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摆出一副血海深仇的样子嘛——”吴江杀红了眼，猎手巨人的悲痛与仇恨在他眼里那么显得无理取闹。“捕食我们的时候，没想过我们的亲友也会一样被悲痛吗？”
“算了，语言不通，说了你也听不懂。我这就送你陪他一起上路。对了，我记得你怕疼，对吧？”
吴江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微笑，原本可爱的小虎牙此时却让人联想到吸血鬼的獠牙，冷森森令人胆寒。
他现在的样子活像一个残忍的恶鬼，沉醉于创造死亡的强烈**之中。
魏易留下的阴间画集有那么多页，只召唤拘束者和游荡者有什么意思？吴江打算趁着药劲灵力大涨，召唤点新东西玩玩。
“诞生于死亡、长眠于焚烧、复苏于灰烬、永生于哭嚎。忧郁颓废的污浊泥偶，不断痛哭的焦黑废土。在无尽的痛苦中赎清罪孽。悲鸣吧，哀痛者！”
一个并不巨大，只是与常人等身的黑色人影受感召而出现。
说是人影，确实只是个“影”，只能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看不清更具体的体貌特征。因为那人影全身都被漆黑的业火包裹，无时无刻不在燃烧，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烈火焚身之苦。
他从出现时起就双手捂住脸，不住地啜泣、呜咽、低鸣，声音悲悲切切、时断时续。
突然，一声令听者头皮发麻的嘶吼冲破了他的喉咙！
哀痛者仰天长啸，口中只有痛苦的哭嚎。而直到这时才显露出他那张脸——脸上只有三个窟窿，在双眼与嘴巴的位置，从窟窿里往外透出白光，与包裹住全身的漆黑业火形成鲜明对比。
这么说吧，就这张脸，手机照相的话都识别不出来人脸。
而这一声哀嚎也并不简单。声音以他自身为中心激起一层音浪，涟漪一般荡开。而这声音，本质上是一道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精神攻击。
猎手巨人刚刚目睹血亲被斩首，已经是急火攻心、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哪里还承受得住哀痛者的精神摧残？
巨人的心灵世界顿时崩塌，被哀痛者控制着心神，开始有样学样。
哀痛者用双手不要命地撕扯自己的面颊，巨人也学着撕扯。
可人家哀痛者撕下来的是粘稠的业火，巨人能撕下来什么？
脸上除了皮肉还有什么？
钟嫣不习惯看到如此血腥的惨状，感到有些生理不适。
“吴江，够了。给他个痛快吧。”
钟嫣对于斩杀巨人的事不做质疑，因为站在自己一方的立场上那没有错，反而赞赏吴江的杀伐果决。可吴江现在这幅样子，怎么像是在享受杀戮、享受折磨？
吴江却是一副无辜又委屈的表情，如同被抢了游戏机不允许继续玩的孩子一样。他反问道：“不痛快吗？你看他痛得多尽兴！”然后指挥哀痛者继续攻击。
钟嫣突然有种既视感，姐姐叫弟弟停止游戏去吃饭，弟弟说“打完这局”。吴江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哀痛者飞身跃起，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扑向巨人，而后身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纯黑的业火爆发式地扩张，火焰瞬间吞噬了巨人。
哀痛者的人形的身姿不复存在，而巨人仿佛成了新的哀痛者，他在业火的包裹下痛苦地哭嚎，深入灵魂的灼烧感覆盖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吴江更享受了，像一个长期碰不到电脑的孩子终于玩到了最喜欢的网络游戏。
钟嫣猛然想起，之前一起汇总底牌的时候吴江就说过关于那个“灵药”的事情。
补充灵力并短暂提升灵力上限，这种灵药看似效果极佳，实际上却有一个不容忽略的副作用——它在带给人强大力量的同时会扰乱人的心智，将内心深处最幽暗、最受压抑的一面解放出来并予以放大。
人人内心都有一个阴暗的角落，只是绝大多数人都有理智，把它压制得很死而已。
贺老提醒过吴江这一点，不过没有强调过后果的严重性。他老人家认为，像吴江和他这种与幽冥界打交道的人，本身就够阴暗的了，再解放能解放到哪去？
可话是那么说，这里头可有一个用法用量的问题。贺老觉得问题不大，是因为他建议三滴，五滴，一小口那么喝。
而吴江这小子吹了一整瓶。
