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 泉)
雨后的天空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清香,树叶上的水珠在月光的映照下不断闪着白光。
星辰点点刻在巨大的墨黑幕布上,发梢一层模糊的水汽让人有点难受。
拍去后,沾满雨水的指肚抚着黑猫的鼻尖。夜色空明,年纪大概只有八九岁的的小孩继续向家走去,跳跃在积水上,避开泥泞的小水洼。
对她来讲,这可真不是什么简单的距离。
驻足在家门前,正要按响门铃,却在背后传来几声短促的猫叫。
“喵,喵……”
楼道里,蓝宝石样的眼睛在紧紧的注视着她。
那只一起躲雨的黑猫,竟然跟在身后,一起回到了家门前。
“你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女孩心里暗自揣测,蹲下来向猫咪招手让它走近。
“你是想要和我一起吗?”
属于她独特的嗓音低柔的响起。
“喵呜……”
似乎是回答。
抱起黑猫,轻叩着生锈的铁皮防盗门。
从来不带围裙的母亲举着饭勺,被自己怀里的黑家伙吓的躲进了厨房。
晚饭和黑猫一起享用,看着它吃饭的模样,仿佛自己的晚饭也是格外香甜。
饭饱之后,黑猫轻巧的跳上自己的双腿,按着自己的胸口满足的伸出头,舔舔自己下颌。
冲着她,
“喵喵”的叫。
抱起它,一起冲了澡,细心的擦干,然后将它抱进房间,和它一起钻进暖暖的被窝,猫咪嗅着少女特有的清幽体香,不一会便安静的睡着了,轻轻抚着黑猫软软的身子,自己也慢慢陷入梦乡...
这是我的猫,肖邦。
夏日的夜晚很短,眨眼后便是凉爽的清晨。
肖邦卧在窗户的案台上摇着尾巴,观察着这个世界,光着脚跑到窗户边,清晨湿润的空气钻进衣服里,担心会感冒却忍不住这种舒适的凉意。
摸着它的脚背,揉一下它的的掌心,肖邦趁势跳进了我的怀里,啊啦,这是要干嘛?
是...要我...
不明所以的,肖邦在我的怀里用耳朵蹭着手臂,伸出手揉了下她的耳朵,粉色的皮肤清晰可见,肖邦原来和我一样,都是小孩子呢!太好了,以后家里就不止我一个小孩了!欢呼!
阳光穿透白色的水雾落在屋檐的角缝。
自行车的铃铛叮呤叮呤的敲响。
麻雀绕着电视台的信号塔俯冲下来,叽叽喳喳赶走轰鸣的列车震颤。
屋外有米饭冒泡的咕嘟声,
早晨再次有了应有的安详,当我伸出手指触碰那层结在窗户上的水汽时,
像是扣动了神秘的机关,
玻璃窗板..
噼里啪啦的,顷刻瓦解成碎片。
没等我伸回手,在幽暗的房间里睁开眼睛时,
窗户外藏在乌云里涌动的青雷已经温和了许多,
雨水冲刷建筑,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清晰而又真实的包绕着我的世界。
又下雨了...
来东京后我已经经历很多场雨水了,尤其是在将要进入的梅雨季节,雨水亦是非常充沛,不过为什么这次,会有这么强烈的,
“又”的感觉呢?
我裹紧了被子躺在床上,酸涩的眼睛因为疲劳生理性的分泌出液体打湿了枕头,
又下雨了……
...
&
“哈...哈...呼...哈...”
喘着粗气,头顶厚厚的灰色云层中不断出现的白蛇仿佛能够触碰地面,
啪嗒啪嗒。
黄色的校鞋被雨水浸透,已经完全没有水洼和地面的区别了,整个世界都被大雨浇灌着。
屋檐下略微干燥的地面被溅起的水花一次又一次打湿,不断的蒸发进入空气中丰沛着接下来的雨水,
今天也要快点回家才行
绕过没有遮挡的马路,穿行在拥挤的住宅区中,每一扇漆黑的门洞里都隐藏着闷湿的空气,而身子另一侧确实哗啦涌泻着大雨。
夹在雨中的细风吹过短袖的胳膊不禁让人一哆嗦,两边的感觉都不是很招人喜欢,
这个城市的夏天里残存有春天的味道。
“喵...”
