,母亲也不止一次的责备了他。
可是他总是改不了。那段时光里,家里的剧本大概是最普通而又充实的了。
至于后来搬去南通市,我忙于升学以及寄信回信的事情。父亲的工作也更加繁重,所以那段日子里,父亲的模样远不及对某人的思念,来得让人更加难忘。
直到突如其来的返回了东京。像现在这样仔细的端详着他的面孔时,才猛然间发现刻在他脸上的皱纹和骤增的青丝已经多到肉眼可见的地步了。
父亲真的是一眨眼,就老去了。
“你们两个,也不要一起死死的盯着我看啊!你刚还说被别人盯着不舒服,还有你刚才不是也说我没什么好看的么!”
“哈哈...”
“嘿.....”
“泉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唔?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父亲扭头看着靠在沙发上的皮包旁边,乐乐送我的御守。
“那个啊,那个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和妈妈一样是中国人,所以对御守这种东西的含义可能还停留在只能用来许愿的阶段吧。”
“这样啊…”
“嗯,当时他送我的时候,我也是被吓到了,后来聊天才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双子御守代表的意思,还以为是买一送一的说。”
“啊?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哈~...?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不是送过你一个的吗?”
“你有送我吗?”
“绝对有的,那可是我精挑细选的樱花纹图示。真糟糕啊,竟然忘记了。”
“哦哦哦,想起来了!这么久了,难免会忘记一些事情嘛。”
“哎...,你还记得几那时候在那里面塞了什么样的愿望吗?”
“嗯....我好像...”
父亲与我都停下了手中的饭碗,盯着母亲想要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到底曾经许下了什么愿望。
“希望生泉的时候能够不要那么难受。”
“...”
“...!”
“还有希望泉能像我多一点,毕竟那时候你真是太糟糕了。”
“...!?”
“...”
“还希望泉将来能够学钢琴,成为钢琴师!像小李一样的大师。”
“搞了半天,完全没有关于我的愿望啊。真是让人失望,失望啊!”
“妈妈以前就希望我弹钢琴了嘛?”
“嗯...有啊,我最后特意想起来,要为你写一个,毕竟那时候已经怀上了泉,所以你只能先靠边一点了。”
“为我许的什么愿望啊?”
“希望你能每次刮胡子的时候能刮的干净一点。因为你的胡茬实在太硬了。”
“...”
“哈哈,爸爸以前还有这么不讲究的时候呢!”
“有吗?”
“有啊!就是后来你找到工作了,刮胡子才认真起来的。”
“等等...,你这都写了四个愿望了。御守不是只能写一个吗?”
父亲看着我,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点肯定。
“嗯!只能写一个!”
愉快轻松的回答。
“我不知道有这种规矩啊..”
“果然啊...如果御守写的太多的话,就不灵了呢。”
“难怪!生泉的时候简直要把我痛死了,结果生下来后越长大却越像你了一点,钢琴...”
“唔?每次音乐节有活动,我都有收到学校的邀请啊。”
“那就算是实现了!”
父亲的啤酒罐上,金黄色的液珠滚成颗粒;饭菜的香气透过窗纱送给流浪的野猫;厨房里的暖色灯忘了关;街上的彩灯一颗一颗被点亮。
就这样,最平凡无奇的生活。
竟成了我日后最遥不可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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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课的铃声结束,
慵懒无比的伸了个懒腰。
透过夹层射进来的橘黄色晚霞,穿过眼镜直接落在了眼底。
火烧云下,鸟儿们正在为黑夜的安详如同旅人一样成群奔波。
日光灯被关闭后,课桌的影子立刻被落下拉了出来,
碰撞棱角。
摩擦地面。
当粉板擦轻轻贴在青黑色的黑板上,细腻的落尘一丝一丝顺着墙面滑进小槽里,风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吹着樱花的花瓣,打开了我刚翻过去的笔记。
“为什么黄昏会如此的让人忧伤呢?”
“因为忧伤的事情,很多都发生在黄昏里啊....”
这真是个奇怪的回答,我怎么从来都不曾了解到这种事情呢?
“你小的时候。”
“嗯?”
“和要好的玩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这个时候吧。被家人拉回去吃饭,在那种时候也算特别'悲伤'的事情了吧。”
“这...”
确实,我有太多关于黄昏时刻里的回忆了。
几乎都是关于他的,分开的记忆。
公园里,滑梯上,草坪上...
黄昏的夕阳之色原来真的是无处不在。
无论是图书馆,咖啡厅或者西流湖的岸边...
“所以人们总是喜欢把那些事情和黄昏时候的颜色联系在一起,黄昏也就成了悲伤的色彩...”
“好像挺有道理的。”
“这可是,最温暖的颜色啊!”
我撇着嘴,收拾好提包后准备离开乐乐的餐馆。的确不太懂他的意思,为什么前面才刚说了这是悲伤的色彩,却又立马说是最温暖的颜色呢?这时候的温度比起一整天来说也不足够高啊。
“白天和晚上,都有自己的颜色。两人交汇之时,不就是黄昏的色彩嘛?中国有传说,牛郎和织女每年只能在七夕这天相见。白天和黑夜不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见面嘛!”
“那凌晨时候的颜色也很温暖喽?”
“嗯~”
“你可真能扯。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嘛,偶尔文艺一下。”
“那我就不陪你文艺了,妈妈好不容易回家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去医院了。我得快点回家了。”
“嗯。可别再被机车男给吓傻了。”
“...!”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明天就起身,已经买好机票了。大概要三四天后。就能回来了。”
“嗯...那也刚好,社团三天后刚好又一次聚会呢。到时候再带给你些照片看吧。”
“可以可以。”
“那...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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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和黑夜的颜色吗?
真是有趣的事情。
那天晚上趴在床上,我思考了很久。
我和他最常有的美好时光。
大概都是在上学与放学的路上吧。
其他时间,似乎也并不是我一直以为的每一刻。
清晨与黄昏。
光暗交汇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