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提到自己“胡思乱想”的内容那时起，我就一直想要开口反驳。
我绝不是那样的人，也没有任何人能撼动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而且……
我又何尝没有胡思乱想呢？
我很害怕她对谁都会是那副没有防备的样子。
我害怕她忘了我，害怕她在我们分开的那些日子里就已经心有所属。
我害怕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我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因为我害怕在我把她说的“喜欢”当真之后，她却告诉我那是在“开玩笑”。
我一直没有找到插嘴的机会。
而现在，我也不需要再去反驳些什么了。
不仅如此，明明现在我很想对她喊出一句“怎么可能啊”，可我现在正在颤动的喉咙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了。
明明浴室里还满是热气，水温还没有下降才对，我却觉得自己身体周围的水突然间已经冷却了下来。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就算已经从浴缸中起身，用手捧起凉水无数次地拍向脸颊，却也丝毫不能让他冷却下来。
大脑也在不停地嗡嗡作响，就好像发烧了一样。
即便没有戴上眼镜，我也能猜出镜子里的自己脸究竟红成了什么样子。
可更重要的是——我背后浴室门外的那个人，让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好像并不打算放过我。
“回答不出来也没关系啦，不过，小秋你好像还欠着我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哦？”
“什、什么问题……”
或许是她已经从声音中听出了浴室里的状况，语气再次染上了喜悦和轻佻。
哪怕看不见，我也能猜到她脸上一定又是那副我从小便看惯了的坏笑。
“小秋你刚才跟我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然后我就问你，那个人是不是……”
“夏姐你也太坏心眼了！”
明明每个问题的答案她心里都清楚，却还是一直一直明知故问。
“坏心眼的是小秋哦。”
浴室外的秦夏用手指轻敲了几下房门，缓缓地说道。
“我明明只是想从小秋那里得到一个答复而已，可你却一直在遮遮掩掩的呢。那我就直截了当地来吧。
最后一个问题——我已经证明了自己喜欢小秋这一点不是在开玩笑了，那……小秋你喜欢我吗？”
我明明早就知道她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早已在我的心中沉积了超过六年。
明明只要把“我喜欢你”好好地说出来就好。
“我当然是喜欢夏姐的，从小时候就一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明明只要在这里停止就好。
“但是……但是！我喜欢的不是现在的夏姐……呜……当然也不是说不喜欢现在的你啦！
唔，怎么说好呢。站在我的角度看，尽管有很多地方没有改变，但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是不一样的。就比如说，我认为夏姐是不可能去做老师的，但你却做了。
我们已经五年多没有联系过了，五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又实在是太多，可我们从重逢到现在才不过一个多小时！
如果……如果说只是一个小时的相处我就能说出‘喜欢你’，那……那和‘移情别恋’不是就没什么分别了吗？那不就约等于说……我以前的那些感情都是假的了吗！”
我还是说了下去，因为这是我的心里话。
我没办法按照她的意愿，按照我心中的渴望说出那句“喜欢”，因为我发自内心地认为那是谎言。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还有！我觉得……我觉得夏姐也是，不应该那么轻率地就说喜欢！因为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呀。而且……我和你也不一样，你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也更成熟了，可我……不管是身高体格，还是这别扭的性格……我都……”
然而浴室外的她并没有让我把话说完。
“小秋可真是爱画蛇添足。”她轻叹了一口气，接着换上了严肃的口吻，“明明只说前面那一半就能拿到满分，可现在你的得分却是不及格呢。”
不过她的语气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不过呢，我这里还有一道可以作为补救的附加题，你要做吗？”
“我……我要做！”
“那好，这是个判断题哦，你要答‘会’或者‘不会’。
题目听好咯——假设小秋你是一个女生，你和自己喜欢的男生因为不可抗力分开了很久。在你们重逢的那天，你发现那个男生在很有可能一辈子不会再跟你见面的前提下，却还是一直挂记着你，把你放在心上。
你会不再一次对他动心吗？”
这个假设实在是太熟悉了，仿佛……根本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不就是……”
“会还是不会？”
面对她的追问，我只得给出了答案。
“应该……会动心吧。”
“这就是我的感觉哦。”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语气她应该是笑了，“我喜欢小秋的理由当然不只这一点，不过这一点作为理由应该也足够了吧？”
紧接着，门外的影子似乎转了个身，面向了我这边。
“我喜欢小秋，小秋喜不喜欢我是小秋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不论如何——”
她像是做了个深呼吸一般稍作停顿，随后，说出了最为正式的，告白的话语。
“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话音刚落，没等我回应她便赶忙又补上了一句。
“所以啦~现在能不能让我进去和你一起泡澡啦？~”
看来，她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不过，我这次的答复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可以哦。”
这么说着，我打开了浴室的门。
短袖T恤加七分裤穿好加起来根本连二十秒钟都用不上。
不能只让我自己一个人害羞，我也想看看她现在的表情。
“诶？”
她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地把门打开，所以一时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就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我也相当错愕，毕竟刚刚从浴室出来，我的眼镜上还满是水雾，只凭我自己的视力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夏姐？”
听到我的问话后，她赶忙退后一步转过了身，随后抬起手指向窗外。
“啊，啊嗯。哎呀，你看这雨总算是停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逃跑似地向门口走去。
我赶忙趁这个时间擦去眼镜上的水雾，可等我“重获光明”后，眼前却只剩下了她的背影。
她的动作相当僵硬，就像是机器人一样。
我虽然的确很在意她现在的表情，可也没办法强行让她转身。她说的也没错，这种天气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雨会再下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令我相当在意。
她的确换好了衣服，但不知为何腿上却依旧穿着我借给她的那条运动裤。
“夏姐，你不把那条裤子换下来吗？”
“………………哼、哼哼哼，小秋就这么喜欢看我穿裤袜的样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害羞嘛~那条裤袜可是我特意留下的哦~小秋想怎么用它我都不介意的~”
“我、我才用不上那个啦！算咯，既然夏姐一定要走那我就不留啦，你是打车还是坐地铁？我送你吧。”
提上高跟鞋的秦夏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比起送我，小秋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总——总之！明天见咯，小秋~”
说罢，她推开门背对着我对我摆了摆手，连电梯都不等就这么从楼梯跑了下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从我的视野之中消失，我还是没能看到她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