猫咪的叫声像是点过水面的蜻蜓,划过脸颊的羽毛,在此刻感染着只想快点回家的我。
是你吗?
是你吗?是你吗?!
收起七色的小雨伞,叮当猫背包上的银铃和雨声一同奏鸣着夏天的声音。
“呼......”
看到了卧在屋檐下躲雨的黑猫,心情才算是平静下来,
是我一直在寻找着它吗?
总算又见面了呢。
黑猫蹲在堆放的箱子上面,有些微微落陷进去,舔着自己的爪子,温柔的看着水帘般的屋檐,仿佛是在聆听着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
花伞的水珠一颗颗落下在地面划出痕迹,身后的楼上传来铁门哐当闭合的声音,凉风吹动雨线微微倾斜,
!
看到我后,黑猫警惕的从箱子上立了起来,尾巴翘得很高在空其中左右扭动。
我有点想要哭泣。
肖邦...不认得我了嘛?
真可惜,我抱怨着自己的身子竟然连堆在一起的纸箱那么高也没有,当我抬起手时,它从另一侧跳走了..
手指虽然比起一沐同学不算长,但是在同龄人里已经能看出是钢琴手了,
于是这双手停在将来抬起的潮湿空气里,看着空荡荡的纸箱之上,
黑猫走了...
夹在胳膊下的花伞落在地上,有点损坏了的按钮被弹开后,唰的一声雨伞撑开成了七色,未干的水滴飞旋出溅在自己的眼角,一阵大风吹着花伞在地上滚动发出钢条扭折的噪声。
明明...不是这样开始的说...
不管暴雨倾盆,
还是天上的雷声攒动,
或者雨伞被冷风拎到空中,
“肖邦!....”
幼稚的嗓音逆着倾盆大雨冲上天空,耳边的短发开始向后飘动,每一次脚掌落地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被挤出的雨水,咬住下唇,
我奔跑了起来。
穿过过道,趟过水洼,
在熟悉的青浦天桥上拾级而上,
不一会儿,头发混着雨水粘在脸上失去了晃动的力气。
“为什么要跑啊?”
趴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膝盖上擦出的伤口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点,顺着额头划下的水珠挂在几根眉毛间让眼前的世界浑浊不堪,只能在模糊间看到伫立在雨中的黑猫,跳下台阶,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我的世界里...
不想从地上爬起来。
连续的雨声落在身边,膝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痛觉了。
我终于还是没能追赶上肖邦的脚步啊...
已经那么努力了,
却还是追不上,
追不上。
坐在地上看着远处水汽朦胧的街道,
雾气中的红绿灯提示着空无一人的车道,花圃里的迎春枝绿的发亮。
深色的樟树排成通向远方灰色世界的长廊,双黄线在雨中被擦拭的披上了闪亮的外衣。
而我却只能注意到黑色的沥青地面,
灰色宛如屏障般的楼房,以及压抑在整个天空的厚重云层。
对面的台阶下,有什么?
让肖邦...
让那只黑猫如此追逐呢?
渐渐的,唏啦的雨声后面,传来沾着雨水左右摩擦的塑料袋子发出的声音慢慢朝我靠近着。
“泉?”
当我抬起头去寻找她的身影之时,心头猛的一阵惊悸……
吸了很深一口气,我睁开了眼睛。
墙上的时钟咔嚓咔嚓的走着,昨晚丢在地面的校服杂乱的压在一起,脑袋晕乎乎的似乎是酒精还没被全部代谢出去。
雨好大啊。
和梦里一样的大雨。
屋外传来电话的铃声,透过房门穿进脑袋里,搅动着脆弱的神经,像是在我醒来之前就一直在响着。
木山打来的吧?
也有可能是藤宫或者裕美子。
没什么好接的,不接却过意不去。
大概打等会铃声就会结束,然后我就会赶不上而错过接听。
4月2日,周六。
大雨倾盆。
说起来,昨天还是愚人节。
却被开了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随便找了条裤子和单扣针织衫套在了身上,樟脑球的味道还真是有够醒脑的。光着脚拉开挡板到客厅,电话线在桌子上被震得颤抖,红色的提示灯跟着铃声闪烁,当我准备拿起来的时候。
响声终止了。
看吧,我就会错过什么的。向来如此。
屋子里闷得让人不舒服,不过雨天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谁也不能强求太阳公公每天都为谁停留着。
饮水机的气泡咕咚升起。
电话铃又响了。
“平野家。”
“泉…”
竟是父亲。
“爸…?”
