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冬日的忧郁
柴一沐
为什么圣诞节。会被用来当作情人节一般来使用呢?到底是谁第一个开创的,说到底只是西方过年时才有的节日,谁能想象某一天除夕夜大家都不在家围着电视看一年不如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而是成双出门入住情侣酒店什么的,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不过,我也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议论的话题来当作发表言论的理由。唯一不同的,是我不会去情侣酒店吧。
社区里提前一周用卡车拉来的中型圣诞树,如今,已经被挂上了各种各样的彩灯,塑料袜子和糖棍,如果不是听着周围路人的语言还有圣诞树下跳跃的孩子们,恐怕会让人产生身处异国的幻觉吧?
菜子嘴里噙着纸杯的边缘,另一只手勾着塑料袋绕着圣诞树巡视了一圈,金黄色的小灯落在她脸上的光看起来,十分的温暖,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
雪粒又钻进脖子里了。
这种程度的降雪,非常适合做平安夜的陪衬。但是真的,很让人难受,因为一个问题——到底撑不撑伞?
雪大概是从下午开始小了起来。
我捏着大衣的领口,裹了下衣服。
“偶尔尝一下星巴克的黑咖啡?”
“嗯。”
我从菜子里接过套着塑料袋的纸杯,菜子挽起呢绒外套坐在刚刚扫去积雪的长椅上,舔着浮在咖啡上的奶泡。
真苦。
晚上刚从公司里出来,嘴里的茶叶味还没褪去就接受着新的咖啡,咽下去后,浓浓的醇香才在喉腔里弥散出来。
菜子注意到了我们两人之间,长椅上没有被擦去的积雪。我也注意到了,但没有擦掉。
因为没用的吧?
并没有影响到谁坐下来,擦掉后还会沾上新的落雪。如此多余的举动。
菜子脱下棉手套,轻轻的推着上面我们两人间的积雪。我闻着热腾的蒸汽,看着让眼前发亮的圣诞树下面,玩雪的年轻人。
十五六岁吧。
正是最好的时候呢。真好。
我从脖子上握住菜子偷偷捏了雪放上来的手。我说为什么刚才要把手套摘下来。原来是为了恶作剧。
握着她的手,粘在脖子上的雪化成水滚下去后,菜子的手上残留着的雪粒也化了。把她的手拉到嘴前,吐了口哈气,便无聊的送了回去。
“很冷的。”
“今天工作很累吧?”
嗯,菜子说起来的时候,我才发觉到浑身的倦怠。从清晨八点中趟过雪地,夹着皮包,一手端着微热的豆浆一手向嘴里送着面包。所谓的八小时工作制,只是留给那些有资格享受人的特殊待遇,一旦到了下班的时间,就会有人离开,而有些人却要晚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已经变得看起来理所当然,因为某些事情如果没人做,第二天开始,总会有人为此负责。
真不幸,
还处于那些个替别人工作的阶段。但努力工作总归是件好事,一年来,我这样提醒着自己。
“今天晚上去你家一趟吧?我想冬天你应该不会自己下手洗衣服的,如果脏衣服堆太久,屋子里简直难以置信啊。”
我扭头惊讶的看着,把这一切都说的稀松平常的菜子。
“嗯,冬天洗衣服确实很伤手。可是不都有自动洗衣机的吗?”
“这些衣服能机洗嘛?”
菜子拉着我的领子说到。
“不用了,我买过自助洗衣机了,并且楼下就有干洗店,既然伤手,还是花些钱买了方便才对。”
就这样,我婉言谢绝了菜子的要求。
“哦。”
菜子转过身啜了口拿铁,两只脚上穿着雪地靴在积雪的地面上左右扫动把雪堆成了小团。
把黑咖啡放在擦好的长椅中间,向后仰靠在座椅上。顺着灯火辉映的高楼望向漆黑的夜空,乌云遮住了星辰。
时间犹如从无尽夜空中撒下,缓慢飘落的雪花一样,一点点流逝着。
我眨着眼睛,规避着落在上面的雪粒。
公共参观的圣诞树前面,已经换了三批人左右了,周围写字楼投射下来的灯光明显的变弱了,直到最后挂在松树上的一连串小灯被某处的开关控制着关闭。
打开手机,节能模式下的屏幕上显示着23:39分的时间。之后便转圈关机了。
伸手触了下之前放下的咖啡,已经和空气是一个温度不能再喝了。抖了抖帽子上的雪,套在头上后,我从长椅上起身走向了已经熄灭了的圣诞树前。
身后传来装着咖啡的纸杯落下垃圾桶的声音,沙沙压实雪花走来的脚步声离这里也越来越近。
“回家了。”
“我也回去了。”
“需要送你到楼下吗?”
