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特战士的坚韧超出了上官夜的想象，他认为肯拉克还会消沉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悲伤，但在擦干眼泪后肯拉克就恢复了平静，就像刚才的眼泪不存在一样。
“坚韧也是战士需要的品格。”
揉了揉蓝紫色的碎发，上官夜真诚地称赞道。虽然还是个孩子，肯拉克已经表现出了凯尔特战士特有的品格，只是缺少和人类的接触所以显得有些冷酷。把挑战自己的战士全部杀死或者扔进海里，甚至还想杀死自己的父亲库丘林，不得不说这是非常野蛮的行径，怪不得凯尔特人会被认为是野蛮的战士，残酷的行径的确非常野蛮。
但肯拉克已经向正常人踏出了一步，紫色的眼睛里不再只有习惯了死亡的平静，还多出了生命的光彩。
肯拉克的眼睛里出现了更多的光彩，嘴角也出现微笑。
“但想要成为合格的战士，你还需要更多的努力，得到他人的认可。”
严肃的语气并没有让肯拉克叹气，而是更加高兴，突兀出现的战士给予了肯拉克生命的意义，就像白纸上描绘的第一笔色彩，无论正确还是错误，他都会为了仅存的色彩拼尽全力。
“看见我射出去的箭矢了吗？”
肯拉克摇摇头。
上官夜指向远处，扫视了几眼后，他也没能看到自己的箭矢。
“箭矢把戒指钉在了远处的悬崖上，想要知道戒指含义的话，就先把戒指拿回来吧。”
指向看不见的目标，上官夜为少年设立了第一次试炼。
然后。
“年轻就是好啊，想干什么就会去干。”
看着远去的少年的背影，上官夜感慨道，眼角是快要溢出的泪水。
“你已经怜悯这个孩子到要流泪的程度了吗？”
看到上官夜的泪水，明渊感觉到心脏传来搏动的疼痛，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表情却依旧平静。
‘他在救赎过去的自己。’
明渊默念道，心脏的痛苦略微缓解。另一个她对于上官夜的感情深厚得有些过分，只是看见泪水就会有心脏被挖掉一部分的痛苦，明渊突然有些担心自己的放纵是否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上官夜知道了另一个灵魂如此深厚的感情，也许会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上官夜只会对自己能够感受到的感情做出回应，这也意味着，他会无比重视自己感受到的感情。
必须要为无法预知的后果做好准备，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怜悯肯拉克？我怜悯的是过去的自己。”
上官夜露出微笑，咽颊上的泪水让微笑多出了苦涩的味道。
“人类是自私的，所有对于其他生物的怜悯其实都是对过去有着同样遭遇的自己的怜悯，只有遭遇了同样不幸的人才能理解到不幸到来时的痛苦。”
“那你在怜悯过去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你呢？”
明渊引导着话题继续发展，虽然她能够忍受疼痛，但心脏被捏住的感觉太坏了。
“事实上过去的我并没有遭遇什么不幸，虽然偶尔有点倒霉，但我的人生走到现在还是挺顺利的，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不幸，那应该就是没有目标的不幸吧。”
上官夜感慨道，现在回头去看，那的确是能够被称为幸福的人生，因为缺少被定下的目标和要求，以期望和责任驱使前进的，略微缺少自我的人生。
“所以看到那个小鬼迷茫的状态，就想到了夜晚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的自己。还有就是，有一个能自己吹牛的小弟的感觉确实很好，你想说什么？”
“你想当老大？”
明渊瞪大了双眼，她第一次知道上官夜还有这样的爱好，身体里的另一位也很感兴趣。
“你的说法很奇怪。在我父亲这边，我是最小的孩子；在我母亲那边，虽然有比我小的孩子，但相比于我，他们更愿意听我姐的话。”
“理解了，老二想当老大。”
明渊得出答案，主要是说给另一个自己听，防止其无法理解复杂的关系。
“这么说也没问题，在家里我主要是听话的。所以我很愿意帮助愿意听我话的孩子。”
明渊的总结很简练，这个问题上官夜思考了很久才得出答案，而她一眼就窥见了本质，不愧是明渊。
“你想怎么教导肯拉克？”
明渊把换题转移到肯拉克身上，她能够确定，上官夜是真心想要教导那个孩子，善良和怜悯并行的结果。
“培养成骑士？”
“这是你认真思考的结果？”
不着调的语气很明显是心血来潮的产物，看样子上官夜只有教导的想法，没有任何的规划。
“把肯拉克培养成强大的战士我可以做到，但是你要说培养成什么样的战士，我觉得你是在难为我。”
成为什么样的人对于上官夜自己都还是一个问题，去指明他人的未来？
“你不是魔王吗？”
“我说过了，魔王是妥协的产物，只是名义上的最高领导，我所做的最符合魔王身份的事情就是被你腰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向那群争论不休的家伙提出建议和躺在花园里晒太阳。”
对于明渊的疑问，上官夜再次解释道。
“所以与其说是魔王，不如说是顾问军师之类的职务。”
“原来如此。”
明渊点点头，然后就看见上官夜瞪大双眼，左手捂住心脏，颤抖着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没事。”
上官夜凝视着左手的鲜血，除开嘴角的血迹，脸上看不出任何刚才遭遇了巨大痛苦的痕迹。
“应该是我的半身出事了，不是现界，那里不存在能把芙兰打到吐血的人，是亚斯菲尔。”
“你签订了永生契约？”
除了永生契约，明渊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方法能够威胁到魔王，妥协的产物是自谦的说法，魔王最重要的是力量，能匹配王之名的力量。
“是的，我能成为魔王，或者说我能逃离王国存活下来都是依靠永生契约的力量。我和魔龙萨斯签订了契约。”
“和神有着同等地位的龙图七龙吗？”
明渊确认着上官夜半身的真身。
“没错，等同于神的，在世界上描绘下最初色彩的，火与暗的魔龙，我的半身。”
上官夜的语气充满了低沉的情绪，即使是同等的神也无法对象征着灾厄和毁灭的魔龙造成能够反噬到契约签订者身上的伤害，他们之间也不会发生争斗。还有那狂乱的感觉，灾厄和毁灭不等同于狂乱和无序，那是平等给予生命的终结。