“在家吗?”
玻璃罐撞击的声音很容易分辨出来,消毒乙醇的味道仿佛快要从话筒那边飘来了,这次,准备说什么?
“在的,刚醒过来。”
看着电话上15:50分的时间,猛然间才意识到已经是下午了。
“来趟医院……看看你…真希吧。”
“怎么了?”
就这样内心毫无波动的说出了这样轻佻的回答。
“宿苑后两条街的东大附属医院,你知道的吧...?”
那家医院离家很近,虽然没去过,但是也不难找到,公交车上平时也会经常经过。
“到底怎么了您倒是快点说啊?...”
黏在喉咙里的唾液改变了我的声线,像是在责备自己的父亲一样,沙哑,绝望的朝副机说到。
“真希,啊...…”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
“已经离开我们了…”
真讨厌...
雨声还是没有丝毫动摇的窗外唰唰的撞击着地面,没有一点阳光照进来。新宿线的列车不时穿过带动这个世界晃动,矮脚桌盘子上的纸币被一晚的雨汽打湿瘫软在桌面上。
冰柜上的水仙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玻璃杯里留下清水蒸发的痕迹,水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枯萎了,家里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得到。
当我按下挂机键,将话筒按回去时。
眼泪已经簌簌从角边成股落下了。
宛如婴儿排尿般无法控制的泪水怎么留都流不完,像是要把昨天夜里的酒水全部从眼缝里排泄出来。
手里的杯子,是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的?
摊开了一片湿迹。
母亲?不在了!!?
还没从睡眠状态里清醒过来的腿脚,已经被命令着朝玄关跑去,抓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堆放在门口鞋框里的帆布鞋,连鞋带都想要捉弄我一般缠在一起,
为什么系这么紧啊!!?
解不开,解不开,
我解不开啊!!
想要直接套在脚上,却无论如何也踩不进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索性把鞋子直接丢回了客厅,摔在母亲卧室的门上发出三合木特有的撞击声。
就这样光着脚,莽撞的奔跑在潮湿的楼道里,失去了挡风玻璃的窗口,雨水被风扫进来让拐角处的楼梯积满了雨水,
一个踉跄后我滑倒在地,即将直接滚落到下一层,
我生平里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力量,支持着我抓住扶手的铁栏从地上站了起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一手的铁锈混着泥水被抿在脸颊上。
楼梯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雨水浇起的草香。
穿过过道,越过人行路。
在天桥的台阶上踩着磨砂的青石地面,脚上似乎磨掉了皮。
为什么啊?
母亲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今天可是不愚人节啊!!!
这个玩笑糟糕透了啊实在!
登上最后一节台阶,才猛然回想起来,这些年来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忆着过去的回不来的时光,也游走在新的世界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感情。唯独...
母亲哪有好好的。
不是一直都在瞒着我偷偷住进医院吗?
到底是什么让我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情,想到这里,只感觉到小腿发软,每次脚掌落地都要调节重心才能保持平稳,结果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跌倒在了天桥之上。
膝盖的痛觉比起梦里是如此的真实。
但我却不能像梦里那样停留。
跌跌撞撞的穿梭在雨天的行人里,冲开各色的雨伞,横穿代代木信号塔的闪电从背后泛起白光。
分不清楚从脸上落下来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如果说是雨水,为什么每次从面颊滑落都会伴随着心中的颤栗;
说是泪水,怎么却是如此冰冷...
细风穿过,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会环抱着胳膊去别处躲雨吧?