“呵呵呵呵,五百米的距离,就算下雪我也不会走丢的吧?”
“那就...保重了?等天气好了...”
“我好生气啊。”
“...”
“现在的话,你去我那里不合适的吧,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能带不是自己女友的异性回去,只应该是最低的原则吧?”
“不是这个。”
菜子举起皮包想要扣在我的头顶。
“你这种人,干脆...”
菜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皮包推到了我手里。
接过皮包夹在胳膊下面,系上了领口处的纽扣,迎着漫长黑夜的粒粒落雪,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去住处的道路。
&
在铁门旁的墙壁上摸索着日光灯的开关,住了这么久,还是不能熟练地掌握位置。
这间一室一卫还有一个厨房的屋子,是我和菜子两年前共同租住的房子,上个月于菜子分手后,她便搬了出去。
拉动着电热器插上了电源,因为现在只有一个人住,为了安全起见,出门前必须要关闭所有电源,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屋子都冰凉的像是洞窟。
屋子里散落的衣服和内衣,有我的,也有菜子的。菜子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总是在这一个月间,不断的出现在这里,每次带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确实如她所说,冬天后,屋子里简直就难以置信。
因为不想成为被她说中的人,今天才稍微整理了一下。
不过今天脱下的衣服堆上去后,立刻又变成了原样。真是糟糕透了...
盘子里残留着吃剩下的意面,烟灰缸里已经按满了残缺的香烟。我向后撑着地面,仰头看着天花板处的吊灯...
究竟是什么时候?
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事无成的为私人企业做着无关痛痒的工作,个人的价值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更不能指望着得到别人的肯定了。
不,不是这个。
离开大学的时候因为某人的原因而推辞了父母准备的房子,在这个城市带着菜子住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一起挨受着拥挤的列车,廉价的早餐和无聊的不变的生活。
嗯...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我与之前不同,把这叫为现实并不准确,因为正是因为我还没有回到现实之中才会发生这些事情。
那个人的离去,对我的打击太大了。
我这样想到,一定是因为她吧?在桌子上摸索着香烟的盒子。
把我从深渊里解救。
却毫不留情的让我落进了另一个深渊中。
晃了晃空空的烟盒,里面已经没有了。
几点了?我从衣服里摸出手机,即使墙上有时钟,却还是更习惯看手机上的时间。
啊,忘了,手机已经关机了。
插上电源后。我拿起地上的大衣披着拉开了木门,外面的金属防盗门在凛冬的夜里哐当发出冰棱般的清音冻结在空气里。
声控灯应声响起。
口里呼出的团团白汽清晰的提醒着我室外的温度。
便利店应该还在开着。去买盒烟,顺便买点吃的也好,还有最近一期的《意林》。”
(注:《意林》:国内一种畅销的休闲文学类杂志读本。)
冬天的夜晚里熄灯的时间都很早,皑皑的白雪堆积在路的两旁围成通道,靠太阳能发电的路灯借助地面上的雪层,也能将黑暗驱逐殆尽。
只有远方,才是真正的黑夜。
我看着周的发亮的空间,这么说到。吐出的哈气转眼间便消散在了落下的飞雪之中。
24h便利店没有关门,收银处的中年人裹着棉袄点播着过气歌手的爵士乐。自动门打开后,暖气和冷气交织在一起让我打了个寒颤,进来之后,反而不如在外面的雪地里有精神。
暖烘烘的很容易让人犯困。
中年男子抬眼瞟了我一下便继续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电视连续剧。抖掉了身上的雪花,熟练的穿行在货柜之间来到了存放杂志的区域。
大概是最后离开的人没有整理。
不同种类的杂志摆放很乱,甚至有些书里面还有作为标记的折页。
我已经看到了意林的夹层,但是还在漫不经心的拨动着书筐里的薄书想找些有趣的东西。随手取出来大致浏览后,并就此放进去。我不会在这里进行阅读,喜欢感兴趣的杂志也一定会买回去。利润低的可怜的商铺,没有必要为我提供免费阅读的福利。这是基本的,对人的尊重。
《音乐之家》?啊...抽出来大致翻看了几眼。只是编辑随意搭配了一些曲子和搬运来的乐谱杂烩在一起。不过有些人却一直乐此不疲呢。
这本,《国家地理》。诶?原来这种植物只会出现在莫西西里岛啊,我记得以前好像被谁提到过...