上官夜有种不好的预感，神之所以为神，就在于其统一的意志。当神的意志里参杂了人的情绪，人的遭遇干涉了神的命运，意志不再能驾驭力量时，偏离了道路的神会遭遇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上官夜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前闪过了一些琐碎的画面，不受意志控制的千里眼发动了。他冷漠的看着眼前支离破碎的画面，看着即将到来的自己的命运，那并不美好的，可以称得上凄厉的命运。
明渊注视着陷入沉默的上官夜，安静等待他的话。
“我看见了一部分的未来，不太友好的未来。”
长叹了一口气后，上官夜缓缓说道。
“你想怎么做？”
明渊没有询问上官夜具体看到了什么，她需要保持未知来帮助上官夜做出某些决定。
“未来一定会发生，就像我成为魔王时得到的预言，一定会实现，但却不一定会按照我理解的未来实现。”
从影子里取出漆黑的大剑，上官夜抚摸描绘着符文的剑身，手指轻轻划过已经点亮的第一个符文和暗淡的第二、第三个符文。
“以前听说过杀妻证道，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杀己证道。”
“你看见了？”
杀己证道大概指的是要和半身魔龙战斗，至于是否会死亡，明渊记得签订永生契约的双方是会共享生命的，一方的死亡通常就意味着另一方的死亡。
“看见了相互出手身受重创的场景，战斗的结果应该不至于死亡，但除了脑袋应该都能断掉。”
上官夜简要诉说了自己看到的未来，实际上的画面要比他说出来的血腥的多，相比于腰斩还是要差了点。
“关于预言，最重要的从来不是看到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怎么解读以及该怎么做。”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明渊大概理解了上官夜的想法，预言的结果已经解读出来了，确定了未来，就应该思考过去了。
“source and ......”
上官夜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少有事情能够让他严肃对待，但萨斯的发狂可能意味着亚斯菲尔出现了足以毁灭生命甚至影响世界续存的灾难。
“亚斯菲尔的困境。”
“身为基石的魔龙出现了问题，确实是问题。”
看到上官夜严肃的表情，明渊感到一阵笑意，脸上则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所以计划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魔龙召唤过来控制住，再想办法解决发狂的问题。”
看到未来，上官夜就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
“千里眼是盖亚额外赠送的固有技能，所以我能看到什么都是她们想让我看到的，甚至魔龙发狂我想她们也很清楚。击败魔龙进行镇压都不是问题，问题应该是该怎么解决发狂的问题和亚斯菲尔的困境。”
“魔龙发狂的问题和亚斯菲尔的困境哪个更重要？”
明渊反问道。
“魔龙发狂是因，亚斯菲尔的困境是果。所以还是要先解决魔龙的问题。”
上官夜知道了明渊的意思。
“亚斯菲尔的困境你很早就遇见了，你能解决吗？”
明渊提到了上官夜之前和她说过的话。
“不能。”
“那不就完了，先解决你能解决的问题，击败魔龙，至于发狂的问题，盖亚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
对于明渊的态度上官夜总是不能接受，但又无法反驳。思考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问题确实会带来过度的烦恼，如果看不见确实可以忽视，但已经看见的东西即使努力移开目光也还是会存在余光里。
“行吧，先击败我的半身，然后再思考发狂的问题。”
上官夜只能暂时采取走一步看一步的办法，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么做，而且明渊一定猜到或者知道一些可能的内幕，不愿意说出上官夜也没有办法，背后也许有盖亚或者其他不能说出的压力。
“这是关系到你生命的问题，你就这么随意？”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明渊一反常态的表现证实了上官夜的猜想，他一眼就看穿了低级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确实关系到我的生命，但也只是关系到我的生命，我是否存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的死亡会给亚斯菲尔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哦！”
如果不是知道上官夜已经看到了自己存活的命运，明渊就要为上官夜这一副壮烈赴死的英勇姿态鼓掌了。一个刚成为魔王就准备假身的人会为了亚斯菲尔的命运献身？她确信上官夜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死亡，但绝对不会是为了亚斯菲尔，为了某个人更有可能。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明渊没有用笑容掩饰自己怀疑的情绪，上官夜直接反问道。
“你相信你说的话？”
明渊用同样的语气反问道。
“起码相信一部分，我们所肩负的责任并不允许我们做出轻率的决定。”
上官夜想要义正言辞的糊弄明渊，得到的只有深深的鄙夷。
“反正我也不在亚斯菲尔，天塌了我也管不到。”
“这才是你会说出的话。”
明渊点点头，认可了上官夜诚实的态度。
“行吧，该去看看肯拉克的训练了，我觉得只是爬山可能起不到训练的效果，要是被他一下就拿到了戒指就得想个新的理由了。”
上官夜转过身看向远处，肯拉克的身影已经快消失不见。明渊刚才的表现太急迫了，就像渴望得到称赞的孩子迫不及待拿着满分试卷寻求表扬，完全不像是明渊会说出话，反倒让上官夜想起来自己不太听话的堂妹。另一个灵魂会是谁呢？谁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