距离母亲所在的医院短短两条街的距离,到底有多相近,我很清楚。
但是...我们相距的,
早已不是街道的距离了啊。
明知道我无法改变这个事情,却还是奔跑着,每次呼气都会因为喉咙的颤抖而变成小声的哽咽。
黄色的计程车在马路上卷着齿轮,天气微冷,撑着伞的路人神色匆匆皱眉撇着落魄的我。
医院的地板因为没有雨水反而更加冰凉了,脚的轮廓被泡的发白,刚刚随着人流涌进大厅,
我竟不知道此刻该去哪里。
裹着外套看报纸的人将早报翻了一遍又一遍,拿着病例有人蹙眉奔跑着,护士小姐推着四轮车穿行在人群里进去电梯,
从电梯里出来的父亲,
左右张望后才看到站在入口处的我。
转过身子,黑色的西服搭在手臂上,失去了某人的我们,目光穿过人群注视在一起,父亲有些内疚的底下头扶了扶眼镜。
取药口滚动的价目信息和医院大厅浊白的灯光静静淌过流逝在空气里的时间,
想我大概会痛苦的哭喊着冲过所有人,
放声大哭,来释放心里所经历的悲伤绝望,倒在父亲的怀里。
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出乎预料的平静,走过,避让着行人,一步一步穿越到父亲的身边,抓着他胸前的衬衣缓缓的把眼眶压在了他的肩上。
刚刚被暖干的衬衣还带着雨水的清新气味。
感受着父亲的体温,靠在这个男人的肩上。
绝望,悲伤,满心的苦楚却,但却找到了久违的能够填满内心缺憾的满足。
这时候在父亲身边大概不需要再忍受自己的情绪了,可是我也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泪水能够在此刻涌出了,
在路上,我就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扯着喉咙在父亲的肩膀上发出嘤嘤的悲鸣,尽管喉咙里庝得难受,仿佛下一次就会扯断声带,但是我还是无法控制这样的行为。
无法控制悲伤,就像生命无法控制死亡...
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到处都是沾满春天气味的,夏天的眉梢。
乌云渐渐散开。
霞光混杂着紫色、蓝色、藏青和橙黄,透过病房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将我的睫毛,染上了金黄余晖的颜色。
一天一夜的雨,
于此刻,终于停下了。
&
一周后的头七,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疮疤。
从给母亲墓碑前换上了新的百合花。
天气空明,夏风习习,吹开了最后一点春天的残留。
那场大雨后的一整周都是令人惬意的朗日高照。
新生的云层堆叠在空中,阳光透射的恰到好处。蓝白层次分明,光色澄澈。
硬币哐当落入售票处的铁箱,挡板向后打开,横跨新宿区和涩谷区的大型国定公园里,拿着父亲刚才交给我的录音器,
穿行在黎巴嫩雪松和本州雾松的树林里,耳机里传来嗞嗞的线路声,声音才刚刚响起,浑身就像是被电流给麻痹了一样。
沉重的眼皮下面开始发痒。
但我已经不会再次哭泣了。
“泉?天啊!谢天谢地你还愿意听这段话。”
怎么会不想听呢?您可是我的母亲啊。我低头苦笑着。
“很抱歉不能一直陪着你,看你长大,其实妈妈我啊,早就知道自己不能陪你很久了。本来是想要等到你高考结束了再告诉你呢,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这么不争气,才到这里就坚持不住了,真是好不负责任啊!”
没有的事情,一直瞒着我才是最不负责的母亲吧?
“妈妈要向你道歉,年轻时为了自己的愿望带你去大海对岸,这时又因为自己的身体带你回来,你本不应该承受这么多成年人所受的颠簸的,所以,有什么抱怨的话,如果讲出来,妈妈也会全部接受的。”
走出林子才发觉身后世界里漫天的鸟类脆鸣。叽叽喳喳地宣告着这个世界的生命力。
“自从回到日本后,泉也不再怎么弹钢琴了呢,恐怕是根本就太喜欢这件乐器吧?说实话当初也是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才要求泉去学习钢琴的,你根本没有和我说过,想要弹钢琴之类的话。不过我还是那样的要求着你,甚至会因为你没有按时练习而惩罚你。”
湖边蜿蜒曲折的石路上横插着倾倒的竹子,拨开竹叶,弯曲过来的水面挡在路前。
“所以...你讨厌妈妈吧?”
