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对她说谎了。
事实与我所说的截然相反,真相是当年的陈立接受了封口费,一直将这个秘密保留至今。
我能够想象到,十年前的那一天,十六岁的林雪音怀着欢欣的心情送出了那封情书,原本是约了陈立在放学后见面,打算亲口向他表白。
但岂料那会变成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当她的身体从楼上坠下时,在校内一角的少年看见了,从窗口处探出身子,一脸惊慌不已的老师。
少年不安、彷徨,终日犹豫着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给大人,但最终吴刚给了他一笔钱,正是这笔钱,让少年内心的天枰倒向一边,也间接变成了加害者。
之后,强烈的不安一直压迫着陈立,他变得没办法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在人生的最后,陪伴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恨。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吧。
他将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以日记形式记录了下来,连同自己的心情。沉默的往事就此摊开。
“我觉得自己背叛了她,”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将那封信丢掉,只要每次一看见就会想起她从楼上掉下去时的样子。但我又很害怕,丢掉这封信的同时,我跟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也会被切断……”
“我后悔了,想要去校长办公室跟他们讲清楚,但是大人们都要我严守这个秘密,因为我收了吴老师的钱……”
“在她离世过后,学校里流传着很多难听的流言蜚语,每当他们在谈论她的同时,对我而言都是一次良心上的折磨,我实在是难以忍受,不得不从学校退学……”
我没有将这些告诉给她,而是加以粉饰,希望保留那个少年在她心里最初的模样。
陈立对自己的过去充满了懊悔,我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他才会捐赠出自己的器官,拯救了素不相识的我。
无论是在来到学校的当天,还是在最后赶去寻找朱茜的路上,我仿佛都能听见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引导我。
他希望由我来斩断过去的遗憾,让雪音得到真正的解脱,又或者,让他自己得到解脱。
关于刚才我所说的她的父母,实际上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小孩,今年八岁了,雪音的事在他们心里不过是过去的一个缩影。就连曾经对她照顾有加的奶奶也在前年去世了。
当年那届学生们有的已经结婚生子,更有的对于林雪音这个过去同班同学的名字早已淡忘,只有她曾经的死党,提及时会不经意地回想起那远去的课间时光。
当然,我在这里并非是要斥责什么,每个人都应该活在当下,展望未来。
只是,我想到了自见面以来,这个女孩从未在我面前露出一点儿怨天尤人的表情。
她始终在笑。我曾经试着想要理解她的想法。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完全理解她的内心。
而我自己,也仅希望她能够在弥留之际,能够看到哪怕一点儿,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好。
不管是善意的谎言也好,还是被当成成年人的自我满足也罢。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因为,雪花终会带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