...
这是什么?我抽出最里层一本新进回来的图册,《日本旅游完全指南》应该是某个日语二把手翻译过来的名字吧?不过景点介绍得到还是惟妙惟肖。
樱花游览胜地。东京新宿御苑,上野公园,飞鸟公园...樱花啊?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你看过樱花吗?”
突然在脑海中窜出来的声音,让我连忙合上封面把书放了回去。取下意林后,正准备离开...哎,最终也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重新抽出了原先的旅游指南。
有空还是去看看吧?这样才比较好一点,毕竟是答应过她的事情,如果这样食言,恐怕今晚睡起觉来都会被她吵醒的吧?
红外线扫过条码,收银机吐出抽屉。
“这个。”
在柜台前随手取了盒香烟。我便把书塞进怀里,重新走进了黑夜里去。
&
还没有打开门,就听到了屋子里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打响。匆忙打开大门的时候,怀里的杂志也掉在了地上,等我捡起杂志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手机上已经显示的是未接来电的通知了。
菜子打来的电话。
忘记关掉的电热器已经起了作用,屋子里要比外面暖和很多。
靠在床榻边上,香烟燃烧的亮红一点点向后延伸。接过手机,叮的一声,恰好收到了菜子发来的短讯。
【对于和你短暂的共处时间,十分想念,十分留恋。】
“嗯...”
大概是认为我已经睡着了吧…放下手机我没有给菜子回信。不管回复什么,都会把这个话题无休止的延续下去,菜子很喜欢发短讯,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在下班的时候发短信来,诸如,
我已经快要到家了,带点洋酒吧?啤酒也带一点。
晚上九点和十点钟的电影到底该看哪个啊?帮我出个主意。
回来的路上记得带什么什么东西..(总之好像家里始终都处于资源匮乏的状态。)
结果每次说要带酒回来的话,基本都不会带回来。还没到看电影的时间就抱着枕头累的睡在了地板上。按照要求带回来的东西,大部分也没有用的上。
按灭了烟头,我翻上床伸了个懒腰拿起今天买的意林翻阅起来。鸡汤类的文章已经失去鸡汤的作用了,曾经觉得这些东西讲的非常有道理,直到今天,才发现讲道理写文章和实实在在的办文案还是存在诸多差距的。就像讲童话和讲历史一样。一个梦幻,一个真实的自己浑身发麻。
故事会里的老板总会注意到下属们认真的样子,察觉员工的用心,甚至连你在垃圾桶旁边弯腰捡下垃圾都可以成为能力的体现。不过现实是所有的上司只会看你交上去的设计,如果不是足够完美足够惊艳,那么,
一般都比不上人事部经理的外甥,或者某个和主管关系不错的女人。
我既不愿附和,也不愿成为特例。
夹在缝隙里企图寻找着平衡的支点。
那个支点…
是菜子嘛?
不是吧……
&
第二天早上,持续了四天的连续降雪停了下来。单位楼下充斥着铁锨铲雪的声音,和鸟样的杂论声。桌边的燕麦飘散出的雾气在电脑屏幕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整个世界都因为冰冷而更加清晰起来。
“噢喂!”
对面的隔间里咲田男发来懒洋洋的招呼声,慵懒的就像地面上的积雪反射出来的,冬日里金色的阳光。
“中午去吃火锅吧。”
“火锅都是晚上吃的吧,午间吃过后若不换洗的话带进公司里的味道影响可不好。”
“哟西!那就今天晚上去吧!烧酒加肥肠火锅。冬日里的热火啊!”
“嗯,去吧。”
“嗯啊!那么我就订餐了,两人份的话至少要吃三到四人餐的吧。”
“大概是。”
“OK!真的想到翻滚的热汤就会忍不住的分泌口水啊!火锅这种料理真是伟大的发明啊!”
“呵呵呵,我也是。”
“干活干活,这样晚上吃饭才香嘛。”
为什么?咲田男为什么总是能这样开朗呢?我是不会相信存在有人的生命里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担忧和焦虑的,就像我此刻,哦不,应该说这段时间一直都处在莫名的焦虑之中,
咲田男还是单身,我也是。
是因为公司上周发出的裁员通知?我和咲田男这样新晋的人员,每次同样都是重点的'关照对象'。
可总不会是因为害怕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半夜里因为闹肚子而惊醒吧?这种忧虑未免太过清晰。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所焦虑的原因。我的焦虑之果,很早就已经种下了,所以我注定无法做像咲田男那样的人。
无法摆脱焦虑,甚至陷入其中被淹没至脖颈导致胸闷,结果到头来连焦虑情绪的原因都无法理解。抽象得让人眼前发昏。
烦燥的心情接踵而至。
我自顾自的敲击着键盘心里这么思考到。
又错了……
再从头再检查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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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热啊”
“我们走的时候你有把今天的写的数据备份过一下吗?”