摇了摇头。
柳树在湖面上轻轻点动着涟漪,碧绿的湖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真的真的好像再看看你的样子啊...像小时候那样绕在我的身边转圈抱住双腿吃手指的泉。如果能在活久一点,那该多好啊!生命可真是件宝贵的东西呢。”
母亲从氧气罩里发出的声音不算清晰但却非常温柔。
水鸟掠过湖面,剪影留在树梢,成群的黑鸟噗哧这翅膀跨越一座座高楼。
镶嵌在城市里的深绿公园中,小型的瀑布哗啦哗啦冲刷着坻岸,一片青绿里,聆听着母亲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回音。
回想起曾经的时光,竟是如此凉薄。
“所以,我真的好想你,好想要再听你弹钢琴,李斯特和肖邦都好。好想和你还有爸爸吃关东煮,一家人去国定公园陪你寻找没见过的植物。泉...”
哭了起来。
母亲在我不在的时候竟是以这种心情面对着黑色的铁盒倾诉着自己,如果我早点揭穿父亲的谎话,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情况?
凉亭?
雪野百香里和秋月孝雄就是在这里遇见的?我也没有心情去考证了。
(注:两人均是新海诚导演的动画电影《言叶之庭》里的人物。)
掀开本子,笔尖在牛皮纸上沙沙滑动。
母亲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
什么时候?
腹部传来胀痛。
趴在病床旁边卧的肚子有点难受,身旁的记录仪上连续的划出规则的波纹。
吊瓶的缓冲囊里,液滴无声而又轻盈的落下挤满一半。灰白色的床单盖在母亲的身上。
蓝白色纵条的病人制服被洗的发皱,
抬起头后,胳膊压的发麻,随着血液渐渐流通稍微舒缓了一些,母亲侧身盛着父亲送过来的热粥,雾腾腾的热气在打开盖子后向蘑菇云一样涌出。
“妈...”
揉着眼睛下意识的呼唤了她。
“嗯?”
我看着正在盛粥的母亲感觉怪怪的。
“妈妈!?”
我跳起来抱住她的的腰,差点将她手里的小碗打翻。
“干什么啊这是?”
母亲不解的问到。
“妈..我刚才梦见...梦见你...”
母亲用手指打理着我的头发,亲吻着我的耳朵,床边的电话零零作响起来,母亲伸手想去触碰,行动却很艰难,我站起来接过话筒,对面传来的,竟是如此熟悉的声线,
“一沐...君?!”
“啊,是泉啊!好久都没有联系了呢!”
我的心在发抖,对于接到一沐同学来电这件事情。
“我是代替母亲来问候一下阿姨的,听说她进医院住了好久,母亲很担心呢!”
擦了擦眼角准备渗出的水珠。
“没事...妈妈好好的...”
“那真是太好了!最近我们正准备去看望真希阿姨呢,到时候再见面吧!”
“嗯...”
为什么现在一沐说要来找我,我却丝毫,都感觉不到高兴呢?
这可是我从来到东京那天起就幻想着的事情啊。
电话那边一沐不停地讲着我听不懂的话,“泉你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那比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捏着电话线,不知所以的就让眼睛里洋溢出了幸福的水珠,
母亲健在,一沐也要回来了,我对着电话说道,
“刚才睡着了,我梦见母亲她竟然...离开我了。”
离开我了。
讲到这里,我轻轻放下了电话,按下了挂机键。
一的声音还在话筒里没有停下,
床边的母亲递着刚盛好的米粥奇怪的注视着我,明明是这种大圆满的剧情,我却不争气的打开闸门让眼睛里的泪水流了出来。
母亲已经不会再给我盛饭了,
柴一沐也不会知道医院电话的号码,
更不会在这种恰当的场合打来,
那是记忆里,他小学时候的声音。
现在的他是何种声线,
我已经无从了解了。
原来这里,
才是我的梦啊...
&
木亭里走来一对情侣,我扶了扶耳机,朝旁边让出了座位。结果是前来旅行的游客,在他们的东京旅游地图上标出了地铁的位置后,目送他们离开亭子,我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在我睡着的时候母亲的录音已经循环播放了不知道多少遍,只有那句,
“再见了,我爱你,泉儿。”
飘散在了簇拥着亭子的青嫩叶梢间。
小叶簌簌,夏风悠悠。
林鸟清鸣,湖光不惊。
虹初上,
你不见,
君不见。
与何人说。
&
那年夏天,因为母亲的事情,我抑郁而过,最终也没有看到智子所说的樱花,是怎样的光景。
就像那年错过的紫叶李一样。
掷地无声,差者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