一想到这点，钟嫣感到非常棘手。而且她的分析能力从来都不弱，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吴江现在的样子多半是心性受到了影响，她必须让吴江回到之前的状态，用自己的意志主导行为。否则——
一旦心智被药水带偏，就会沦为一个沉醉于虚假力量的疯子。
而她认识的吴江，是一个温暖可靠、会微笑着说“我保护你”的男生。
“现在该我保护你了，吴江。”
哀痛者并未消失，他已经融入了业火，化为了业火本身。吴江在远处优雅地指挥，手向着巨人的方向，指尖在空中划来划去，哀痛者便随着他手指的位置在巨人身上流窜，到达哪里，哪里的痛苦就会加倍。
钟嫣一把将吴江正在指挥的手按了下来，并且牢牢地握住。他以为吴江会闹脾气挣脱，因为小孩子被打断游戏都会发脾气的。可吴江没有，他不是小孩子——虽然方才的状态很像——他只是迷茫地看着钟嫣。
“停手吧，找回理智，别被药水带偏。”
吴江的眼神恢复了澄澈，却又猛然浮上一抹狠厉，继而再次被澄澈的本心所压制。
无论澄澈还是残忍，都是他自己。无论对错，都是吴江。多个方面共同构成了完整而复杂的他，只是灵药的副作用让一贯主导的温和一面受了压制，而向来隐秘的阴暗面被放大成了主导。
尽管脑子里那个声音正在叫嚣着：“我有什么不对？他不该死吗？”
可吴江本来的理智重新占了上风，“虐杀不是**。”
吴江的手上虽然也沾过人命，但他从不认为杀人是一件“愉悦”的事。死亡是很沉重的，所以他的敌人通常死得干脆利落。
魏易的声音也恰好响起：“小子，清醒过来点了？差不多得了，别走歪路。”曾经句句不离脏字的魏易，难得跟吴江说一句好话。
吴江突然感觉心灵一片澄澈。
他的意识世界方才的确被药水的副作用搅得乌烟瘴气，万幸一直有魏易在守护，才没让他的本心迷失。
过量的灵药差点就“杀死”了吴江，换一个凶残的怪物来代替他的身份。
巨人已经没有了声息。哀痛者回幽冥界，业火消散，露出巨人的遗体。
猎手巨人的体表没有一丝焚烧痕迹，他是活活疼死的。
吴江从灵药中获取的灵力也消耗一空。
他与钟嫣对视，迷茫而懊悔。
他不后悔杀死巨人，但是后悔所采用的方式太不人道。如果可以重来，他宁愿再召一个断头台，也不会召唤哀痛者。
哀痛者的本质就是红莲地狱受刑的囚徒。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地狱酷刑摧残折磨的重度心理变态，肯定不会像鬼差或刽子手那样给人痛快。
如果猎手巨人泉下有知，怕是会将：还重来？你快去你马的去吧。
钟嫣握着吴江的手没有松开，于无声中传递力量。
她好温暖，像天使一样。吴江心想。
钟嫣温柔却不容置疑地道：“这种药以后不准再碰了，还好你没出现戒断反应。仔细想想，那是好东西吗？”
万幸灵药提供的过量灵力并没有在吴江的体内留存，而是全部投入给了召唤物。若是换了旁人，那一瓶灵药下肚怕是就要当场爆体而亡。
而正是因为灵力转交给了召唤物，吴江才没出现太明显的戒断反应。即便不明显，他还是觉得浑身冷得直打哆嗦，额头、鼻尖冒虚汗。
吴江心有余悸道：“没错，说什么都不会碰了。这哪是灵药，简直就是毒品！”
过量的灵力提升和解放的内心阴暗面，这两者的共同作用可以轻易把服药者变成一个有力量的疯子。而一旦药效褪去，服药者就会变回一个弱小的疯子，他会愈发地渴望力量。
而最尝过灵药甜头的他会知道，最廉价的获得力量的方式就是嗑药，既不用辛辛苦苦地修炼，也不用出生入死地打拼。
然后他就会在灵药提供的虚假力量中就此成瘾，这不是毒品是什么？
终于，两个巨人尽数斩杀，此次任务的最终目的——龙骨，也已经传送到了贺老手里。
“龙墓那边，我们还去吗？”
钟嫣权衡了一下，道：“龙骨你应该已经拿到了，就算没拿到，巨人洞窟的栅栏也是龙骨，可能品质不够高级，但是不耽误用。就不去了吧”
忽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看来小友，并没有听从老夫的劝告啊。”居然是动车上偶遇的老神仙。“也罢，只是遗憾这屠龙一族，就此灭绝了。”
他能说出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属于吴江上一个世界的典故，吴江有太多问题要问他。
“老前辈，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跟你们一样，为了龙族墓地。”
“我还想问您，之前点拨她的那句谚语，并不是这边的典故。您是怎么知道的？”
“哦，哎呀，活了太久，记串了。我跟你一样。”
“一样什么？”
“再多的就不可说了，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你一样。”