“现在不都是自动存储的吗?”
“还是手动备份一下比较可靠吧?”
“放心啊,保存过了。”
“这家店我也来过,看样子你也不是第一次。咲田男上次是什么时候来这家店的?”
“上次。上次应该是月初吧,和母亲一起来的。”
“哦?你的母亲还有来看望上班的儿子的习惯啊。”
“嘿嘿,是啊,换做别人都是到了当父亲的年纪了,结果她还是像看小孩子一样来监督着我啊。”
“有这样的母亲也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你的母亲会每次来都催促你要快点找个女朋友结婚之类的事情吗?”
“噢,我母亲倒是没亲自来过,不过有给我打过电话,但都是些很寒暄的话,没有咲田男的情况。”
咲田男使出浑身解数扭开了烧酒的盖子,先给我到了一小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辣喉咙,但很暖和。
“不过确实也到了该考虑这个问题的年龄了啊!”
“算是吧,晚婚晚育的话。”
“哈,一沐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嘛?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考虑过什么事情。”
“很不巧,一个月前,被提出分手了。”
“欸,我早就猜到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后又清干了杯子,满上了烧酒。
“你怎么猜到的?”
“菜子是那种这个年纪还会认真的给你准备营养便当的女生,女生啊。”
“嗯?然后呢?”
“一沐你虽然看起来一本正经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但是啊...太随便了。”
“我可不是随的人便。”
“哦哦,当然不是那个随便的意思,你知道我用词总是很欠妥当的。”
“是有关心情之类的吗?”
“没错,你啊,似乎一直都在处理着身后的一些事情,总让人感觉不像是在朝前看啊。所以你应该从来没考虑过和菜子未来的一些事情吧。”
“大概,没有。”
“所以菜子当然会和你分手了,一个女人,女生怎么会守着一个停止不前的人呢?”
“停滞不前?”
“是有关心情的!”
咲田男从火锅里夹出羊肉卷蘸着蒜蓉送进了嘴里。
“一沐以前一定经历过什么无法搁置的心事吧,在来到公司之前,遇见菜子之前。”
“嗯...有吧。”
我给自己倒着烧酒。
“放心了,我是不会问你是什么样的事情这种问题的。”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非要隐瞒的事情。”
“不要说啊。”
“我还没说呢。”
“你再不吃的话,我就把羊肉卷全部吃掉了,你只能等肥肠了!”
“嗯,一直吃羊肉卷的话,待会就吃不下另一种菜品了吧?”
“所以一直忧虑着过去,心里也根本没地方装下别的事情了吧?”
“啧,只是那些事情,是不能够忘记的,不然的话会有人很难过的。”
“如果不忘记会让柴一沐一直活在忧虑之中的话,也一定不是对方想要的结果吧。”
我夹起最后一块老肉片放进芝麻酱里浸着,
“能够让柴一沐不愿意忘记的人或事,当初一定都是希望你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吧,把一切都搞成这个样子的人,完全完全就是你自己啊。就像是黄昏一样,你啊,只是感觉到了一切将要结束的忧伤,却没有心情也完全没有想象到该如何去欣赏风景啊。夕阳无限好呢。”
端起酒杯,送到了嘴边,酒精的滋味飘进鼻腔和喉咙里,呛的的我打了个喷嚏。
“谢谢。”
接过咲田男递来的手纸,擦拭着嘴上的饭渣。应该是刚才呛到时挤出的来的,我揉着眼睛里的泪液想到。
夕阳无限好啊。
“咲田男去过日本吗?”
“嗯!?没有,我还没出过国呢。”
“我最近要去一趟日本。”
“哇哦~,很不错的想法呢,什么时候?。”
“明年春天。刚刚决定的。”
“嗯,正好是樱花开放的时候吧?柴一沐喜欢樱花?”
“啊,不,主要是答应过一个人,一定要带她看看樱花的。说好了的。不过我自己也确实早就想要看了。”
“嗯!,那就去吧!记得给我带回来写特产啊!”
“东京有什么特产可以带的?”
“jump全明星啊!代购的话可是很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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